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三十七章 繁花似錦 文 / 生猛大章魚
鄢懋卿既然開這個頭,嚴府眾黨羽也都接二連三,奉承起來。畢竟徐階送孫女為妾,這對嚴嵩一派是極為長臉的事情。羅龍道:「徐閣老亦是朝堂上一號人物,若論起來,雖比義父嚴閣老大有不如,卻也是勢力匪淺,其門生遍及六部,據說連周延也是其盟友。前番他向嚴府求婚被拒,孩兒還擔心他惱羞成怒,反過來對純臣不利。今番啊,定是徐階見萬歲爺賞識嚴小相公,知道憑自己的力量,再難以撼動嚴府分毫,故而才識時務者為俊傑,低眉順眼,向嚴閣老示好。」
工部郎中溫崗立道:「著啊,徐閣老何等身份,這滿朝武,若說其他人便想與徐閣老攀親,娶他孫女為正室,他怕還未必瞧得上呢。唯有嚴閣老,竟然能讓徐閣老送孫女為妾。這等威風,真是百年少有啊,哈哈。」
眾人一片讚譽中,一貫陰冷的獨眼龍嚴世藩臉上已經笑得開了花,滿臉醜陋的橫肉跳動著,真是少有的陽光狀態。冷不丁,這位矮胖子卻看乾兒子嚴鴻在那裡低著頭不語,嚴世藩哼了一聲道:「鴻兒,這事兒你怎麼看?」
嚴鴻被叫來開會,渾不知有什麼大事,卻聽得竟然是徐階要把孫女給自己當妾,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刻他只是糊塗,嚴府一眾黨羽們的聒噪,他聽得腦子裡轟轟想,真是意亂如麻,全無主意。猛然又聽到老爹詢問。愣了一愣,開口道:「祖父,父親。孩兒以為,這個……不妥吧。」
嚴世藩眉頭一皺:「有何不妥,你且說來?」心中早已存了把這畜生一棍子打死的念頭。
嚴鴻道:「這個,婚姻講門當戶對,那徐子升是當朝次輔,僅次於爺爺。他的孫女給我做妾?這個……孫兒實在消受不了這福分。」
嚴世藩嘴巴一咧,待要開口罵。嚴嵩先笑道:「鴻兒,你年紀輕輕。做下這麼多功績,其實沒什麼消受不了的。為大丈夫,既不能過於自傲,卻也不能自輕自賤。沒錯。若論兩家的勢力,徐子升僅次於我,他的孫女給你做妻倒是般配,做妾,確實委屈了些。然而若論其未來前途,那徐婷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她又如何比得上鴻兒你年少有為,平虜定倭,年紀輕輕官居錦衣僉事、尚寶司少卿?便是徐階的兒子。也都不如你。此事你倒不必擔憂。」
那鄢懋卿也道:「是啊小相公,不瞞你說,能給你嚴小相公做妾。此事也不是平常女子有福分的。說起來,便是愚叔我,也想和小閣老再攀個親。我那不成器的丫頭,若是能給你為妾啊,愚叔我是一百個願意你,只怕你嫌她醜陋。她沒這個福分了,哈哈!」
嚴鴻被鄢懋卿這湊趣湊得噁心。待要再說,嚴世藩已然崩起一張冷臉,開口道:「鴻兒,這嚴徐兩家聯姻帶來的好處,上次我已經給你再三說明,想必你也明白。嚴閣老本來向你求親時,你推說與陸家丫頭已經定了終身,堅決不肯娶徐小姐為妻,此事,瞧在陸大都督面子上,我也由得你。可是這一次,徐閣老寧願再退一步,放低姿態,把孫女嫁與你做妾,這已是千容萬讓的情分。成了這一門好事,從此嚴徐一體,再加上陸炳這一脈,三合為一,那麼朝堂之上,便已然凌駕萬方,無人敢逆。你若敢再拒絕,只怕徐閣老涵養再好,也忍受不了,如此是取禍之道,這後果怎樣,你本聰明,也不必為父多囉嗦。你若再要推三阻四,壞我嚴家的大計,為父絕不輕饒!」
嚴鴻心中直喊,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能隨便吃啊老爹,正是因為徐階這舉動給我佔得便宜太大,我才覺得這事兒不對勁。可是他眼看著老爹嚴世藩獨眼中閃現狂喜的光芒,說起話來中氣十足,聲音比平素裡大了一倍,心知這位生理殘疾的老爹,因為徐階求著送妾上門一事,已經高興得快發瘋了。是啊,嚴世藩雖然足智多謀,又有個出色的老爹嚴嵩,可他畢竟自身有殘疾,因此走不得科舉仕途,只能依附著老爹嚴嵩,做個有實無名的小閣老。對於自視甚高的嚴世藩來說,這可謂是一輩子永遠的痛。如今,內閣次輔大學士居然肯把自己的親孫女嫁給他兒子當妾,這顯得嚴世藩多麼高貴,又能給他那顆破碎的心多少撫慰?也因此,嚴世藩壓根聽不得嚴鴻的辯解。
嚴嵩也道:「鴻兒,徐閣一再對咱示好,伸手不打笑臉人,總不能老是無情無義地回應人家。依我看,這門親事做得。再說那徐家小姐,素問不但貌美如花,也是個賢德溫柔的女子。縱然比不上陸蘭貞,配你內宅也是儘夠了。你內宅這些妾室呢,除了丫鬟提拔上來的,其他孫氏本是個習武人家,還沒過門的張氏雖然出身大族,卻也在外漂泊,都不是太好。若是多個徐小姐鎮著,也免得鬧得不寧了。」
嚴鴻嘴唇動了幾下,也知道這種情況下,要強行違背祖父和父親的意願,是在自己找不痛快。再說,單從利益分析上,這事兒對自己確實沒有太大損害,納妾和娶妻不同,不具有排他性,就算納了徐家小姐為妾,只要嚴鴻自己有心,也不至於就冷落了其他妾室。
只是,嚴鴻想到自己自己從穿越後到現在,後宮的妻妾外室約有十人,基本都是和自己多少有些情感的。包括髮妻胡晚娘,雖則現在已經詐死埋名了,但當初也是小閻王本體愛得要死要活強搶來的。並且此後相處日久,水到渠成。如今這徐小姐,卻是典型的政治聯姻,父母之命,之前毫無情感,甚至連肉感都沒有。要命的是。這聯的還是個半吊子的婚姻,次輔孫女給人做妾,怎麼想怎麼彆扭。
好在有一點。既然都說徐小姐貌美,性子也好,那麼納了也不是壞事。而且聽聞徐小姐年齡幼小,大約還不至於欺負了自己後宅那些三山五嶽的姬妾們。只不過此事還得多聽聽其他人的意見。就算最終要納妾,也別這麼急做出決定。
因此嚴鴻終於硬著頭皮道:「祖父,父親,若是您們定要孩兒納徐小姐為妾。孩兒豈敢不從?只是,只是能否寬限數日再答覆徐家。容孩兒三思。若是想到有何不對處。也好請爺爺、父親指點。」
嚴世藩待要再出言譏諷,嚴嵩先點頭道:「這也使得。如此,鴻兒你就下去好好思慮下吧。」嚴
世藩見老爹發話,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一群狐朋狗黨。紛紛哄笑,把嚴鴻面紅耳赤地送出去了。背後只聽得鄢懋卿鴨子般的嗓子:「小相公如今已經是國朝第一等少年俊傑,風流倜儻之名也聞於朝野,想不到涉及婚姻大事,還這般靦腆啊,哈哈哈……」
嚴鴻從一群長輩的包圍下,昏頭昏腦回到自家,一路腳步子都邁不穩了。進得院中的客廳,卻是眼前一亮。但見燭光如晝,酒香撲鼻,杯盤碗盞佈置得整齊。更兼笑語盈盈,歡愉無限。原來是新婚半年的妻子陸蘭貞,已經吩咐擺了一桌酒宴,慶祝相公得朝廷恩賞,得授上騎都尉的武勳。
只見廳裡擺了一張團轉的大圓桌,上布四碟八盤八碗。給相公家主的上位空著,陸蘭貞緊挨著空位而坐。對面是大腹便便的孫月蓉和墜兒。孫月蓉特意坐了一張寬大的椅子。左邊是張青硯,右邊是寶蟾。鴛鴦在陸蘭貞身邊伺候,花月仙、耿金鈴則在孫月蓉背後伺候著。方才張青硯不知說了什麼趣事,正引得眾妻妾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真是間關鶯語,分外動人。
眼看相公嚴鴻跌跌撞撞進來,眾美女齊聲招呼。陸蘭貞慌忙起身讓座,寶蟾、墜兒早已起來,一起攙扶住了嚴鴻,替他脫去長衣。孫月蓉卻道:「當家的……不,男君,你怎麼還沒喝酒,就先醉了,腳步也踉踉蹌蹌的?」
嚴鴻苦笑不語。他打定主意,關於徐閣老的孫女要來當妾這事兒,還是先別跟院子裡的姬妾們說。說了之後,多半也是於事無補,而且鬧得大家唧唧喳喳,各生別樣心思,反而不美。若要講出主意,這些姬妾中,張青硯或許能出點靠譜的主意,可這妮子心機頗多,聽到此事未必高興。再說,這事兒真正要考慮的,除了妻妾們的情緒,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人物呢。先把重要的關節打通再說吧。
此時陸蘭貞已經端起酒壺,替嚴鴻斟酒一杯:「來,恭賀相公得萬歲爺的看顧,授了上騎都尉的武勳。姐妹們,大家都敬相公一杯。」
眾女子唧唧喳喳,都舉杯起來,說的說,笑的笑。嚴鴻被這陣熱情的脂粉氣息一衝,也不禁飄飄然,心想,管他這許多,我有這班美人們如此厚愛,尚有何求?那徐家小姐逼著要嫁給我,難道她來了,這裡氣氛便不如這樣歡樂了?只要我不因這一人,而虧待了在座諸位便是。想到此,他動情地說:「各位娘子,我嚴鴻本是個紈褲,能得各位娘子芳心看顧,真是前世的福分。萬歲爺賞我一個勳位,這事兒固然是十分光榮。但能得大家這般愛我,嚴某實在……實在是高興得很。」說罷,一仰頭,把酒喝個乾淨。一層紅暈霎時籠罩上臉,眼角甚至出現了一縷淚花。
眾家女子見嚴鴻這樣,都有些感動。陸蘭貞道:「相公,咱姐妹能得相公這樣相愛,也是歡喜。現如今啊,孫家妹子已經懷上胎,算來今年秋天便要生產,這是咱院子裡添丁進口,也是嚴府第四代的第一人。孫家妹子,你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回頭姐姐我要獎你一獎。」
孫月蓉陣前廝殺都面不改色,這會兒臉卻紅得跟熟透的櫻桃樣:「姐姐,別拿我說笑了。這生孩子麼,不是我的功勞,不是……」
寶蟾笑道:「孫姐姐,不是你的功勞,卻是誰的功勞?」
孫月蓉窘得把頭低下,只指了指嚴鴻。
陸蘭貞又笑道:「這事兒相公自然是始作俑者,可孫家妹妹的功勞又如何輕了?我掐指算來,趕在今年秋天小寶寶出世前,還得把張家妹妹和寶蟾入門的事辦了。二月裡是二少爺娶妻的正事,咱們院裡納姨娘就在三月裡辦吧,也是趁暮春,正好。還有,花妹妹、耿妹妹,鴛鴦,你們幾個也抓緊些。誰能懷上嚴府骨肉,誰也就升為姨娘。我這裡一視同仁,絕不虧欠。」
嚴鴻看眾女子笑成一團,心中卻暗想,這事兒恐怕未必如你們這麼好安排了。爺爺和老爹逼我娶徐階的孫女,這位次輔的孫女若是真進嚴門為妾,只怕青硯和寶蟾的事兒,還得再往後壓一壓了。
孫月蓉自懷孕以來,身子常有不適,情緒也時有波動。今晚難得開心,便咧嘴笑道:「說起來,咱當家的,真是個妙人。您看這滿屋子的姐姐妹妹,除了我之外,哪個不是絕代佳人,都跟那畫上仙子似的,卻都一個個死心塌地跟了相公。對了,當初咱們在濟南大戰白蓮教匪,還有一位紫衣嫦娥夏紫蘇夏女俠,她要論長相,卻也俊得厲害呢。張妹妹,這位夏姐姐如何許久不見了?」
聽得這一句,嚴鴻心頭卻一陣犯賭。抬眼看張青硯,張青硯白淨的面目上,也是輕輕籠罩上一層紗似的。甚至看陸蘭貞,臉色似笑非笑,也有些古怪。卻見寶蟾道:「孫太太,您自己懷著小小少爺,卻還想著給少爺尋其他美人啊。這裡這幾位太太,莫非還不夠拴住他的麼?」
嚴鴻也覺察出氣氛的尷尬,忙道:「寶蟾姐,您從小到大栓了我二十年了,如今說這話,須得罰酒一杯!」大家嘻嘻哈哈,把這陣子不快給劃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