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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韓弩秦戈(11) 文 / 竹月下幻想

    堯山高數百米(作者按:是「數百米」,前文說數百丈是筆誤,已修改)。

    蒙放三十歲不到的年紀,長得十分英武,此刻他正站在山頂上,觀察著山下正在紮營的趙軍步兵,見他眉頭緊皺,旁邊的偏將軍蒙游道:「將軍何不趁趙軍遠來疲憊,先帶兵衝下山去,殺散他們,末將願討令殺敵!」

    蒙放道:「不可,老將軍讓我等駐守此山,乃是因此山在這一帶最高,可遠眺周圍戰局,以做大軍策應,我若貿然殺下山去,兵少不足以殺散敵軍,徒損兵力,兵多則恐山上守備空虛,被趙人奪下,須知趙軍騎兵來去如電,一旦短時間內殺不散趙軍步兵,騎兵來援,則趙軍步兵反能脫出手來奪山,如此豈非壞事了?」

    蒙游沉吟了一下,又道:「那趙軍守在山下,萬一掐斷我等水源,怎麼辦?」

    蒙放翻了翻眼睛道:「我等豈能坐視他掐斷水源,兩軍兵力相差不多,我等居高臨下,更佔優勢,他若掐水源,我等自然是只留部分人守山,其他大隊人馬衝下山去,與他決一死戰了!」

    蒙游點頭稱善,他們在山上不可能聽到離山還有兩箭之地的扈輒所發出的飯後攻山的命令,他們更加想不到扈輒居然在兵力並不佔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就敢仰攻山上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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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扈輒軍中,扈輒四十多歲年紀,相貌粗橫,但氣度十分沉穩,顯見是個沉毅果敢兼而有之的人。

    旁邊的偏將軍扈戰道:「將軍一會兒攻山,是否先用那新式韓弩向山上發射一陣弩箭,以打擊敵軍的士氣,我聽說那新式韓弩威力十分巨大,嗯,具體如何巨大我等都不知,不如就此演示一下。」

    扈輒道:「不必,『國之利器不可示人』,這些韓弩還是留到關鍵時刻再用吧,我等一會就用弓箭和血肉之軀攻山!」

    此時飯菜已上,扈輒命令:「上酒!」

    他這次早有準備,軍隊臨行時帶了大量的酒,此時拿出來開喝。

    在趙軍中,只有李牧的直屬軍隊,比如東郭朗的騎兵才不許喝酒,而如司馬尚雖在名義上也屬於李牧治下,並且兩個人交情莫逆,但只是在攻燕一戰中才和李牧配合,平時有較大的獨立性,他軍中是不禁酒的,至於扈輒在政治派繫上屬於郭開,獨立性更大,當然也不禁酒。

    其實軍中是否禁酒這件事在六國中並無嚴格要求,乃各國將軍自願耳,而秦國則正好與六國相反,在平時軍中是決不許飲酒的,以免士卒酒後私鬥,但在戰前和戰後,士兵於用飯的同時是必須大量飲酒的,戰前其目的在於激勵士氣,戰後屬於一種獎勵。秦軍士兵之所以在戰鬥中脫掉衣甲,也與酒後全身發熱流汗,穿衣甲難受有關,當然,也不是所有秦軍喝了酒都脫衣甲,這與各支軍隊的習慣有關,秦軍本身是不鼓勵脫衣甲的。

    其他各國不是不想學秦國這種「酒壯英雄膽」的做法,但士氣這種東西,也不是光憑喝酒就能壯的起來的,秦國士兵的士氣其真正來源在於完善的軍功獎勵制度,這是內因,這才是最主要的,酒不過是個引子而已,其他各國的軍功獎勵制度遠不如秦國完善,更加因**之故,導致賞罰不明,士氣自然遠不如秦國,就是喝酒也提高不了多少士氣,於是各國遂放棄了這種「浪費」的舉動。各國士兵最遲的也都有五六十年沒有戰前飲酒的習慣了。

    這個問題同樣困擾著趙國,趙國士兵的單兵素質不弱於秦,甚至有可能勝過,他們之所以不是秦國的對手,排除國力和某些將領的原因,最主要的也還是軍功獎勵制度不如秦國而已。

    但這次扈輒的步兵不存在士氣的問題,因為他們憋著一口氣要發洩,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在喝了酒後,士氣高漲,正是那「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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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軍看到趙軍營帳中湧出大隊士兵,分三面包圍了堯山,正向山腳下衝來,而奇怪的是他們好像都喝了酒。

    只見趙軍中有很多人腳步蹣跚,還有很多人脫掉了衣甲。

    看到那些脫掉衣甲的趙軍,秦軍倒頗生知己之感,可看到那些腳步蹣跚的趙軍,秦軍就只有發笑了,秦軍戰前飲酒雖云「大量」,但仍有一個通過長期實踐得出來的大致「定量」,而秦軍本身也每個人都有一定的自覺,喝酒是不會過量的,一旦過量腳步蹣跚必然影響身手靈活,那就不是喝酒激勵士氣而是喝酒誤事了。不過看腳步蹣跚者不過占趙軍不到十分之一,而這些人在奔跑中都自然的落在了後面,餘者都是高呼吶喊,士氣衝霄,秦軍也覺心驚。

    攻城要比守城的人多幾倍才行,攻山也是一樣,所以秦軍只以為趙軍這六萬人是攔阻他們下山去支援主力部隊的,絕沒想到他們敢攻山,所以秦軍沒有作戰的準備,自然也就沒有喝酒。但不喝酒秦軍也一樣勇猛,而且被動防守不是秦軍的性格,待趙軍剛衝到山腳,蒙放一聲立下,秦軍也向山下衝去。

    趙軍前幾排也是弓箭手,和秦軍一樣,待雙方到了弓箭射程內兩軍弓箭手先互相對射,雙方的箭雨密如飛蝗,這「蝗蟲」也把人命當做莊稼一樣吃掉。趙軍仰射當然吃虧,而且趙軍步兵的防護也並不比秦軍好,也都以皮甲為主,和秦軍差不多,因此趙軍的傷亡立刻就明顯超過了秦軍,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趙軍的一往無前!

    兩軍相向衝鋒,接近的極快,當趙軍的前幾排弓箭手消耗完畢,兩軍已經接在一起,趙軍後面的都是長矛兵,拿著六七米長的長矛,秦軍剩餘的弓箭手急忙扔掉弓箭,取腰下的佩刀,但大部分來不及了,有的被趙軍的長矛刺入胸膛,有的被洞穿了小腹,在鮮血噴湧中哀號著倒地死去,而秦軍的長矛兵有的已經和趙軍對刺,有的在倒地的弓箭手身後露出身形,舉矛刺向趙軍,成對成對的兩國士兵在長矛互刺中死去,噴湧的鮮血濺在山間的樹木和雜草之間,像各種形狀的流動的紅色花朵,猙獰而嬌艷。

    趙軍仇老三因酒喝得過量,腳步蹣跚,落在了後面,但現在也已經衝到了山腳。他其實沒喝太多酒,只不過他酒量太淺,才喝多了,他是頭一次喝這麼多酒,若非扈輒將軍後來下令不許喝了,他只怕要醉死了。

    在大醉中他感覺自己的心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他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娃娃,他家是開豆腐坊的,那天母親正在家中做豆腐,他在旁邊打點兒下手——父兄都上了戰場,他雖小,也只得幹活。

    忽然裡正來告知消息,說他的父親和兩個哥哥都在長平戰死了,或著是被活埋了,總之就是回不來了。

    母親當時就昏了過去,醒來後她沒有嚎啕大哭,只是流著淚把新做出來的豆腐切成一片一片的,然後分發給了全村的鄉親,這個村子裡家家都有親人參與長平之戰,也都死於長平,以致這村裡的幾乎每個家庭都成了孤兒寡母,母親說,這是「白起肉」,這該千刀萬剮的殺人魔王白起坑殺了我們的丈夫和兒子,我們就活吃了他……

    仇老三對什麼步兵的地位高低不是太在意,可他要復仇,於是他紅著眼睛衝上了山。

    他腳步蹣跚,眼前的景物和人影也都在亂晃,可他還能拿定長矛。

    他一矛刺向對面一個秦軍的胸膛,那秦軍一閃躲開了,隨即也一矛刺進他的右腹,卻刺得偏了,只帶去一塊皮肉,沒傷到內臟,這一疼,他的酒卻立刻醒了,他一手夾住敵軍的長矛,另一手把自己的長矛又刺向對方,竟也穿過那人的腹側,那人受傷比他還輕,但也下意識的用手夾住了長矛,兩人相互一較力,兩柄長矛都卡嚓一聲折斷了,於是兩人又相互前衝,持半截矛柄互擊。

    仇老三看那秦兵長的很白淨,頭腦竟忽然又一陣迷糊,他扔掉矛柄,猛撲上去,不顧額角被那秦兵打得鮮血長流,已一口咬住了那秦兵脖子上的血管,血管立刻被咬開,熱血湧進了仇老三的喉間,他不顧血腥,瘋狂的吸吮著,那秦兵的矛柄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身上,卻越來越無力。

    驀地,仇老三感覺自己飛了起來,身下的人影急速旋轉,他看不清,但他口中仍然咬著什麼。

    「媽媽,我吃到『白起肉』了……」這是他最後的意識。

    蒙游一刀砍飛了仇老三的腦袋,見他到死嘴中還咬著那秦兵的頸肉,也不禁心驚,又回頭看了一眼山上狂呼酣鬥,氣勢如虹的和秦軍混戰在一起的趙軍,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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