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108 動盪的兆頭 文 / e江月
李傕如此直斥其名,顯是對荀爽之言甚為憤怒。
荀爽可真不含糊,被新任驃騎將軍李傕這麼手指著直斥一句,梗脾氣也上來了,頃刻間即臉紅脖子粗,毫不相讓地與怒氣沖沖的李傕對視。
「驃騎將軍意欲收五銖,鑄新錢,敢問所欲為何?」
「所欲為何?」
李傕連聲冷笑,面色不善,答道:「當然是為的大漢天下,為的萬千黎民!」
荀爽朝著李傕躬身一禮,毫不退讓,答道:「驃騎將軍有此心,爽代天下黎民謝過。不過,驃騎將軍若果真欲為大漢天下萬千黎民,就該沿用五銖錢,而非新鑄,天下事,一動,不如一靜,收天下五銖,鑄新錢,牽涉廣大,勢必耗費巨萬,引起天下震動,以傷筋動骨形容之,亦不為過。」
「你!」
李傕見荀爽如此不識進退,再次抬手指過去,就差著將手指頭,點到荀爽的鼻尖上去,怒喝一聲:「五銖錢沿用已久,郡國私鑄者,屢禁不止,繼續沿用,損了朝廷,肥了郡國私鑄者,這麼淺顯的道理,還要我來教你?」
話音剛落,朝臣中響起一片嗡嗡聲,顯是有不少人對李傕此言,並不以為然,荀爽則冷笑兩聲,譏諷道:「淺顯的道理,驃騎將軍所為,不就是為搜刮黎民百姓麼?此等法子,百多年前,王莽篡漢後,就已用過……」
「放肆!」
李傕咆哮出聲,手指點在荀爽身前,不住地晃動。
呂布聽到這裡,已是在心裡微微搖頭。
想要與荀爽這樣的人打嘴仗,李傕的確有些力有未逮,只是被荀爽緊緊地扣住「牽涉過廣,天下震動」這一條,就駁得李傕節節敗退。
不過這也難怪,呂布自己都覺得,李傕這一次,吃相也太過難看了些。
他要收五銖錢,鑄新錢,無論他說得如何冠冕堂皇,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一聽就知道此中的奧妙何在,以及由此推斷李傕的用意何在。
五銖錢也好,新錢也好,都是以銅鑄就,所謂五銖錢,正是一枚錢幣的重量,二十四枚五銖錢,恰好重一兩。
如若李傕所鑄的新錢,能遵循此規,倒好罷了,但只要稍稍想一想,即知他既有如此動機,肯定會偷工減料,大肆縮減一枚株錢的用銅,減輕重量,這樣收回來的五銖錢,就可以鑄出更多的新錢。
這種做法,導致的唯一後果,就是物價飛漲,新錢不被民間接受。李傕想要推行之,就只能靠強力推行才行。
從這個意義說,荀爽所說的天下震動,可謂是直指本質,一針見血。
只是呂布知道,李傕既然已經打起這個歪主意,當然不會因荀爽的駁斥,而有所退縮。
果然,李傕咆哮過後,就這麼目光陰冷地看了荀爽半響,即高聲喚道:「來人啊,光祿勳荀爽,出言不遜,妖言惑眾,仇怨奉公,議害大臣,大不敬,押入洛陽獄,交付廷尉處置!」
「你!」
滿殿嘩然中,荀爽氣急,也是手指李傕,面紅耳赤,可是,他嘴張了又張,仍然沒有能再說出話來,反倒身子一軟,就這麼突兀地倒地。
嘉德殿內,立時驚亂成一片,不少與荀爽親厚的人,當即撲上前去,查看他情形如何,就連李傕,也愕然大張著嘴,不知怎麼回事。
呂布也坐不住,荀爽這個樣子,分明就是急怒攻心,引發宿疾。只是他不知道荀爽的宿疾是啥,如果是心肌梗塞,或者是腦出血,那可就是凶險至極了。
可他離兩人爭執所在有點遠,等他奔過去,奮力擠進人群,就看到荀爽正躺在大殿上,旁邊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叫喚著:「慈明,慈明!」
呂布自己也不懂醫,即使他知道一些後世容易致人猝死的病症,可該當如何醫治,他也一竅不通,此刻見荀爽的樣子,已是氣息微弱,就知道他是不行了。
大殿裡,亂成一團,大漢文武朝臣,都無法再顧及儀容,擠來擠去,七嘴八舌,叫嚷個不停。
直至宮中的御醫趕至,眾人才紛紛讓開路來。慌亂之中,呂布突然感覺到有人往他手裡塞了個東西,四轉一看,當即鎖定一人,可看他服飾,並不是朝臣,而是內侍。
呂布當下也不動聲色,握在手裡的東西,軟,滑,當是一方絹帛,如此看來,應該是有人趁此良機,向他傳遞什麼消息。
可是,這個事,也搞得太神秘了點吧,呂布現在最想知道的,一個就是此人是誰,另外一個,就是傳遞的是啥信息,最後一個,則是此事是見殿內亂成一團,臨時起意呢,還是早有蓄謀,只是借了這麼一次良機而已。
這些問題,呂布只能回去後,慢慢再弄清楚,既然對方這麼神秘,他也就不能魯莽行事。
很快,荀爽被人抬著離去,經此這麼一鬧騰,今日的朝會,算是沒法再繼續了,況且從辰時三刻到如今,已是未時時分,再繼續下去,估計大傢伙都要撐不住了。
只是驃騎將軍李傕提出的鑄新錢事宜,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不過呂布卻確信,這事在李傕那裡,已是勢在必行。
也許過不了幾天,聖旨就會頒下。
不過呂布對此,卻不會輕易選擇去贊成還是反對,這個事情,擺明了是李傕等人發現,打了這麼幾個月的大仗後,糧餉,封賞,接二連三下來,朝廷府庫只怕已然虛空,所以急需想個法子填充才行。
不然,一旦關東聯軍再起,或者是其他的什麼聯軍出現,光憑李傕,郭太,李肅,郭汜四人的兵馬,而不外請援軍,可能就難以抵擋了。
況且,呂布還發現,今日之事,除了荀爽跳出來反對之外,其他士大夫朝臣,無一人跳出來。
要說他們發現不了李傕此舉的漏洞,呂布絕不相信,既然如此,他們的不反對,就有了些許默認的意味在裡頭,也就意味著,他們是樂見李傕等人實施此等飲鴆止渴之舉後,陷入更深的困境中?
是不是這種可能,呂布不清楚,可他卻記得,後世史書中記載,董卓專權後,可就是廢五銖錢,新鑄小錢,以致天下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回去大營的路上,呂布就這麼悶頭遐想,及至回到中軍大帳,待宋憲等人退下,他才摸出被人塞到手裡的絹帛,展開細看。
說是絹帛,其實更像是一方絲巾,其上只寫著兩個字:救吾。
這兩個字,顯是寫得很倉促,潦草別說,還歪歪斜斜的,看起來呢,字跡有些娟秀,可呂布連字都是辨認半天,才認出來寫的是啥,更別提字跡的辨認了。
可問題就是,這個「吾」,到底是誰呢?
呂布仔細回想著當時的情形,鎖定的那個背影,肯定是從未見過,非常陌生,服飾是殿內的內侍常穿的那種,如此想來,這個「吾」,該當不出何太后,還有弘農王劉辯兩位。
「真是有點意思!」
呂布不由自主地微笑著,嘀咕了一句。
救出何太后和弘農王劉辯,本來就是他此來洛陽的一件待辦事宜,可是,也並非是必辦不可的,如若此事難以辦成,或者事已不可為,他就會選擇放棄。
可如今,竟然有這麼一個求救信號,傳到他的手裡來,難道這事,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想到這裡,呂布不由打了個寒顫,經歷過神奇的穿越之旅後,他對這方天地的神秘,增添了許多的敬畏,天意莫測,也在他敬畏的範圍內。
只是這麼久了,他對此事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如果這個時候洛陽開始大亂,那倒好說,直接衝進城去,搶了何太后和弘農王劉辯,一走了之就可以了。
思前想後,呂布只能將此事暫且放下,這方絹帛,他則貼身收藏著,倒也不虞被人發現。
酉時剛過,呂布就得到消息,光祿勳荀爽,還是病重不治,就此撒手人寰了。
與這個消息一同前來的,還有司徒府的幕僚閔貢。
這一次,他是正大光明地來的,乃是奉司徒王允之令,給義女貂嬋送來一份不菲的嫁妝。
這事當日眾人都有耳聞,過了這麼些時日,才送過來,還並未大張旗鼓,外人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呂布已有妻室,迎娶貂嬋,給的名分,也只能是妾,而不可能是妻。
交接之事,有宋憲去操持,呂布無需操心,他就在中軍大帳裡,待婢女和親衛退下,即可商議些隱秘的事。
果然,這一次,閔貢一反上次的閃閃躲躲,說話直接了許多。
呂布聽他說完這次的鑄錢風波,沒有當即表態,而是反問了一句:「此事司徒大人準備如何辦?」
閔貢坦然答道:「朝廷府庫空虛,司徒大人是知曉的,對此事,已知驃騎將軍是勢在必行,既如此,也就只有保持緘默了。」
「嗯!」
呂布點頭,道,「司徒大人高瞻遠矚,打定主意樂見其成,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一旦洛陽再亂,司徒大人準備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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