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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韓弩秦戈(10) 文 / 竹月下幻想

    屯留,秦軍駐地。

    李信在自己的軍帳內一圈又一圈的來回走著,呼吸急促,雙眼發紅,不住自言自語,道:「只要夜襲邯鄲成功,孟闕那小豎子定要回師救援,蒙將軍從後尾隨進攻,就算追不上他的騎兵,也可以一路勢如破竹,兩路合兵,邯鄲可下啊,邯鄲可下啊!可長安君這無知小兒,膽小如鼠,竟不敢出兵,大王啊,枉你雄才大略,虎視天下,怎麼會這麼相信你的弟弟?你的弟弟又怎麼和你相差如此之遠,簡直不像一個爹生的……」

    說到這裡,李信忽然想起了那個有關秦王政身世的謠言,連自語也不敢了,可他仍然不甘心就這樣固守屯留,按兵不動,於是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忽然冒上了心頭,「奪虎符,自掌兵權!長安君是大王之弟,當然不可傷害於他,但我可以暫時囚禁他!」

    這個大膽的想法一冒上來,李信心中既高興又感到有點害怕,他不斷的反覆安慰著自己,只要攻下邯鄲,立下不世奇功,自己囚禁長安君也就算不得什麼罪過了,那時只有巨大的榮耀和封賞……

    就在此時,忽有人到帳內稟報道:「長安君有令,請大王到帥帳中議事。」

    李信心中一喜,莫非長安君終於想通了,要出兵了,不然這麼久他都從未主動招呼過自己去議事,這次議事不是出兵又會是什麼事?

    想到這裡,李信長出了一口氣,他是職業軍人,不是政治家,服從命令是他銘刻骨髓的信條,要他囚禁長安君,自奪軍權,雖然想想可以,真要做起來,還是有一定的心理障礙要克服的。如果長安君自己想通了,他真要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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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尚軍中。

    「什麼,王上令我等再派五萬騎馬步兵回去守邯鄲……」

    「這怎麼行,雖說秦軍一直沒有動靜,但安知不是蓄勢待發,或者有什麼陰謀詭計……」

    ……

    眾將士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司馬尚剛才宣佈的趙王命令。

    司馬尚坐在帥案之後,手撫長髯,一時沒有說話,司馬尚已經四十多歲了,但他面如冠玉,長的十分年輕,看起來也不過三十許人,頜下三綹長髯,十分俊逸。

    他聽得帳內眾將議論之聲已漸漸平息,但仍人人都有憤憤不平之色,顯然對趙王偃如此膽小如鼠,十分不滿。

    司馬尚忽然從帥案後緩緩站起,走到大帳中央,對眾將做了個羅圈揖,眾將不解其意,面面相覷,都忘了回禮,卻見司馬尚忽然一把撕開自己的左臂衣袖,然後抽出佩劍在臂上一割,鮮血已涔涔滴下。

    在眾將驚愕的目光和議論聲中,司馬尚慨然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邯鄲城內原有守軍三萬,在加上五萬騎馬步兵,已有八萬兵馬,更有數十萬邯鄲百姓,我邯鄲百姓皆英雄也,當年長平戰敗,邯鄲被圍……」

    他一提到「長平之戰」,帳內眾將立刻俱都群情激奮,嗡聲四起。

    司馬尚待聲音稍息,又道:「當年邯鄲保衛戰,在那等艱危之極的情況下,也不過是十萬守軍和數十萬百姓保衛邯鄲而已,而邯鄲終未陷落,故今日也不會陷落!現在第二波全民動員的兵力仍在向邯鄲集結,短時間內邯鄲將再添二十餘萬雄兵,當真是固若金湯,全無可慮之處。但孟將軍處,卻勝負實難逆料,蒙鶩有四十五萬大軍,皆百戰之師,而孟將軍只有十五萬人,孟將軍雖善戰,又有雕鞍騎兵天下無敵,但秦軍有備而來,焉知沒有對抗騎兵之策?

    我之意,不但我騎馬步兵不增援邯鄲,還要把即將增援到邯鄲的二十萬兵馬調往他處……」

    他說到這裡,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帳內眾將,眾將鴉雀無聲,只有俱都稍顯急促的呼吸聲配合著司馬尚手臂上仍在不斷滴落的血跡。

    眾將見慣鮮血,倒對司馬尚臂上的「小小」傷口無甚驚異,但都知這代表著某種儀式和決心,因此都預感到司馬尚要做出極重大而又驚人的決定,無不凝神而聽,有的人已經熱血沸騰。

    只聽司馬尚接著又道:「二十年前,秦國動員百餘萬雄兵打敗了我大趙四十五萬大軍,其中有四十萬被坑殺,此仇此恨,安能不報,如今天道好還,蒙鶩孤軍深入,亦是四十五萬人集結在都山,我之意先調騎馬步兵之五萬人,馳援孟將軍,另調三萬人於邯鄲周邊攔截來馳援的兵員,再集結二十萬兵力,如此我大趙兵力亦四十餘萬矣,當於蒙鶩相當。

    當年秦兵三倍於我,戰死三十萬人才勝我趙軍,而我趙軍不過戰死五萬,其餘人乃糧盡投降而已,這還是因臨陣換上趙括那廝之過,否則勝敗還未可逆料——我趙軍戰力豈弱於秦?故我有信心以大趙四十萬復仇哀兵,勝那蒙鶩四十萬狐疑孤軍。只是,我這決定乃是違背王命,若勝,自然有功無過,若敗,必難逃一死。此大事也,需眾弟兄協力,還是那句話,勝則有功,敗則參與之眾將無人能逃一死,吾請眾將軍自決之!」

    帳中眾將對視一眼,立刻有約一半人道:「我等願隨將軍報仇,一切聽將軍調遣!」

    另一半人仍在猶豫,過了片刻,其中一人忽然道:「我父我兄,俱死於長平,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有仇不報,枉為人也!我請從於將軍!」

    這人這幾句話說的慷慨悲涼,一派莽莽蒼蒼的英雄氣概,頓時又感動了一批人,最後只剩下兩人沒有表態,這兩人都是中大夫。

    所謂的中大夫是通於文武的一種官職,在趙軍中,下大夫管一千人(個別有管一千五百人的,屬於一種特別的封賞),中大夫管五千人,至於上大夫,則軍中不設此職,以各級將軍當之,此時司馬尚軍中有兩個偏將軍,二十個中大夫。

    這兩人立於當地,面色尷尬,司馬尚道:「無妨,此事各憑自願,我原說要留下兩萬人守在此地的。」

    於是司馬尚又留下了一個偏將軍,這人也是方才表態明顯不太堅定的,讓他帶一萬人,和這兩個中大夫一起,共帶兩萬人留守此地,由這偏將軍統一指揮,並讓他們立刻出帳「巡營」。

    這三人走後,司馬尚大聲道:「拿酒來!」

    待酒傳上,營中眾將各袒左臂,刺血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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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將軍扈輒領六萬步兵正一路急行,扈輒和他的六萬步兵長久以來俱都憋著一口氣,他們在趙軍中的地位最低。

    他們對騎兵沒什麼意見,畢竟從武靈王胡服騎射以來,騎兵在趙國就有一種超然的地位,但騎馬步兵——他們對這些人(而不是這個兵種),很有看法。

    須知趙國是個農牧並重的國家,雖說牧業人口遠沒有農業人口多,但趙國的馬匹仍然是各國中最多的,幾乎每個家庭都有馬,當然大部分馬是用來拉車和耕地的,但這仍然造成了人人都會騎馬的局面。

    會騎馬的不等於就騎術高明到能當騎兵,而出色的步兵馬術也未必高明,這是常理。於是對騎馬步兵這些人,純步兵們常常覺得他們只是馬術稍微好一點而已,單論步戰未必就比的上他們這些步兵。

    扈輒這次尤其生氣,趙王偃居然拒絕了孟將軍留步兵守邯鄲城的建議,而留騎馬步兵守城,這明顯是看不起他們步兵嘛。扈輒是個出色的將領,有一定的指揮才能,但對君主的內心世界卻明顯不太瞭解,他沒有想到趙王偃留騎馬步兵是打了關鍵時刻逃跑的主意,他只覺得趙王偃是看不起步兵。扈輒是個極耿直的人,雖然他在政治派繫上屬於郭開,但他仍然是個極耿直的人,他與郭開有親戚,如此而已。

    此時探馬回報:「將軍,快到都山了。」

    扈輒道:「孟將軍那戰況如何?」

    探馬道:「孟將軍與蒙鶩老賊對戰多日,勝負未分。蒙鶩繞都山紮營,至今未曾移動。」

    扈輒想了一想,道:「傳令,全軍改道,奔堯山!」

    堯山在都山北十五里,高數百米,可遠眺都山,扈輒率軍行至堯山,見山上有數萬秦軍,山頂兩桿大旗,一面旗上大書一個「秦」字,另一面上大書一個「蒙」字。

    有探馬來到扈輒跟前稟報道:「這山上駐守的是秦軍前將軍蒙放的軍隊。」

    扈輒道:「蒙放,可是那蒙家軍新近竄起來的新秀蒙放嗎?若是那蒙恬,我還敬他三分,蒙放,小豎子爾,可惜啊,聽說蒙恬受了陷害,說他私通楚國,但又沒有證據,於是被降階別用,貶到長城軍團去了……且休管他人,傳令下去,紮營,備中午飯,飯後攻山,讓秦人,也讓騎兵和那些騎馬步兵看看我們大趙步兵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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