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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三十三章 梅開四度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待到下午,錦衣衛衙門下班,便徑直回到嚴府,向嚴嵩、嚴世藩匯報了陸炳將要帶自己見天子的情況。嚴嵩點頭道:「此次你去宣大,雖說是楊博保舉的欽差,但天家也有叫陸炳叮囑,那麼總該給天家一個交代。大明軍隊和韃子之間的戰事,你只管按奏章寫的說便是。這都是天家見過的了。楊順在宣大做的一些不法之事,你輕描淡寫講一講,不需要刻意隱瞞,卻也不必故意渲染。記住一點,楊順既然已經在宣大戰死,好歹是人督軍,為國盡忠,那麼這就是一俊遮百丑,天家那邊也好交代。倒是天家要你查的皇親宗室過的日子,你別光說窮富,也把你想的點子列幾條出來。不然,說出了徒增添加煩惱,那便是沒什麼好處,說不定還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抓住做章。」

    嚴鴻道:「爺爺說的是。說起宗室的狀況,孩兒大致想了這麼幾點,還請爺爺指教。」便把他的思路講了一遍。嚴嵩道:「這個思路便好。鴻兒,你若有此才思,明晚天家的接見,那是不需要擔憂的了。只需要記住,你提的這些點子,未必要件件都真能派上用處,也未必要條條都符合實際,能夠執行。只要大致能夠靠譜,重要的是讓天家覺得你是和他一條心,這便是最好的應答。」嚴鴻道:「多謝爺爺教誨。」

    說起來,現在嚴鴻已經儼然成為嘉靖皇帝跟前的第一等紅人。短短兩年裡面,這已經是天家第四次召見了。要知道萬歲爺是多年不上朝,更別說蒙他私人召見。想到此。嚴鴻有時候不禁感慨。自己做了這些許努力。大約對皇上給嚴府的印象加了不少分吧。只是不知道,靠著這些,夠不夠挽回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降臨到頭上的嚴府厄運?

    到第二天下午,嚴鴻按約定到錦衣衛衙門。這一回,陸炳卻已經不在車上,只有那車伕招呼著嚴僉事上車。隨後,嚴鴻就再次被那輛熟門熟路的馬車,接到了陸炳開的知味軒。

    於是。當朝首輔嚴嵩的長孫嚴鴻,第四次出現在嘉靖皇帝面前。讓嚴鴻稍有點眼前一亮的是,這一次召見,嘉靖皇帝臉上好像稍微胖了一點。而桌上擺的點心、水果,也比前幾次稍微豐富了些。嚴鴻不禁想起第一次召見時,嘉靖皇帝給他發的牢騷:你朱老伯窮的很,擺不起那些虛頭巴腦的譜,也沒什麼好吃的。看來,嘉靖皇帝這次腰包裡比以前鼓了不少,待客也能大方些了。想到此。嚴鴻不禁暗自有些得意。

    得意歸得意,在皇帝面前。可不敢托大。嚴鴻照例畢恭畢敬,跪下磕頭,拜見了老神仙。起身之後,見嘉靖皇帝面帶笑容,他便大著膽子道:「老神仙,小子看此次老神仙,精神似乎比上次更好一些,不知有何修身神術。若能傳授小子一二,讓小子帶回去孝敬祖父,也成全了小子一番孝心。」

    這番阿諛奉承,差點把一邊的老太監黃錦給噁心的嘔吐出來。嘉靖皇帝聽在耳朵裡,卻分外動聽,呵呵笑道:「好你個花言巧語的小子,老夫氣色好,一半是靠你的孝敬。來,說說看,這次又給老夫帶來多少銀子了?」

    嚴鴻臉色一變,慌忙又磕頭道:「回老神仙的話,小子無能,這次去宣大,沒給老神仙帶回來銀子。不過有些皮毛、瓷器和金銀器皿,算是一點心意。也已經交給皇城的公公了。此外地方上送的紅包,倒還有幾萬兩銀票。這些也不是什麼來路正的,老神仙若是要,小子回頭就孝敬來。」

    嘉靖皇帝居然走上前來,拍了拍嚴鴻腦袋道:「罷了罷了,那些銀票是你辛苦一趟該得的,老神仙我再窮,也不至於從你這後生小子的牙縫裡摳銀子啊。說起來,你第一次見我,給獻了一份開海的計劃,第二次見我,獻了白蓮教匪的數百萬兩銀子給內庫;第三次見我,又有汪直獻的一百多萬兩保命銀錢。這次派你去宣大,那邊本是邊庭之地,長期只有苦哈哈的軍人和韃子拚命,也沒指望你能再挖出個白蓮寶藏或者成吉思汗的墓葬品來。看來,你也真是沒多少撈錢的地方,所以就說幾句漂亮話來搪塞我老人家啊。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宣大打這麼個勝仗,老夫我倒要掏一筆銀子出來犒軍,這事兒也太不像話了吧。」

    嚴鴻在嘉靖皇帝白而瘦的手掌拍擊下,感覺一下一下如遭雷擊,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待要油嘴滑舌兩句,卻沒這個膽。嘉靖皇帝看他這副窘相,又是一陣大笑,回到位子上坐下:「陸老弟坐下,小子你也坐下吧。老夫和你開玩笑的。靠你前幾回出去幹的好事,現在老夫這內庫銀兩倒還充足,一時半會窮不下來。只是這次你去宣大,怎麼把個宣大總督的腦袋都弄搬家了?我聽說他還是你爺爺嚴嵩的養子,你這侄兒怎麼當的,踩著叔叔的屍體想陞官嗎?」

    嚴鴻忙道:「老神仙,小子我素來不成武不就,也是個不能打仗的。只是憑著對天家的一番忠心,想著犒勞前線官兵,去了馬蓮堡。誰知道這消息卻被白蓮教徒送給了韃子,因此韃子調集數萬鐵騎,將馬蓮堡團團圍困。若不是內有馬芳、俞大猷拚力殺敵,外有我叔父楊順帶著宣大各路官兵奮力解圍,只怕老神仙賜給小子的福氣,小子也沒分享了。只可惜,我叔父楊順為了救我,卻在亂軍中被韃子射了毒箭,抬回來沒半天就……哎,叔父雖然是被韃子所殺害,這確實也是小子無能,才連累叔父為了救我,陣前殉國。還請老神仙責罰。」

    嘉靖皇帝還未發話,一邊黃錦先不陰不陽來了句:「喲,這樣看來,那楊順對嚴閣老真是忠心耿耿。他為了救嚴府長孫,居然把自家的命都豁出去了。這哪裡是什麼叔侄之親啊,嚴公子,你怎麼說?」

    黃錦這話頗為歹毒。嚴鴻說楊順為了救他而戰死,本是敷衍的官話,說這個給楊順戴一頂高帽子,順帶著也把實際上是他逼著楊順送死的事情給含糊過去。結果就這一句,卻被黃錦抓住。封建時代,最講人倫大小,尊卑秩序。單說戰場上,若是晚輩奮力救護長輩,可以說是孝順。長輩奮力救晚輩呢,可以說是舔犢之情。可是楊順作為嚴嵩的養子,為了救比自己低一輩的嚴府長孫嚴鴻,居然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這種事情,要往陰險地方猜測,甚至完全可以說,這是嚴嵩控制他的黨羽,形成了類似君臣之間的一種關係。這樣一

    來,就把嚴嵩這個政治集團,給上升到了與皇權對抗的一種層次,對封建時代的皇帝而言,可謂是大忌中的大忌。自古之所以武勾結容易被猜忌,就是擔心武一體,打破皇帝對權力的壟斷分割。如今要是宣大總督居然對當朝首輔如同臣子對君主一般捨生盡忠,那嚴嵩莫非是要造反麼?

    陸炳聽黃錦這麼說,臉色微微一變,待要插話,嚴鴻先正色道:「黃老先生錯了。楊叔父之所以血戰殉身,不是為了救我這個不成器的孫兒,而是為了救天家派的欽差。想我嚴鴻不過是二十一歲的紈褲,官職雖是四品僉事加從五品少卿,又如何入得了宣大總督的法眼?若是單以叔侄之情誼,楊軍門他只需要要遣一偏將救援即可。便是衝我爺爺和爹爹的面上,他務必要救下我這個不成器的侄兒,那也自當運籌帷幄,求穩而進。楊叔父之所以親率標營在前奮戰,那是為了天家賜給的王命旗牌,為了大明天子所派欽差的威儀!老神仙也知道,我大明邊軍雖然凶悍,但比起韃子來說,終究欠缺一股殺氣。一萬對一萬,多半野戰是難以取勝,這也無須諱言。楊軍門之所以衝鋒在前,就是要用他自己這一股熱血,激勵邊軍士氣,好於韃子亡命死拼。同樣,那馬芳為何親率二千騎兵,與五千韃子騎兵血戰竟日?那俞大猷為何率二千車營,出城和數千韃虜騎兵野戰?那麻祿為何身負重傷,還強行躺在車上,指揮所部趕往馬蓮堡救援?這都是因為聖天子在位,眾家武懷有報恩敢死之心,所以才捨生忘死,奮力與韃子廝殺。我楊叔父不幸中毒箭,固然是國家損失,然而在他自己,想必為了天家而血染沙場,也自覺無愧朝廷大員之節烈!只是這卻成了小子的罪過,回去後爺爺已經把我痛罵了一頓,所以老神仙便要對我嚴加責罰,我也是甘之如飴。」

    嘉靖皇帝被嚴鴻這一番拐彎馬匹,拍得撚鬚帶笑,合不攏嘴:「好好,宣大將士無愧國朝精兵,這般勇猛,那楊順倒也不愧為大明朝的總督,沒有給老夫丟臉。不過小子,老夫怎麼聽說,那楊順在宣大任上,手腳有些不乾淨啊?這事兒,你查了沒有?」

    嚴鴻點頭道:「老神仙明見萬里,我那楊順叔父,若說他是個兩袖清風的賢臣,那是欺君罔上,一派胡言。實不相瞞,就小子所知,我家楊叔父在邊庭這數年,前後貪墨銀子不下十數萬。有時軍中犒賞被他截下,有時連軍餉軍糧都被他來個火耗、淋尖踢斛。他還包庇私商,從中抽取油水。若是單以律法論,實應當罷官下獄。」他這裡輕輕一句,已經把楊順貪污置辦的財產數額,下降了好幾倍。嘴裡說得聲色俱厲,其實暗中已經在放水了。

    嘉靖皇帝臉上籠上一層嚴霜:「既然是這樣一個人,你家嚴嵩又如何把他收為義子,還委以宣大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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