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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文 / 胡少龍

    四十六

    老漢驚夢心惶惶沉睡村莊聞狗吠

    清明風若從南起定主田禾大有收。劉忠國老漢清早起床沒有急於去漱洗,而是站在墩台翹首眺望天際,耀眼血紅的火球冉冉升起,反覆要燃燒整個湖田,整個田野,整個村莊,整個地球。他似乎感覺到了徐徐拂來的微微的南風,便掐指一數,已是古歷二月三十了,二十四節氣的第五個節氣清明節了。自從第二個暗訪組離去後,村上就議論開了。有人說他劉老漢如實反映情況為老百姓鳴冤說話是做了好事;也有人說他劉老漢膽量太小了沒有把老百姓心裡的話都倒出來;還有人甚至協迫他劉老漢怪罪是他招引來了京城省城的暗訪組,鬧得鄉鄰雞犬不寧的。劉忠國老漢不管人家怎麼議論,就記得張道然張書記二十多年前在他家住隊時說過的一句話,謹慎做人,公心為官。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按照著謹慎二字在做人,過日子的。誰知那暗訪組鬼使神差的偏偏讓他給碰上了,還迎進了村,接進了家呢,真是鬼使神差!他想到了清明節要為長眠在荒野墳堆裡的祖宗祭弔,以求得他們的保佑,避邪消災,保佑子孫後人平安,撫平因暗訪組的到來而給他平靜的心底掀起的波紋,以回到從前朝起暮息的日子。他沒有忘記今天正好清明節了,便興沖沖地到村頭小店,在正要張羅著打開舖攤的婆子手中買了些紙錢、黃表紙、香簽等物品,只等孫子劉焯放早學回家,邀上老伴一起到村邊的砣子灣荒墳地插清明,學著城裡進行一次文明的掃墓祭禮。他老伴唐麗姣正忙完餵豬,見老頭子提著香簽紙錢的,又聽了老頭子的說明,翹嘴說:「你個死老頭子,我是說大清早的不洗臉,跑哪兒去呢,是什麼風吹醒了,讓您想起了自己的祖宗,告訴你插清明不能在正清明這天,要在前三後四。」劉忠國老漢恍然大悟地說:「難怪今天沒有聽到砣子灣的鞭炮聲呢!告訴你吧,我是怕我死後沒有人給我燒錢用,今世窮了一生,過去了還過窮日子。」他瞞著心裡話,沒有說明是因為暗訪組來過使自己的心裡像擱了塊心病的緣故。老伴數著那些花花綠綠的錢紙說:「現在街上插清明都用上美元了,你沒有見那些小攤上擺的,跟真錢一樣。我開始確實納悶,這些人不怕蹲大牢,公開賣假幣。後來見二楞家的老奶奶提著這一疊疊的冥幣,我才有了見識,這都流行好幾年的事了。」劉忠國老漢聽老伴這麼一點撥,說:「這麼說,我得再去買些大錢來呢,讓祖宗們也知道我們現在的日子好過起來了,別讓他們掛念著。我剛才是想買那種,又擔心祖宗們不認識不把它們當冥錢花用。既然我們陽間都開化了,他們陰間也一定開化的,甭擔心!」唐奶奶又說:「是的,他們越擔心我們,對我們的生活越不吉利,這陰間和陽間就是反的。」經老伴說明事理,劉忠國便同意將插清明改日再進行了。關於清明民間栽柳插柳的習俗成因也是有說法的。一說清明帶柳是與祭祖有關,不栽柳是不祭祖;一說是與寒食禁煙有關,即從晉文公重耳祭介子推,號令家家插柳禁煙的故事傳說而來;還有一說,以為清明帶柳的習俗與黃巢造反有關。由於清明亦是寒食節,舊時民間一般不動灶火,忌吃熱食。時代在變遷,時代在文明,清明祭掃祖墳瘋了似的在現代城鄉風靡起來。清明節的第二天,劉忠國帶著孫子劉焯,有唐麗姣伴著,踏小曲腸路來到偏野的砣子灣,在那水田邊的那個低矮的小墳堡前,他們劃著火柴點燃錢紙香簽,燒得煙霧紙灰升天,啪辟的鞭炮聲響徹空曠的原野。劉忠國帶頭拱手作揖,還告訴不到10歲的小孫子劉焯下跪磕頭,並對孫兒訓導說:「我死了,你可別忘了給我燒錢用啊!」劉焯在唐奶奶的幫扶下,站起來說:「我讀大學進了城了,到哪裡去給你燒嘍?」劉忠國說:「城裡有公墓,你就在那裡給我和你奶奶豎塊碑。不,我不想進城,城裡吵死人的,睡在碑裡不安逸。還是在這鄉野裡安靜,你張爺爺現在當縣太爺了,他幾次要我去找他到城裡搞點事,我不願意去,也不願去找他的麻煩。老伴,說上次上面來了幾批人,對張縣長該不會礙事吧?」唐麗姣哪有閒心聽他叨念那些無油鹽不著邊際的事,她望著荒塚雜草叢生,想到長眠於這荒涼世界裡的先人們,禁不住股股辛酸湧上心頭,眼圈**,而且不久的將來,自己和老頭也要荒涼在這無人間冷暖的殘忍的世界裡,那顆顆淚珠直往下掉。她再一想回來,反正人死了,眼一閉什麼也不知曉了,讓它去荒涼吧。人生的滋味此時此刻在她的心靈裡得到昇華。劉忠國老漢見老伴這般悲切的模樣,也不禁有陣澀味湧到喉嚨口,他竭力地用涎液將它們吞下,一本正經地說:「哎!你這是何苦的,人都不知脫生到哪個大戶富裕人家去做獨生子女了,還有什麼好傷心的。我們每年的七月半,鬼門關開的日子,不是給他們燒了好多的錢麼。」劉忠國見老伴還是硬嚥著,就讓孫子去牽著奶奶一同回家去。乖巧的劉焯仰望著看看奶奶又看看爺爺,然後嘻嘻唧唧地笑了,說:「哦,你們大人不是好孩子,還哭了呢。」他這麼童趣地一樂,倒把倆老逗笑了。「嘿!你小子。」

    他們祖孫老小歡愉在回家的路上,迎面是一派春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的明媚春光。劉忠國老漢心胸格外開闊舒暢,沒有了壓抑的窒息感覺。回到家裡,唐老婆子卻發現了放在床頭錢櫃上的打好錢眼的黃錢紙,怪怨而大聲地說:「你個死老頭子,怎麼有了美元,而把散錢紙忘了帶去呢,罪過呀、罪過呀!」劉忠國老漢看了錢紙也心思起來,鬱悶起來,只好勸解地說:「什麼罪過,是我特地留下來用作在七月半再去燒給他們的,那還要寫好包袱稱謂,不然讓那些孤魂野鬼搶去,冥府銀行裡也沒有戶頭的。」唐老婆子氣急急地說:「這才幾個錢,還節約到死鬼頭的頭上去了,七月半再去買不是了。」劉忠國老漢還是堅持著說:「已經用了十二塊錢,這是三塊錢的紙我得留下來,節約一點又可以過幾天的日子了。你就不會當家,俗話說吃不窮穿不窮,划算不來一世的窮。人家都在蓋新樓房了,你不眼紅是吧。」的確,節約的話題在農村老百姓的生活中從古到今以致未來仍是永恆的主題,就像愛情是人生永恆的主題樣。唐老婆子自然明白是這些淺顯的道理,不再和老頭子執拗磨蹭了而去忙活早飯,好讓小孫子吃了飯不耽誤上學。當然,只有消費才能促進生產,亞洲金融危機後,中國的市場一直熱不起來,銀行的存款利息一降再降,老百姓就捨不得花那本上的錢,留著非花消的時候才動用,這大概是中國老百姓樸實治家的傳統,是中國不能捲入金融危機的根基。

    倆老口的拌嘴剛風平浪靜,劉孝武懵懂地來到他們家。唐婆子向劉老漢忙使了個眼色,示意來人了,為這點子雞毛算皮的小事而別下其它的事,別讓人知道了笑話。劉忠國老漢眼睛鼻子扯拉著不自然地笑著說:「嗯,武會計來了,沒事吧?」劉孝武見他這樣模樣,以為是倆老口正親熱著那事見來了人才慌忙終止的,打內心裡好笑。他故意裝得沒好氣地說:「沒事我幹嗎來了,廢話!」唐老婆子知道他們有正事談,便出屋去忙自己的,去和鄉鄰們在墩台上搭訕聊天。劉孝武果然是為正事而來,很嚴肅地問:「你的熱巴子的條子是幾時的事?」劉忠國老漢茫然地說:「我不記得了,要看條子,反正是前年的事。今年,我破了個例,給祖宗們插了個清明,讓他們保佑我們活著的人。」劉孝武緊逼著說:「難怪我剛才聽你和小伯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既然有祖宗保佑你們,怎麼一進門就吵嘴不安分了,我不信這個邪,不靈驗的。」劉忠國老漢忙說:「不是拌嘴,是樂得沒事,學著電視裡說相聲麼。我問你,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那錢可是我兒子在外換來的血汗錢啊,千萬不能出什麼岔子的。」武會計又緊追不捨地問:「我問你,上次你沒有對上面來的人說這事吧!」劉忠國老漢睜著牛眼睛說:「我再憨也不得憨到那種地步,吃飯的心思還是留了的。」武會計長歎了一口氣,說:「這就好,這就好!」劉老漢說:「不信,我去把條子找來你看。他們不是去看了你的帳,該不會是帳上出了問題吧。」武會計火了,狠狠地說:「瞎說,我的帳魚清水白的,有什麼問題。你別對別人亂說呀。」劉老漢呆滯地望著武會計,見他做出起身離去的樣子,便說:「不看了,不看了,你只管收藏好,別弄丟了。」劉老漢見武會計起步向門外走,忙叮囑說:「你說了的,今年連本帶息一起還的。今年下半年,我要把房子重新蓋了,這都是按兒子的意思要做到的。」武會計丟下幾個「嗯嗯」的大疑問離去,讓劉老漢猜磨不透,坐立不安起來。

    劉孝武一陣風地離去後,劉老漢趕緊到房裡去翻箱倒櫃,將藏在櫃內包裸在小藍花瓷壇裡的條子找出來,站到窗口邊,仔細瞧來。條子上寫著:借到劉忠國現錢人民幣陸仟元整,利息二成計算。落款是桐梓湖村,日期為1999年12月。這錢是劉孝武經手,找劉國忠為村裡借支的。那年發了大水,村民的提留收不上來,民辦教師和村幹部的工資沒錢支付,也是這個劉孝武來到家裡,好說歹說替村裡借錢。當時,劉老漢硬著嘴說:「我吃的在嘴裡,穿的在身上,哪來錢借人!」劉孝武陰笑著臉說:「國伯,人人都說你老實忠厚,我看你太不老實了,當著自家人都說謊話,前天郵局的小吳不是給你送來伍仟元的匯單麼,你也還有事要求村裡的,別太死心眼了。再說村裡也不是白借,還給息,一百塊錢給二十塊,比存在銀行裡劃來多了。你看著辦吧,我去了,沒功夫和你磨嘴巴皮。」其實,他們只是一個族姓裡的叔侄輩份而已,劉孝武還是劉老漢的叔輩,平時他站在兒子的輩份上喊劉老漢老哥子,今天可是站到孫子的輩份上喊國伯了,畢竟劉老漢的年齡還長他幾歲。劉老漢見**被揭出,一時臉面難堪,只好苦喪著臉說:「不是我想有意瞞你,這是兒子的錢,我不能作主。再說現在都是他們當家了,我要把他們的錢怎麼樣了,不說兒子不會把我怎麼樣,那媳婦還不要了我的老命。就是他們不把我怎麼樣,我又怎麼對得住他們,又怎麼活得下去呢!」劉孝武說:「反正他們不在家,你顧慮那麼遠做什麼,等他們回來了,村裡不早就本息還給你了,你給他們多賺了錢,他們還不高興,定會誇獎你有經濟頭腦的。」劉老漢想了想最後說:「我的錢還在郵局,沒有去領回來,擔心領在手裡不安全,等我領回來了,就給你送去。」劉孝武說:「要不,我派人幫你去領,免得你擔心受怕的。」劉老漢聽他的話,覺得自己錢的紅白都未見到,心裡總有些不踏實,又似得了理的,狠狠地說:「我都答應你了,你就天把都等不得,我取來給你們送去就是了。」劉孝武真像虧理的,一言以閉之,惝恍地離去。誰知,到了傍晚,村小學的校長安排一名老師將他的孫子放學時送回家,把劉老漢叫到一旁開導說:「劉老伯,你做點善事吧,我們老師大半年沒有發工資了,老師們要罷課了,像我的家裡只望著我這一個月二百塊呢。我個大男人,不能拿回分文,我怎麼做人呀!」老師說著,竟用手揉紅了眼睛。劉老漢聽明原由,被感動了。其實,那五千元錢,他已經取回來了,放在家裡也不安全,遲早是要借的,況且還有孫子的學習大事,不能香也插了又得罪了菩薩,到還錢的時候菩薩給你設障礙就麻煩了。劉老漢誠懇地對老師說:「焯焯在學校麻煩你您們,錢的事我和武會計說好了的,男人三十六顆牙說話算數的,你們不必擔心,我可向你保證,沒有問題。」老師連連道謝告辭。劉老漢不能再猶豫,不能再耽擱,便連夜將厚厚的一疊錢,他從未見過經手過的這麼多的一疊錢送到了會計家裡。去年底一年期到,劉孝武提前兩天來到他家,要結清本息還帳,劉老漢一聽五千增成了六千,心裡美滋滋的,笑吟吟地說:「這裡感謝武會計您啊,把這麼好事給了我。恩人啊,武會計!」劉孝武很大度地說:「這是按章辦事,別感謝我了,要感謝現在的政策好,沒有好政策,你的錢只能在罈子裡生霉,還要作資本主義批鬥。」劉老漢恭敬地說:「是,是。」劉孝武一手拍著自己提來的黑提包,說:「結帳,本息全給你。」他停了下又說:「不過,這錢還能生錢,如果你國伯沒有急用,放在村裡,明年就是七千二了,你拿主意吧。」劉老漢說:「聽你武會計的,再借給村裡一年。」劉孝武蔑視地說:「你說定了,不再後悔啦。我把你的條子改成六千。」劉老漢說:「誰後悔了,但別嫌國伯哆嗦,我要用錢的時候,村裡得隨時給我。」劉老漢見劉孝武一手漂亮的字,明明白白地白紙黑字地寫著陸仟元,心想武會計真是個老實人,真守信用,自家也不等錢用,再說息還可生息,生得比母雞下蛋還快,多美的事啊!一切手續辦妥,一切話已說明,劉孝武提著劉老漢不知道的沒錢的提包離去。劉老漢為慎重其事,小心翼翼地將條子塞進瓷壇裡的大米裡藏起來。

    此時,劉老漢僵持著死魚眼瞇地注視著借條,回想著當時錢能生錢的情形,心裡卻更怵惕起來。他開始懷疑起這錢能生錢的美事,地裡不長,田里不收,村裡又沒有掙錢的門徑,這錢能像孫猴子變法從天空裡生出錢來?這生來的錢還不都要攤派到群眾的頭上去,攤派的鄉親們的頭上去,這簡直就是傷天害理,喪盡良心麼。這不乾淨的錢要不得,這生錢的政策要不得,這個劉孝武不是個東西要不得,哪有這麼算帳當會計的管家呢。劉老漢再把生錢的事和暗訪組的來到,和劉孝武的突然闖進家又匆匆飄去連起來想,更像屁股後面掛了炸彈響(想)不得。他一下焦急起來,像蛋脹慌了的母雞胡亂地竄,他不怪任何人,就怪那個劉孝武,別看他嘴裡喊「國伯國伯」的,誰知他心裡埋的什麼藥,說不定那錢是他自己用的。他更不放心起來,要去找支書對質。他又去拿出條子,看上面有村委會的公章,他還是不放心,決心去找支書對質,就這麼定了。他三步並著兩步走,向支書家奔去。村支書張治德的家距他家只十多戶人家,在路過人家門口有人向他打招呼,他只是嗯著,連頭也不回頭也不點。他老遠就看見張治德的家門關著,心裡是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來,終於飛一般走到村支書的家門口,喊門又不見有人應聲,推門,門鎖得嚴嚴的。鄰居家見他喊得敲得厲害凡對他說:「治德出門好幾天了,小芳今天帶了伢子們去她娘舅家去。你這個糟老頭,你沒瘋啦,這般莽撞的。」劉老漢懶得和她搭訕,瞥了她一眼,懨懨地掃興而歸。他抱著最好的希望,是能將五千元的本錢要到手,利錢是黑心錢不要,本錢可是兒媳漂泊在外掙得的辛苦錢啊,不能缺半個指的。他神魂顛倒,踉踉蹌蹌地回到家裡,怏怏不悅。唐婆子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便伸手摸著他的額頭,關切地問:「老頭子,身體不舒服麼?」劉老漢打起精神,裝得沒事的樣子,靜靜地說:「沒有啊!」老伴是深知他要強的稟性的,又說:「沒有就沒有,這樣驚乎做什麼,我看你額頭上冒冷汗,一定是身體不舒服,早點去華醫生那看看,小病不醫,大病就難醫了。」唐老婆子哪裡知道老頭子是得了心病,心病比癌症還纏磨人的。人要得了心病是真正的無藥可醫的。劉老漢不耐煩地衝著老伴說:「你才不舒服有病呢,我剛才從孝武家裡,走路急了點。」唐老婆子不再惹他煩,去招呼孫子去了,晾曬衣服去了。

    中國社會發展到今天,今天是信息社會,聞風便是雨。人是世界上最敏感的靈感動物,見塵襲來眼迅眨。劉老漢錢能生錢的事沒摀住,傳開得沸沸揚揚,還有的債權人們也紛紛找進村來,催討欠款。他們在毫無結果的情況下,就想借助法律手段。有人去請律師咨詢,想通過法律幫忙討回借款。律師不想吃了原告吃被告,明確告訴債權人:「熱巴子的高息借款,屬民間自由借貸,不受法律保護,而且還屬擾亂金融秩序的違法行為。」債權人不服這種說法,氣憤地反問說:「村委會是一級組織是基層政府,蓋了章的,哪能不合法!」律師亦不示弱地說:「村委會屬村民自治組織,不是一級政府,即使象鄉鎮一級的政府花高息借了債也是不合法的。」債權人還是不服氣地說:「按你說的,瞎子把胡琴不要了還得挖了眼睛不成,我不要高息,本總該給吧!不能楊白勞比黃世仁狠吧。」律師還是立場堅定,態度鮮明的說:「這涉及到情與法的問題,一句二句一時半刻給你講不清楚,就是我講了,你也未畢能明白。簡單地跟你說,要處理好這筆債務經濟案,那要看村裡沒有經濟能力償還了,總之,那麼高的利息肯定是癡心妄想了。」債權人沉不住氣,逞兇地說:「那我去找書記村長,是他們拍胸了的,不給就到他們家去搬東西,學行政幹部的牽豬抱被子。」律師斬釘截鐵地說:「那是違法!我也不想要你的咨詢費辯護費的,我沒法幫你這個忙。」債權人還在逞兇地說:「違法就違法,當今社會有什麼比錢更重要呵!」律師說:「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是依法規勸你,信不信由你。」這種經濟糾紛案在律師事務所也只能這樣無果而終了,導致社會矛盾進一步的激化。

    桐梓湖的夜跟所有的村落一樣,在夜幕降臨後進入了沉靜的原野,人歸屋了,雞歸籠了,才有了喜怒哀樂的人類社會。然而,家家戶戶的狗卻侍衛在門口,夜犬們在為主人守護著,盡忠職守地守護著安危。不一會,不知哪家的狗率先汪汪起來,隨後此起彼伏的狗吠聲乍起,是那樣的狠勁,是那樣的猖狂,是那樣的揪心。這非同尋常的狗吠,驚擾了心事重重的劉老漢,他似乎有種不祥的預感,原打算晚上再去張治德家問個踏實的,也不想開門了,還將大門關得嚴嚴實實的,還用長凳砥上。寧靜的村莊被掀鬧起來,是因為闖進村來一夥陌生的人,他們是債權人糾集鎮子上的遊子伢來找書記、村長上門來鬧事的。一夥人直接地衝到張治德的家,不顧他妻子沈小芳的苦苦哀求,本來想對村支書不客氣的,卻叫喊不出人來。那債權人大聲地吆喝道:「人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兄弟們!看這廟裡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給我統統的搬,能挽救一點算一點。」劉老漢在屋內靜聽著,好像是東頭傳來了哭鬧聲,他打起精神,壯起膽子,鼓足勇氣,對老伴說:「你別離屋,把門關緊,我出去看看,不管是哪家有天大的事,得有人出來說句公道話,出來調和。」唐老婆子不放心地說:「你個死老頭子,這夜黑人靜黑燈瞎火的,你別出去惹事了。人家見禍是躲都來不及,你還偏去向外跑引火上身。」劉老漢見老伴不讓自己去,就將借款生錢的事說了出來,最後以此為借口說:「我要不出去看個究竟,不能讓雲成他們的血汗錢成了湯,我非得去出不可。」劉老漢夜黑路熟地來到張治德的家,見桌子翻著,箱子被搬出放在大門口,小芳坐在門檻上哭喪著臉,兩個女兒也嚇得拚命的哭叫,幾個陌生人正在興蠻,這一慘景在發紅的燈光下,更顯得淒慘悲涼。劉老漢沒有絲毫的顧忌和畏懼,忙上前去阻止他們的野蠻,被倆個小伙子用匕首攔住。那債權人硬是將木箱來了個底朝天,使衣服雜物散落在一地,但沒有一樣值得他們帶走的東西,他再回頭翻出那頂舊軍帽,很興趣地戴在了頭上,氣餒地說:「真諱氣,簡直是一屋垃圾,把人帶走,留做人質,引蛇出洞。」這時,在劉老漢的義舉下,聚來了一些村民,義憤填膺的。劉老漢趁著人多勢眾,又有凶狠狂咬的狗,便說:「小哥們,我是本村的人,我兒媳在外打工的血汗錢,還不是被村裡借了,一時還不上,你們都使到這份上了,有什麼辦法呢?再寬限一些時日,讓村裡再想想辦法。」劉老漢為了勸架熄禍,有意當眾公開了自己的隱痛,把懊悔埋藏在心底。他接著說:「小哥們,行行好吧,饒了她們啦!」債權人一想,弄個人質還要給吃的,要照看,要真弄出人命來,是法律不容的。他聽了劉老漢的話,又想起了律師的話,還見那些村民虎視眈眈的,那些狗兇猛狂吠的。他向那幫哥兒們招了招手,風一陣地刮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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