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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文 / 胡少龍

    二十五

    無愛夫妻終兩半有情鴛鴦蓮並蒂

    張母的去逝,使冉臘娥痛下決心提出與張道然離婚,以減輕了良心上的不安。這多年來,冉臘娥漸漸明白了自己不僅在婚姻上坑害了道然,同時也在工作上拖了道然的後腿。她覺得自己是深愛著道然的,在心裡叩問自己,既然深愛他,那還有什麼顧忌不能為他犧牲自己的感情和幸福呢!她並不傻,知道儘管道然不厭棄自己甚至很同情自己,而道然的心目中自有他愛的人,那就是他的老同學—柳瑩,他倆男才女貌才是真正相配的一對。冉臘娥這樣想著,便對著張母的遺像深深地鞠了躬,心裡念道:「請奶奶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孫媳,不過我這樣做都是為了道然的好,為了道然的好呀,不能把他困在我這裡,但請您放心,我和道然分開而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張家半步的,我仍是您的孫媳,我還要服待孝敬公公,他老人家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也一天天地蒼老了,我還要把友瓊撫養成人,她初中將畢業,即要考高中,我還要培養她上大學,俗話說,寧可沒了當官的老子,不可少了討米的娘,我怎麼能離開張家呢,奶奶,您在上天也要保佑我永住張家。」

    座落在南橋老街的南橋區法庭迎來了女方獨自到庭提出離婚的冉臘娥。庭長反覆解釋說:「離婚必須要男女雙方到庭簽字,我們法庭才予受理,既然你丈夫不是本區人,又在老江河工作,你最好上老江河法庭離去。」冉臘娥只好逞強地說:「你們別看我是個農村婦女,我可是懂法的,我問過好多人。我丈夫人都找不到,我不能背著盤纏討米去找他,我一個大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吧,現在都改革開放了,你們怎麼還個老思想,女人就不能提出離婚,不能重找自己的幸福生活,你們今天不給辦我就不走!」法庭的同志見冉臘娥要賴在法庭裡,真想把她捻走,又怕鬧出人命關天的大事來,一時束手無策。最後還是年青的書記員出來說:「這位大嫂,我看你是個明理的人,案子受了,還有一個月的調解時間,等調解時間過了,我們就裁定,不會耽誤你的,這總該可以吧。」冉臘娥又睜大眼睛說:「還要等一個月,能不能就一個星期?」書記員實際用的是緩兵之計,便說:「非得一個月,我們的法律程序必須到堂。」接著書記員接過了冉臘娥出錢找人代寫的離婚訴狀,又重複的問過姓名和住址,並一一記錄了下來。

    法官們總算說服了冉臘娥,讓她離去。法庭庭長卻在自言自語地說:「難道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書記員訥悶地問:「什麼巧事?」庭長取下國徽帽,神氣地說:「她說她的男人是張道然,那老江河的區委書記不是叫張道然麼,過去在我們南橋工作了的,據說張書記就是我們張冉村的人,難道他們就是……這不可能。張書記怎麼可能有這麼個糊攪蠻纏的妻子呢?」書記員調侃地說:「無巧不成書,說不定是哪個張道然和老江河的張書記同名同姓,再說不定就是一個人,我們明天去張冉村微服私訪去,就清楚了,不必費那麼多的腦筋想了。」庭長還在推理著說:「不是我的職業嗜好喜歡多思考問題,我是想我們經手的案子真是千奇百怪,人間就有那些讓你想不到的齷齪事,是見了這些怪事又覺得好笑。」書記員又說:「誰讓你干法官這行的,盡理人間怪事,不怕有包青天給我們作主呢!」

    第二天,庭長和書記員吃了碗湯麵,雙雙騎著自行車,踏著林蔭小路風塵地來到張冉村,首先找到了村支部書記張作貴的家裡。張冉村自從書記冉毓敏轉成國家行政幹部離村後,由民兵連長張作貴接任了書記,他上任後的第二年就再沒有大幹部到這個村蹲點了,他的書記已經連任十多年了。張作貴聽了法官們的來意,便說:「按輩份我是晚輩,按職務我更是小卒,我那道然叔書記真是太正直了,按說他們早就該分手了,當然我那臘娥嬸也是個守活寡的,他倆老這樣扯著,不如早離早好,各走各的陽光路,現在你們法官的觀念也應該隨著社會的變化而更新才對,本來他們的婚姻是父母之命,這種悲劇婚姻早就應該結束,甚至連報紙上都在評論農村的『休夫』現象,她們也是人,需要交往、需要尊重、需要男人關心,你們做做積德的善事吧。」庭長聽到驚世駭俗的書記離婚案,還是心有餘悸地說:「你說的那是為了男女平等,與張書記這事是兩碼子事,要張書記這事真上報了,你想想負面影響嗎?他不是普通人的離婚,一位區委書記,全縣才十幾個區呢!對社會的影響,對黨的影響,再說對他個人政治前途的影響,不可不深思啊!」張作貴聽了庭長的話,不耐煩地說:「你們怎麼就這麼不開化,還不如我這個泥腿子,這是張書記的個人**問題,扯那麼多大道理幹什麼,又不是文化大革命,這世上什麼都可作假,就是感情的事不能作假,感情勉強不得,你們去調查一下,他們有好多年沒有同居了,按說分居六個月就夠判離婚,這是符合法律的吧,哎!」他打了個蟄後又說:「我忘記問你們吃飯了沒有,現在正是我們吃早飯的時候。」庭長卻說:「還批評我們觀念不更新,見面就問人家吃沒吃飯,是餓肚子年代留下的後遺症,叫人家外國都不理解,現在糧食多了,不怕餓肚子了,說不定哪一天取消了商品糧與農業糧的界限,我們就都是一樣的公民了。」庭長細酌覺得張作貴的話似乎有點道理,便說:「你的話,我們回去後會認真考慮的。」法官為了不惹出節外生枝的麻煩,再沒有找其他人,便告辭了村支書,離開了張冉村。

    為了慎重起見,庭長專程到老江河區,找張道然進行了單獨交涉。張道然聽了庭長的話半晌沒有作聲,冉臘娥提離婚他沒有半點思想準備,太突然了,覺得自己愧對於她,覺得她只是替別人作想,是那樣善良純樸而感人,覺得自己十多年來沒能給她點丈夫的體貼和關愛,只剩一點同情心罷了。他想著這些,自言自語地說:「她怎麼能這樣做的呢?未免太殘忍自己了。」庭長見他不表態,下不了決心,便說:「這事也不是您的錯,是陰差陽錯,現在是解決的時候了,對於您和冉臘娥都是有好處的,您不能再猶豫了。」張道然正眼看到了庭長頭上的國徽,相信天平是公平的,他也想到了柳瑩,她早已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而自己沒有給予一點回報。在兩位癡情女人的面前,他愧對男人的稱號,因為他覺自己對這倆位女人都沒有真正體現出一個男人的責任感,她們都是深愛著渴望著,而自己卻以一個懦夫的冷漠心態迴避著,不敢果斷決策作出自己正確的選擇。他開始責問自己:張道然啊張道然,你工作是非常果斷出色的,為什麼在個人感問題上就不能面對現實,當機立斷呢?事業上可以說是成功的,而婚姻家庭是失敗的。庭長見張道然思慮著,心思沉沉的樣子,又說:「張書記,您只需在上面簽個字,一切由我給您辦妥,保證不會出現什麼差錯。」張道然最後說:「這樣吧,請你們再仔細問問臘娥,看她有什麼要求?所有的要求,我都一定答應她。」法官庭長領悟了張道然的話意,返回南橋。然而,當他找到冉臘娥要她提要求時,她含著淚花說:「我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我只求張家不把我趕出這個家門。」她的話感動得險些把庭長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庭長惋惜地說:「你這又是何苦呢,你才三十多歲,還可以找一個相配的男人,相伴你的後大半輩子。」臘娥誓死如歸地說:「這點要求都達不到,我活得還有什麼意思……」庭長忙說:「大嫂,快別說傻話,一定答應你的要求。」張家沒有嫌棄她,不是媳婦勝似媳婦的留下了她。

    一年過去,經柳瑩的再三懇求,張道然和她成婚了。柳瑩無不動情地說:「女人十八一朵花,三十一把渣,我也是過三十的人了,我要是在農村勞動早已不中看了,我這朵專為你開的花,你要是再不採摘,它就會凋謝枯死了。」張道然也深情地說:「你別說得那麼悲觀,就是再過十年八年的,你在我心中仍是那麼鮮艷可愛,只是我心裡內疚,你為我犧牲那麼多年的美好年華,我雖然和冉臘娥沒有感情,我畢竟是結過婚的人,女兒都十多歲了,而你卻是潔身自好,要是我倆結婚,真是太虧你了。」柳瑩嬌柔地說:「既然我倆都深愛著,心心相映,有什麼虧不虧的,真正的愛,愛的任何一方是甘心情願為另一方犧牲一切的,包括生命,這有什麼虧不虧的,又不是做生意。道然,趕緊娶我吧,我真的要凋零了。」她說著竟情不自禁的撲到了張道然寬闊的胸脯上,然後又緊緊地抱著他,就怕有人從身邊搶走似的。這時,柳瑩把自己聖潔的身子給了他,他也欣然的接受了,倆個真正深愛了十五年之久的戀人終於撞擊出了愛的火花。這天夜裡,張道然沒有去縣賓館住宿,而是在縣百貨大樓三樓柳瑩的小小溫馨的雀巢裡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良宵。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溜回了賓館,參加全縣的區委書記會。他輕輕地敲門沒人開,只好去找服務員同志來開門,他記起了昨天報到時喊服務員被人笑話一陣,此時站在走道上便喊:「服務小姐。」小姐替他打開房門,同住的兩個書記也不在房裡過夜,他好像聽說過有書記在縣城做了安樂窩。

    他倆的婚禮選在一個星期天舉行。這是丁卯年九月初十的晴朗日子,選定這個日子,是他們兩個意見的統一。柳瑩要選這個數字吉利的即十全十美而永久的,張道然要選個休息的日子不至於張揚,剛好這天是星期日,為的是不興師動眾,悄悄結個婚。他倆還商定,只請兩桌客,柳瑩的至親和女友,張道然這邊概不請任何人,他擔心自己都三十四五的人了,有點身份,要是人來多了鬧起那些婚禮上逗趣的事多尷尬靦腆。其實,柳瑩是喜歡熱鬧喜歡大場面的,她做新娘真是老姑娘坐花轎頭一回。她聽道然說得也有道理,就依了他,她自然是什麼都會依他的,覺得在處理重大事件上,道然比自己更有主見,而且不會出偏差。她對他說:「我知道你的性格,在個人問題上是不喜歡張羅的,我都聽你的,就不請一個客也行,就我們倆上館吃一餐,相互祝賀都行,不過,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陪我照張穿婚紗的結婚照,現在的年輕人都興這個。」張道然答應了她,並說:「結婚是我倆的事,也不能偷著進行,還是按前天說的,請兩桌人最好。」他倆的婚禮就這樣操辦著。

    今天並不是陽光燦爛,而且還噴起了絲絲的秋雨,倒也涼爽怡人。昨晚柳瑩比冉臘娥還大方老道,她大方得令人懷疑她是否真是處女。他倆上次是偷著樂的,這次當然要大大方方,要讓柳瑩那愛的禾草從枯萎中煥發青春。一大早柳瑩就醒了,還特興奮地叫醒了張道然,並說:「早點起床,客人來了見你還躺在被窩裡,多不體面。」張道然是昨天下午和區裡的一名副書記朱正才打了聲招呼:「我去縣裡有點事。」就來到柳瑩的身邊的。朱正才心裡是明亮的,知道他在和柳瑩熱戀著,但又不好開書記上司的玩笑,只是在心裡念道:幾時請我們喝喜酒。張道然躺在全然一新的被窩裡,是那樣輕鬆和舒暢,就好像睡不夠似的,他朦朧地象小孩兒撒嬌地說:「你還是讓我再睡會兒吧。」

    他倆的新房是套四合院似的平房子,坐落在百貨倉庫的河邊,整排房子只有六套,是七十年代初縣百貨公司做給經理們住的。前幾年,公司做了單元式的宿舍樓,經理們搬進了新樓房,四合院又換了新戶主。為了尋找理想的新房,柳瑩兩個月前就找經理申請過,經理考慮到她的特殊情況,便找到一戶已調到縣土地局的職工做工作,據說該職工已建有私房,但怕縣紀委查他營建私房,一直不敢搬到自己辛苦做成的私房去住,花了那麼大的心血又擔了那麼大風險做的安樂窩不敢受用。通過經理幾次上門做工作,柳瑩又上門說好話,還提了煙酒看望,那職工這才不得已搬走。柳瑩又請了公司過去負責過基建的老方幫忙請工對房子進行了粉刷和油漆門窗,她還找公司的電工重新裝了日光燈和綵燈,又去買了新沙發、席夢思和一台12英吋的北京牌彩電,還在天井裡擺了幾缽清香的菊花。她如此編綴著愛巢,是經過張道然同意的。張道然是舉張一切從簡的,但昨晚回到他們共有的新家,就覺得柳瑩辦得貼體,有享受不夠的感覺。柳瑩收拾完房子,又將那剪紙的紅喜字貼在門上窗上,並將一個大的喜字貼在擱電視機的正牆上。她是踩在凳子上貼的,下凳時歪了一下,凳子撞到牆上發出響聲,驚醒了張道然,他猛然欠起身問:「怎麼了?」柳瑩笑著說:「沒什麼!」他望著牆上的大紅喜字,高興地說:「該起床羅!」柳瑩將早已準備好的霸馬牌西服和大紅領帶給他,並說:「你今天做新郎,還得像個新郎的樣。」張道然看著那大紅的綢緞領帶,沉靜了一會,覺得自己不適合,要戴淡雅一點顏色的就好了。他這樣想著卻沒有這樣說,而是抬起頭,笑微微地望了下柳瑩,柳瑩也心照不宣的愜意地笑了。

    客人們陸陸續續的來到,四合院掀鬧起來。沒有安排婚禮儀式,只安排了婚禮午餐。午餐定在不遠處的老街「桂香園」餐館進行。十一時許,他倆雙雙來到餐館,柳瑩的常弟妹和侄女,還有六十多歲頭髮花白的老母曾曉枝都已到了。曾曉枝見女兒化了淡妝,又穿著水紅色的長裙,仍如妙齡少女,又見女婿一身西服,烏黑的頭髮疏理得泛亮,真是一表人材,早已樂得兩眼發花,喜得嘴唇都合不攏。柳瑩的幾個要好的女友,忙上前挽著老人,為其祝賀說:「曾奶奶,您盼望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是您的好福氣啊!」老人也笑呵呵地說:「是啊,是啊,我的心願終於了啦!」柳瑩忙過來對母親說:「你只管高興,別說些讓人不高興的話。」張道然招呼了幾名男同學,也過來扶岳母大人入席。婚宴開始,酒席上先後端的是大縣的傳統十個菜:蒸魚、全家福、黃燜雞、撥絲蛋液、水煮才魚、扣肉、炒肚片、蒸蛋餃、紅燒牛肉、搾菜炒肉等。親友們紛紛給他倆雙雙敬酒,並祝「新婚喜慶、白頭到老。」他倆也站起身來給曾老人敬酒、回敬眾人的酒。午宴結束,他倆帶著紅暈回到新家,隨後幾個調皮的男女同學送來一塊意味深長的「金童玉女」喜匾以示慶賀。

    張道然有了家庭婚姻的完美,卻給父親張風國和女兒張友瓊的心中投下了淡淡的霧靄。他們知道張道然組建了新家不來祝賀,不來看看,也不來走走,好長一段時間家人失去了聯繫。一九八七年十月,大縣縣委政府根據湖北省委、省人民政府關於區鄉體制改革的精神,又將十八個區鎮改設為二十六個鄉鎮。張道然被調回到南橋工作,任南橋鎮委書記,他沒有爭取到進城的機會,還得在基層繼續革命。然而南橋在全縣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的,是大縣南部的中心集鎮,他也可以施展振興老家的宏圖偉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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