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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一七 弓箭行人各在腰(8) 文 / 美味羅宋湯

    愛尚.23hh

    因為皇太子反對冊立皇太孫,引起了朝野普遍憂慮。大明是個重視傳統的國家,嫡庶有別,長幼有分,嫡長子必然是皇位的繼承人。現在皇太子有虛席以待的苗頭,是否會造成第二次國本之爭?

    朱慈烺給出的理由很簡單:遽然給予厚位,恐怕不壽。

    這個理由雖然牽強,但小孩子要賤養才能平安長大卻是民間普遍認知,拿到這個解釋也能聊以安慰。

    很快帝室和百官就從冊立皇太孫的問題上轉移了注意力。

    因為永王慈炤要去京師講武堂讀書了。

    別說皇室,但凡家中有些財力的人家都會延請西席,在家中教授子弟讀書。之所以有些人家進士輩出,正是源於這樣的優質教育。在士人眼中,只有家境一般的人家才會去義塾、社學,自然是不可能成材的。

    皇室子弟的讀書進學更加複雜一些。先從教材而言,雖然也是理學的一套,但歷史和古文教育比尋常士子讀的更多。而且不用學習時文制藝,對書法繪畫等藝術領域的學習反而更重要些。在完成了基礎文化教育之後,就是各種治國方面的教育,包括大明典制之類。

    朱慈炤要去講武堂讀書,可以說是皇室邁向民間的重要信號,也可以認為是對皇室傳統教育的破壞。

    如果沒有朱慈烺一力支持,崇禎和周後都不肯放他出宮。

    講武堂雖然屬於鄉學,但入學便計算軍齡。為大明現役軍人。畢業之後分配入各旗隊,根據成績不等授予士官銜職。如果成績十分優秀。還可以保送進入武備大學,優等畢業生可以直接授予上尉軍銜。

    從這個角度而言,朱慈炤非但是入學讀書,更是參軍入伍了。

    「如果有皇室宗親入伍,那對於提高武人地位是很有幫助的。」朱慈烺對段氏道:「想當年祖宗也是披堅持銳打的天下,我也曾親臨戰陣,有什麼丟臉的?太祖高皇帝還當過和尚和乞丐呢,相比之下入伍豈不是上檔次得多了?」

    段氏看著乳母牽著的小秋官。道:「大人還是希望自家孩子能夠讀書上進。」

    朱慈烺笑了:「上進?他再進一步就是我這個位子了。」

    段氏瞬間回過神來,分說道:「並非只有地位上往上走才是上進呀。從蒙昧無知到通達明理,這豈不也是上進?」

    「這般說來也對。」朱慈烺道:「軍隊裡更容易學得通達明理。對了,明日我親自送慈炤去講武堂,有些事順路交代一下。」

    朱慈烺樂見慈炤能夠開這個頭,但也要顧慮到永王這個身份對的教學秩序的破壞。在操場上,教官是否敢對慈炤下令乃至下手?周圍同學得知他的身份。是否會故意溜須奉迎?一旦出宮,慈炤的權力就會大得令人仰視,是否會對十六歲的花季年齡產生不良影響?

    朱慈烺要交代的,便是這些事,比之崇禎、周後更擔心永王是否能吃好穿好,是否能承受得住高強度的體能訓練。是否會墮了皇家威儀……朱慈烺顯然更重視弟弟的成長。

    朱慈炤也已經到了分辨是非好壞的年齡,從父母的叮嚀中他感受到了疼愛,從兄長的憂慮中他也感受到了關愛。

    「皇兄,我深以為宗室賢良襲封之論是天下最好的道理!」朱慈炤的聲音還有些稚嫩,但聽得出其中的堅定。他道:「我本想以母姓入學。不讓旁人知道我的身份。不過父皇那邊……」

    姓氏是一種烙印,絕非簡單的符號。

    朱慈烺笑了笑。表示理解。

    「不過我還是希望入學之後能夠改名,掩飾親王身份,好叫教官對我一視同仁。」朱慈炤道:「若是因為王爵而得高分,我卻不能受此侮辱。」

    在這個年紀的青少年總是希望能夠社會和週遭的人正視他們本身,也算是青春期特有的心理狀態。反倒是成年之後,人們更喜歡用社會身份、財富地位來介紹自己。

    「我也是這般想的。」朱慈烺道朝車廂後座的6素瑤伸了伸手。

    6素瑤連忙遞上一個信封。

    朱慈烺接過隨手遞給了朱慈炤。

    朱慈炤看了哥哥一眼,見他示意立刻就看,當下打開信封,取出裡面的一張薄紙。紙上是一份新的入學通知書,顯然是朱慈烺命人連夜製作的。這份通知書上,朱慈炤的姓名已經改成了「朱勇」。

    一個普通得近乎俗套的名字。

    因為是單名,甚至暗示著這個名字的主人身份不高。

    「『勇』借『永』之音,為兄願你在軍中奮勇前行,不負『永王』之號。」朱慈烺道。

    「多謝皇兄!」朱勇大喜,恨不得給朱慈烺見大禮。

    「皇父皇母都賜了你財帛金銀,為兄若要再送這些,恐怕你也不喜。」朱慈烺說著,6素瑤又從後面遞上了一個三尺餘長的木質劍盒。

    「這是……」朱慈炤頗有些意外。

    「著朝服時的佩劍。」朱慈烺道:「軍、士的佩劍由大都督府總訓導部授予。不過朝服正裝的佩劍可以用各家的私劍,這柄劍就是送給你的。」

    劍所承載的信息量太大,朱慈炤大喜過望,道:「多謝皇兄。」

    「可以打開看一下。」朱慈烺道。

    朱慈炤道了一聲「失禮」,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雙手捧出盒中靜靜躺著的寶劍。這劍的紅絲劍穗已經明顯陳舊了,帶著一層灰濛濛的時光質感。因為缺乏主人的撫玩,雞翅木的劍鞘也顯得有些乾澀。

    朱慈炤摸著這柄舊劍,卻怔怔出神。

    「這柄劍我見過……」朱慈炤低聲道。

    朱慈烺一愣,旋即明白過來,道:「對,皇父也曾用過一段時間。」

    朱慈炤卻還記得那是五年前甲申國變時,父皇正是用這柄劍殺死了一個近侍,淋了滿臉的血,可怖至極。

    「這其實是成祖賜給的宣宗的隨身佩劍。」朱慈烺道:「你雖然隱瞞了王爵,到底是我的弟弟,不能在外被人小覷。」

    朱慈炤回想起童年時候的慘事,心中有些沉重,收起寶劍道:「皇兄如此待我,我真是不知如何報答皇兄才好。」

    「親親之情是不需要報答的。」朱慈烺又想到了自己的嫡親弟弟定王,那位實在有些不夠懂事。

    朱慈炤點了點頭,心中暗道:話雖如此,但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皇兄且待我長成,定要為皇兄馬前驅馳,開疆拓土!

    朱慈烺此番用的馬車是從大都督府徵調的,上面有大都督府牌號。他遠遠讓人停下了車,對慈炤道:「此處筆直過去就是講武堂,剩下的路你就自己走吧。」

    朱慈炤知道皇兄的周全之心,當即下車,行禮告辭,等馬車走了方才直起身,循著道路前行。過了兩個街口,越來越多的學生出現在了這條主幹道上。都是孤身一人,略帶緊張和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同齡人。

    他們的行李早在開學之初就有人送到了各自的宿舍,只等他們去了之後再做收拾,此時大多雙手空空,也有個別幾人手中提著刀劍,和朱慈炤相仿。

    朱慈炤好奇地打量著街道兩旁的店舖,將賣吃食和裁縫店牢牢記在腦中。他以前聽總參的那些參謀說過,軍營之中一日三餐都能吃飽,但因為消耗太大,所以常常到了夜晚就會肚子餓。這個時候就要翻牆出去買吃的,所以提前掌握食品補給點的位置就格外重要了。

    至於裁縫鋪子,則是因為作訓服太容易磨損,總得找人縫補吧?

    邊走邊看,朱慈炤已經到了道路盡頭,正是一個高達三丈的牌坊,上書「精忠報國」四個字。精忠報國牌坊之後是一面白澤照壁,照壁前有師生模樣的人在檢查錄取通知書,核對名冊,給兵牌,然後讓眾人憑著各自的兵牌前往照壁背後的告示板上查找各自宿舍。

    朱慈炤在遞出「朱勇」的錄取通知書時還有些忐忑,現接待他的教官沒有任何變色,只是從名單中找到他的號碼,將兵牌拍在他的掌心,便大叫道:「下一個。」

    見順利過關,朱慈炤總算放心大膽地往裡走去,再不擔心自己的西貝身份會被人揭穿。

    為了保證秘密級別,朱慈烺特意讓閔子若去的大都督府,從上到下近十個關節的負責人被從家中叫了出來,就是為解決「朱勇」的入學問題。他們都是知道分寸的人,自然不會透露給京師講武堂的人知道。

    即便是京師講武堂的祭酒也只以為朱勇是個手眼通天的勢家子弟,斷沒想到是永王殿下。

    朱慈炤的宿舍在洪字樓二樓最底間,雖然上樓之後走的路多些,但沒有人從他宿舍門口走過,更加清靜。講武堂的宿舍都是四人一間,每棟樓樓下都有公共衛生間和浴室,條件並不算太好。

    許多將門子弟在家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進了宿舍之後紛紛掩住口鼻,面露嫌惡之情。

    ——灰是有點大,還帶著一股霉味,不知道多久沒有通風了。

    朱慈炤徑直走到玻璃窗前,推開了的窗,一股清風旋即湧了進來,從大門帶走了霉味。不過房間裡的灰卻更大了,在光束下快樂地翻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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