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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一六 弓箭行人各在腰(7) 文 / 美味羅宋湯

    愛尚.23hh

    然而徐惇這樣的人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華夏經歷了許多個選才階段。

    三代時候以名望選才,選出了堯舜禹湯;先秦時以門閥貴族舉薦制度,商鞅、張儀等人皆是由此步入君侯廳堂;兩漢以舉孝廉選才能之士,其實也是名望和門閥舉薦的集合體;後來的九品中正制、科舉制,無不是為了一個的目的:選出國士為我用。

    可惜任何一種選才方式都有其優越性和局限性。照大明選擇聖人的科舉方式,能夠選出孫承宗、熊廷弼、盧象升等文武全才,可謂奇跡接連上演。

    朱慈烺是不相信奇跡的人,即便自己轉世重生,他也只認為是一種罕見的自然現象。所以他更偏向於培養合適的「螺絲釘」,而不是指望憑空掉下個天才救世主。

    「東廠給了我一份調查表。」朱慈烺將目光投到了桌上的一卷文案上,略帶遺憾地說道:「是關於諜報學校的教材。」

    徐惇臉上沒有任何異常,但他知道事情恐怕並不簡單,否則皇太子殿下不會一句褒揚都沒有,硬生生地轉入另一樁事件。

    朱慈烺看著徐惇,道:「教材是你主筆,我審核之後確定的,但現在現了問題。」

    徐惇動了動喉結,還是鎮定地聽著。

    「教材中有十六處提到了忠於大明,忠於大明皇帝。」朱慈烺也用低沉得近乎冷漠的聲音道:「另外還有四十二處提到了忠於錦衣衛,不得背叛錦衣衛。同時關於忠於大明和帝室的內容只有陳述宣教,沒有任何案例。而忠於錦衣衛、不得背叛錦衣衛的內容之下則有八個不同案例,從正反兩方面進行瞭解讀。」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大到足以讓我人頭落地。

    徐惇心中暗道,身體反倒放鬆了。如果皇太子相信自己有不臣之心。此刻就不是與皇太子兩人在書房說話了。

    東廠也有自己的拘留所。

    誠如朱慈烺自己說,諜報學院的教材是徐惇主筆,他親自審核。當然,審核重點放在了技術上,思想政治方面只是一掃而過。這主要是因為朱慈烺本人並不是個政治敏感的人,也缺乏大興文字獄的天賦。

    同樣。東廠整理出來的數據看起來駭人聽聞,但將十六、四十二、八等數字融入三十萬言的「巨著」之中,其中還有大量圖畫、案例,就像是沙漠裡沙子,很容易被人忽略。

    「殿下,是微臣的過失。」徐惇當然不願意承認這是犯罪,而且他本來就沒有任何2心。

    「也是我的過失。」朱慈烺道:「這件事不可能簡單一句改教材就結束的。」

    「臣願一力承擔。」徐惇道:「不過臣希望能夠流放遼東。主要是臣實在受不了潮熱的天氣。」

    朱慈烺扯動嘴角,道:「錦衣衛與東廠只有業務監督和權力制衡,不存在個人恩怨。」

    聽到這個定性。徐惇放下了心:起碼死不了了。

    「他們這麼做的目的,說穿了只是眼熱諜報班。」朱慈烺起身踱步,道:「你怎麼說。」

    「與東廠往來增多之後,臣也現東廠業務能力低下,原本就有共享諜報班的打算。」徐惇在退步時仍然不忘坑一把東廠,真是將「蛇蠍心腸」演繹到了極處。

    朱慈烺點了點頭,卻見徐惇繼續道:「不過當時臣想單獨開班幫助東廠培養人才,既然這教材不妥。此事自然不該如此操作。」

    「說來聽聽。」

    「殿下,」徐惇腦中運轉如飛。「如今收羅情報的衙門在大明共有四家。我錦衣衛、東緝事廠、總參軍情司、兵部職方司。雖然各有偏重,但許多基本知識卻可以共通,而且個別特長在四衙門都有用處。臣以為,可以諜報班為骨幹,建立一所大學堂,專門培養各種人才。然後由四家各自選拔,各取所需。」

    「教材也是由四家共同出人力編寫,教員就從四家抽調。」徐惇道。

    朱慈烺聞言一聽,也不由佩服徐惇的反應和果決。

    如此一來,錦衣衛看似失去了一個固定的人力寶庫。實際上卻將影響力擴張到了四個情報部門。無論怎麼說,諜報班仍舊是骨幹,而教員肯定也都是錦衣衛出身——東廠如果能有足夠的教員,也不用眼紅錦衣衛了。

    從名聲上看,兵部職方司和總參軍情司都勝於錦衣衛和東廠,但兵部職方司更需要地圖繪製方面的人才,軍情司需要情報分析方面的人才,與錦衣衛、東廠需要的諜報人才基本不重疊。

    只比較錦衣衛和東廠的話,恐怕更多人願意選擇天子親軍的錦衣衛。

    徐惇這招退避三舍之中,還蘊藏著以退為進的意思。

    朱慈烺沒有理由扼殺內部競爭。只要能夠拿出成績說話,無論他們誰贏誰輸,都是大明獲益。

    朱慈烺裝作沒有看透徐惇的心思,道:「你能如此息事寧人,正是我所樂見。」

    徐惇微微躬身,道:「若是能夠因此彌補累臣之過,臣也安心了。」

    朱慈烺點了點頭。

    這所學校因為性質問題,並不能像武備大學那樣明目張膽地喊出「諜報」兩字。在朱慈烺前世,人們常用「無線電報培訓班」或者「成班」之類的名字打掩護,而現在肯定是不能用的。

    「校名就叫:皇明國安大學吧。」朱慈烺道:「我過些日子會題寫好校訓送去錦衣衛。」

    校訓就是:衛國安民。

    「謝殿下。」徐惇謝道。

    朱慈烺看了看座鐘,客氣地端茶送客。

    的確一如屬下們對他的評價,對事嚴厲得乃至嚴苛,對人卻溫柔地乃至於溺愛。

    ……

    崇禎二十二年,天下越安定了,但戰時制度的後遺症卻越來越多地浮現出來。

    對人類社會而言,任何制度都像是一種新的病毒。這種「病毒」如果能夠適用。就會成為疫苗,幫助維持更健康的文明狀態。一旦失控,就可能對整個社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歷史上的改革家都可以算是醫生,有些人成功了,比如制定周禮的周公,堅定推廣郡縣制的李斯。也有些人失敗了。結果就是給整個文明留下了或深或淺的疤痕。

    朱慈烺在崇禎皇帝、在周後、在無數屬下、臣民眼中戴著層層光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作為一個在後世勉強可算作成功人士,朱慈烺並沒有偉人們的高瞻遠矚和奇思異想,更沒有毀掉一代人的人生也要付諸實踐的魄力。

    他只是個學習者。

    所有推行的政策制度就像是有實驗數據的配方,唯一需要的就是根據「體質」控制劑量。

    即便如此,社會調整期引的治安案件,思想變革引起的倫理爭議,後國變時代引起的刑事問題,都牽涉了朱慈烺大量的精力。在很多時候。朱慈烺只能作為一個觀察者靜靜看著,似乎什麼事都沒做,但實際上卻是繃緊了精神,緊跟實驗進度。

    報紙就是他的顯微鏡,都察院就是他的手術刀。

    ……

    目送徐惇離開了書房,朱慈烺查了一下日程表,終於安心地回鍾粹宮去了。

    又到了與長子一起遊戲的時間。在孩子三天大一圈的時候,這種遊戲不能間斷。

    段氏本以為這是個培養孩子藝術審美的遊戲。因為鍾粹宮的一間偏殿了擺滿了宮中收藏的畫作。還有泰西傳教士進貢的西洋畫。

    聽說那都是用雞蛋黃調出來的色彩,所以叫做蛋彩畫。

    不過具體的遊戲內容卻與藝術無關。

    朱慈烺彎腰牽著小秋官的手。走到一副泰西蛋彩畫前,道:「仔細看哦,五分鐘後爹爹要提問。」

    小秋官看了一旁宦官抬著的座鐘,略有些緊張地盯著畫作,一動不動。

    當宦官提示到了五分鐘,朱慈烺便命人將畫作轉過去。

    「畫上有幾隻鳥?」朱慈烺問道。

    段氏嚇了一跳。她壓根沒有看到畫上有鳥。

    這明明是一副少女和朋友在河邊散步的畫。

    「三隻。」秋官奶聲奶氣說道。

    「在什麼位置?」朱慈烺又問道。

    「一隻在樹上,還有兩隻在湖上。」秋官咬字已經清晰了,但還帶著幼兒說話的氣促。

    「那隻鳥停在哪棵樹上?」

    「在第二……、三!這邊第三棵樹。」秋官伸出肉噗噗的左手,在空中搖了搖。

    「那顆樹有葉子麼?」

    「有。」

    「幾片葉子?」

    「……」秋官看著父親,眼中蒙上了一層水汽。

    「讓你看仔細的。」朱慈烺道:「不要掃一眼就過去。要記憶、思考!好了,換個簡單點的,湖上有幾條船?」

    看著父子兩人的遊戲,段氏覺得很受打擊。她也看了五分鐘,但一個問題都答不上來。不過換個角度想,這點上似乎能說明孩子的確遺傳了父親的天資,說不定年紀再大點,也是個神童似的人物。

    不過既然如此,為何皇太子拒絕了父皇冊立秋官為皇太孫呢?

    按照大明的傳統,皇太子的嫡長子在週歲之後就會被冊立為皇太孫。神廟時候因為有國本之爭,所以皇太孫的冊立也拖延了。前些日子崇禎提出在年內冊立太孫,卻被朱慈烺婉拒了。

    ——是因為皇太子對這個神童兒子還不滿意?嫌他不夠神?可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像他那樣生而知之呢?

    段氏已經忘了遊戲,沉浸在自己的憂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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