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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月劍雕鞍(12) 文 / 竹月下幻想

    李牧搖了搖頭,剩下的三千燕軍無疑是戰鬥意志和戰術素養都最強的,雖都有或輕或重的傷,但對上自己的由騎兵轉成步兵的生力軍竟毫不落下風,而那五六千百姓也無視生死的戰鬥,燕地多豪傑,百姓拿起刀槍就是好士兵,這李牧是知道的,但如此視死如歸卻也大出他的意外。

    守城無疑比攻城佔有一定的地利優勢,因此這一次極猛惡的戰鬥下來,雖然城上的能戰士兵和百姓已所剩無幾,但李牧手下的一萬騎兵也傷亡了九成,基本上是被打殘了。

    鐵亥的死強烈的刺激了孟闕,也同樣甚至更強烈的刺激了李牧,鐵亥是從自己的親兵隊裡出去的,他性子耿直,當年自己為了積聚實力,隱忍匈奴,鐵亥不止一次的對著自己大吵大鬧,定要請令單騎討敵,被自己打了幾回軍棍,自己還怕他不聽軍令,自己跑出去打匈奴人,那自己就只能殺了他以維護軍令了,還好,這樣的事沒有發生。

    「他是個最好的士兵。」李牧這樣想著。

    忽然李牧一瞥眼間看到了孟闕滿臉悲憤,他心中一動,暗道:「這武遂城該打下來了。」

    於是他大聲傳令:「孟將軍聽令。」

    「末將在!」孟闕的心中忽的一抖,聲音也有些發顫。

    李牧卻以為他是激動的,又大聲命令道:「我命你為此次攻城總帶隊,點一萬兵攻城!」

    孟闕沒有答言,李牧一愣,道:「孟將軍你怎麼了,沒聽到軍令嗎?」

    孟闕激動的道:「我不殺華夏人,我只殺匈奴人!」

    李牧驚愕不已,忽的大怒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孟闕也亢聲道:「我說我不殺華夏人,我只殺匈奴人,我知道華夏必須統一,我也無條件支持,可打統一戰爭是你李牧將軍和白起將軍的事,我孟闕只殺匈奴人!」

    「白起,白起……」軍中竊竊私語聲,咬牙切齒聲此起彼伏,的確趙軍沒有不恨白起的,這個坑殺了四十萬趙軍的殺人魔王,所有的趙軍都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孟闕無意中提到他,還把他和李牧並列實在是犯了眾怒。

    李牧大怒,一掌拍在一匹其主人已做了城下之鬼的戰馬背上,戰馬一聲慘呼,七竅流血,委地而死,想是脊骨已被拍斷。

    李牧大聲喝道:「魯勾踐,把孟闕綁起來。」

    魯勾踐一愣,他本以為田光久不出現,已可證明不在城中,自己是沒事了,不料李牧竟叫他抓孟闕,大出意外,可軍令當前,也不能違背,於是一躍上前,綁了孟闕,孟闕身穿鐵甲不好點穴,他怕孟闕掙開,又綁了好幾道。

    其實李牧之所以派他綁孟闕,也是因為怕孟闕武功太高,反抗時傷了其他士兵的緣故,可他們誰也沒想到,孟闕根本沒有反抗。李牧在他心中是戰神加頭一個民族英雄的形象,因為戰國四大名將中李牧是唯一一個曾抗擊過匈奴的,他也是有史以來有記載的第一個民族英雄,孟闕對他崇拜的五體投地,他絕沒料到李牧會綁他。

    此時被綁的孟闕淒聲道:「李將軍,大哥,你,你想殺我嗎?」

    李牧的虎目忽的滴出淚來,他道:「軍中有兄弟,軍令父殺子,你既不尊軍令,我當將軍的也只能按律斬你,不過你放心,等我打完燕國,班師回朝之後,我就自刎在你墳前,已全兄弟之義。」

    「好好,如此也好,哈哈」孟闕仰天大笑,道:「想不到我孟闕穿越千年而來,得能和夢中姐姐相守十幾年,又力殺匈奴諸胡數千,最後還死在千古頭一個民族英雄手中,雖死猶榮,也不枉了,哈哈。」

    他笑聲未落,忽然一聲嬌叱響起,一道匹練般的白光直衝過來,是姐姐!

    這是真正的劍氣千幻,姐姐在不到七,八秒內的時間裡向魯勾踐削刺出了八,九千劍。

    而魯勾踐更有絕技,他竟從身上取出兩個包袱,一抖,黑鐵一百八十一枚,青銅一百八十枚共三百六十一枚棋子齊出,向姐姐的劍芒迎去……

    他的三百六十一枚棋子是同時灑出的,姐姐的劍芒從本質上說卻是一劍一劍削刺出的,但卻比他同時擊出的三百六十一枚棋子更快數倍,這三百六十一沒棋子根本擋不住姐姐的快劍,但魯勾踐絕非小可,他的三百六十一枚棋子並不是隨手扔出的,是被他的三百六十一道真氣所托,棋子本身也蘊含真氣,要不早被姐姐的劍芒擊碎了。他雙手連擺,棋陣連晃,擋住了姐姐的快劍,雖然有點手忙腳亂,但也不是全無還手之力。

    他雖然力分則弱,但姐姐的劍式太快,也力量不足,所以也刺不穿他的棋陣。

    姐姐的三十六式處女劍法轉眼用盡,攻不進魯勾踐的棋陣,驀地,姐姐一聲清嘯,竟使出了她從不曾練成的第三十七式,但見她的劍芒從白光突然化為七色彩光,而每色彩光都是七道芒影,魯勾踐已摸清了她前三十六式劍法的劍路,知道是每一式約十招,每招有二十四道劍芒,此時見她一招發出四十九道劍芒,心中大駭,運集畢生功力,只待她劍招一變就連晃棋陣阻擋。

    卻見姐姐的劍芒打在他的棋子上後忽的斷裂,每一道長劍形的芒影都斷裂為二十餘朵鮮花形狀的芒影,竟也同時攻向魯勾踐,魯勾踐棋陣連晃,終於擋不住千餘多朵花影,被兩朵花影擊中了手腕,他一聲悶哼,氣散棋落,姐姐已一把將孟闕夾在腋下,超光越影的飛掠而出。

    自有軍兵攔截姐姐,但姐姐一掠而過,劍芒微閃,軍兵已刀槍落地,卻都是手腕中劍,姐姐竟不願殺死一個人,但李牧還是脫口而出,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的確是十步殺一人,姐姐實在太快了,齊擁而至的軍兵十人中能有一人當她一擊已是罕有,姐姐疾風閃電般穿出了軍陣,繼續前奔。

    姐姐只是閃電不是疾風,被夾著的孟闕才是疾風。孟闕只在自己身前體會到了疾風,姐姐在腋下夾著自己疾奔,孟闕卻覺得自己和姐姐處在既相互連接又不相互連接的兩個世界裡。孟闕只覺得疾風撲面猶如刀割,像十七級颱風般轟轟作響,而姐姐自己那邊卻絕無聲息。

    地面的景物疾退成一條粗長的奔流的直線,分不清具體是什麼,姐姐應該並未奔跑多久,但似乎已奔出了極長的一段路。

    即便在如此的疾風中孟闕也能聞到姐姐身上傳來的極醉人的花香,驀地,姐姐身形一滯,隨即一滴帶著濃郁花香的液體滴在孟闕臉上,然後是涓涓細流般不斷,孟闕回頭一看,只見姐姐嘴角鮮血流淌!她吐血了,卻連血也是芬芳的。

    姐姐將他放在地上,一劍割斷了他身上的幾條繩索,然後委頓在地,臉色比紙更白。

    孟闕知道,劍譜上記載,這套「花月處女劍法」威力雖大,但任何一式若在沒練成的情況下使出來就會大傷元氣,有性命之憂。

    姐姐現在不但使出了從未練成的第三十七式,還抱著自己以如此速度飛奔,莫非已耗盡了元氣,傷了內腑,隨時會油盡燈枯?

    驀地姐姐笑了,那笑容是那樣無與倫比的美麗,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她的笑容裡明亮了一千倍。

    笑過後姐姐忽然深情無限的捧住了他的臉,道:「好弟弟,乖弟弟,姐姐愛你,一直都愛,從我懂事時起就愛,而且好像已不知愛了多少生,多少世,可我是你的親姐姐啊,我是不能嫁給你的,不過現在好了,我就要死了,等我死後,我就在天上等你,你要好好活著呦,再活一百年,等你要死了,我再投胎,那樣來世我們就不是親姐弟了,我就可以嫁給你了,可是那太久了,我有點等不及了,我想在死前吻你一次,就一次,吻完我就會死去,這一吻就會用盡我的一生。」

    說著,她勾住孟闕的脖子,嘟起了花瓣般的嘴唇,那美麗已極的大眼睛像是星月交輝的夜空,流動著永無止境的愛意,又像夜空下的海面,含蘊著不知多少生多少世也說不完的依戀,孟闕驀地想起了前生也是十六歲時寫給幻想中姐姐的一首詩,詩名就叫《姐姐》:

    剪一片夜空下的海面

    放進你的雙眼

    那是我一生的眷戀

    歌月飄香的聖殿裡

    你長衣勝雪

    秀髮飛揚

    你烏髮上的亮光

    流淌著我永恆的熱望

    穿越時空而來的女神啊

    輕吻你走過的香氣

    我已黯然神傷

    寫這首詩時還沒有穿越小說,似乎也沒有網絡,反正孟闕的家鄉還沒有,可自己怎麼會把姐姐比做穿越時空而來的女神呢?莫非是姐姐在千年前召喚自己嗎?

    想到這裡,二人目光相互交結在一起,孟闕在姐姐眼中讀出了心有靈犀的感應和似乎洞悉了宇宙本質謎底的智慧,那智慧是永恆之外的永恆,是愛的永恆。

    姐姐緩緩送上香唇,就在她的香唇即將挨上孟闕的嘴唇時,她眼中的神光突然就消失了,消失的那樣讓人不可思議,然後她頭一歪,倒在了孟闕懷裡。

    這一吻果然用盡了她的一生,她卻最終沒有吻到。

    孟闕覺得自己的胸膛裡似乎被誰伸進一隻手去,攥住了自己的心臟,然後狠狠的拽下來,扔進了無盡的虛無之中,他發出一聲痛苦得似乎能融化整個宇宙的哀鳴,哭喊道:「姐姐,你不能死啊,你可以嫁給我的,我們不是親姐弟,沒有血緣關係的,你可以嫁給我啊!」

    可是姐姐卻再也聽不到他的呼喊了。

    「姐姐,你不要死,為什麼死的是你而不是我啊!」孟闕繼續哭喊,「你死了,我也要愛你啊,死了也要愛!」

    「死了也要愛!死了也要愛……」

    他撕心裂肺的呼喊聲遠遠的傳了出去,似乎傳到了天邊,又從天邊倒撞回來,在天地間來回激盪著。

    孟闕把姐姐抱在懷裡,忽的站起來,向著旁邊的高山奔跑上去,迎面是一棵徑尺粗的大樹,他一腳踢出,樹卡嚓一聲折斷,然後他一步踏出,接著又一腳踢出,又踢斷了一棵大樹,他發瘋般奔跑,發瘋般踢著面前的大樹,他跑上山頂,又跑下去,再跑回山頂來,又從另一個方向跑下山,就這樣來回奔跑,也不知踢倒了多少棵大樹,直到把神魔般的力量徹底耗盡。

    他踉蹌著往剛才姐姐倒下的地方走回,他的雙腳早已血肉模糊,走每一步路都鑽心的痛,可他毫不在乎,他心中的痛比腳上的痛更痛一萬倍。

    他撲通坐倒,卻仍把姐姐緊緊抱在懷中,好像她還活著一樣,生怕跌痛她。

    孟闕昏了過去,他仰面跌倒,但手仍下意識的抱著姐姐,讓姐姐躺在自己胸膛上,他不能跌痛他。

    孟闕醒來時,天上無星無月,黑的似乎是一個倒置的巨大而無底的深潭。

    夜風很大很冷,鐵甲更冷,他忽然想到鐵甲怕會硌到姐姐,於是脫去了。

    他抱著姐姐,身上的姐姐竟似乎還有體溫,成了這寒冷孤寂的夜裡他唯一的溫暖和依靠。

    他心中一喜,莫非姐姐沒有死,他滿懷希望的用顫抖的手指在姐姐鼻端試了一會兒,沒有呼吸,他又絕望的昏睡過去。

    孟闕就這樣醒了睡,睡了醒,不吃不喝,渾渾噩噩,這天他突然清醒了過來,他發現姐姐的身體仍在發放香氣,雖不濃卻不斷,而且這是仲夏,天氣在白天很熱的,晚上除非風很大,否則也不冷,姐姐的身體竟沒變壞。

    莫非姐姐沒死,但她為什麼沒有呼吸呢,也不醒來,看來還是死了。

    自己不能就這樣讓姐姐曝屍荒野,他在姐姐身旁挖了一個坑,他的斧子在馬上,被魯勾踐捆綁和姐姐救時都沒來的及取下,那把鐵錘卻和鐵甲放在一起,就在身邊,但當然不能用來挖地,於是他用雙手挖,他力氣雖大,也直到把指甲挖禿,才挖出一個可以埋下姐姐的坑。

    他把姐姐抱著放在坑裡,道:「姐姐,你玉骨含香,死且不朽,我卻不忍現在埋你,等我去殺了李牧,如果不是他要殺我,你怎會救我,你不救我,你怎會死,我再也不管李牧是什麼千古第一個民族英雄,誰毀了我的世界,我就拉著全世界一起毀滅,我要殺了他,然後再回到你身邊,在你墳前站成枯骨,千生萬世為姐姐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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