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 是非難辨 文 / 生猛大章魚
這日白天,嚴鴻便不再出去,只在行轅裡休息,同幾個姬妾談笑。到夜裡,在嚴府護衛和錦衣十二生肖高手的保護下,去了大同的會館裡。彼時晉商勢力尚不如清朝那麼大,這會館也就是一座關帝廟。關羽崇拜之風,自南北朝時期便已盛行,隋唐宋元,愈演愈烈。到明初羅貫中《三國演義》出版之後,更是無人不曉。關羽本是山西解良人士,出道前又曾做過小商販,更兼其一諾千金,忠肝義膽,因此尤其被晉商推崇,凡是訂立合約,皆在關帝廟前,以示不欺不詐,若有違信,人神共憤。
嚴鴻進得會館中,已然擺好一桌酒菜。晉商素來生活簡樸,這酒菜自然遠遠趕不上楊順在總督衙門的奢華,不過也是水陸齊備,頗為精緻。幾位晉商各自恭維,請嚴鴻上座。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那范一同便代表諸位晉商,提出他們的意思:
嚴大少爺要兌換碎銀犒軍,此事有利國家,晉商自當一力承擔,只收二厘火耗。六十萬兩的數額巨大,一時湊不齊,十日內先給嚴欽差撥八萬兩來,餘者從各地陸續調運,限一個月運齊。
嚴大少要開貨行的事,也是方便九邊軍民,晉商久在本地,自然要多加扶持。具體出資算法,本地晉商先拿個譜來,根據預算銀錢,大家討論下如何出資。總之,在這分潤上面,絕不會虧了嚴大少。而且貨運人手,晉商一力承擔,只是希望到時候嚴大少派人隨同押隊。關卡有些方便。
至於說到開海之事。嚴大少欲尋晉商為盟。這個面子自然更必須給。幾大晉商湊乎了一下,準備第一期先拿出一百萬兩白銀,作為造船、雇工、備貨之用。嚴大少就不必出錢了,占一分五厘干股,船引這邊卻須煩勞嚴大少解決。
嚴鴻聽晉商肯出一百萬,卻也歡喜。嚴府富貴自不必說,單是嚴鴻手下的款項,自上次嚴嵩做主。將漂沒的白蓮教寶藏分給嚴鴻一半,價值便有數十萬之多。只是這些錢用途也多,總不能全拿出來投海上生意。而且以後生意做開了,還得有花錢的地方。晉商不僅財力雄厚,而且生意經也念得准,有他們作為聯盟,至少這一方面是不愁了。
此外,通過這商業聯盟,兩家在某種程度上也達到了休戚與共。這樣一來,當初自己辦案把鄭國器給弄翻的梁子。大約也可以算揭過了吧。嚴鴻懷抱這種想法,與幾個晉商開懷暢飲。彼此盡歡而歸。當夜卻宿在張青硯處。
轉過天上午,便是約定與太原武開會的日子。自有那大同巡撫楊選、巡按路楷、大同總兵張承勳、宣府總兵趙卿、山西都指揮魯魁等人,紛紛前來覲見。唯有總督楊順,卻稱病不來,只遣師爺閻儒前來。
嚴鴻見楊順不來,眉頭一皺:「閻師爺,我那叔父楊順卻是得了什麼病?今日我召集此處武集合,是要商議犒賞邊軍的大事,這如何能缺席的?」
閻儒道:「欽差老爺見諒。大帥自前日與欽差大老爺接風,不合多喝了幾杯,夜裡被西北風一吹,受了涼,當夜就燒的燙手,如今喝了幾副藥,發了幾身汗,這燒還沒退下去哩。本想掙扎著起來,郎中說實在不能亂動,還望欽差大老爺顧憐大帥這把老骨頭,有甚安排,學生回去轉告大帥,絕不誤了大事。」
嚴鴻心中暗笑,看來自個前天夜裡把楊順嚇得不輕。他咳嗽一聲:「既然如此,那便商議這犒軍正事。本欽差既奉天家旨意,前來宣大頒獎,務必使邊庭將士,人人得沐天恩。因此,這犒賞務必下發到士卒手中,便是有那在與韃子鏖戰中負傷、陣亡的,務必也給撫恤。不然,讓這些為國捐軀的將士無依無靠,大家於心何忍?」
眾武都點頭。嚴鴻又道:「本欽差也不是糊塗人,邊庭征戰頻繁,有時軍戶逃亡,或者傷亡後不及補報等等,兵與額有些出入,都不是什麼大事。諸位也都是要養家餬口的,我自不會求全責備。然而,凡是總得留三分餘地,諸位捫心自問,這宣大之地能夠守住,京城能夠平安,大明江山能夠穩當,一半也是靠將士們用命堆出來的。諸位在任上,當然最好陞官發財,若是把這根基動搖了,還好不好呢?所以,諸位回去之後,煩請將各部的兵馬、各衛軍戶,都造冊送來,然後本欽差來分派犒賞。諸位這數字拿來,我自不會上報朝廷,也不會給別的衙門看,僅用此次分發犒賞,到時候也少不了諸位的好處。但是,諸位也別糊弄我,若是數字出的茬子大了,別怪本欽差不講交情。」
眾武見嚴鴻把話說到這一層,不禁都悚然,連忙稱是。嚴鴻笑道:「如此,便辛苦諸位了。兩日之內,卻把名單與我。」
眾人退去後,獨有閻儒留下來道:「欽差大老爺,學生這裡尚有一事,須得稟告。」
嚴鴻道:「請說。」
閻儒道:「前夜裡有軍戶和家眷聚眾鬧餉,回去後大帥令學生查了一查。大同鎮畢竟是總督衙門所在,有標營彈壓,一些軍戶鬧不起大風波。但卻有一處,那宣府副總兵馬芳,素來驕橫狂妄。這兩年每逢有犒賞,總是第一個出來鬧事,不是說賞銀髮少了,便是說布匹太舊。他手下那幫驕兵悍卒,也是一個個耀武揚威,甚至公然辱罵上官。此次欽差發餉,大帥也擔心,此人不要再鬧些麻煩出來。」
嚴鴻笑道:「我道何事,這個無妨。本欽差奉旨犒賞,只要公正公平,一般將士,如何會來尋釁?馬芳就算脾性驕橫,他難道敢造反?至於說當兵的罵上幾句,這又怕甚麼?你還能把他嘴巴縫起來?」
閻儒道:「單說如此,倒也罷了。可是前夜裡的鬧賞,學生查了下,這其中有人散步謠言,甚至煽動聚集。這背後策劃的人,說不好倒是白蓮教徒哩。而那馬芳本是蒙古逃過來的,當初俺答待他不薄。且此人素來喜歡招降納叛,軍中北歸之人、蒙古降兵及江湖拳師甚多,魚龍混雜。據言,白蓮教在馬芳軍中也甚是猖獗。因此學生有些疑惑,擔心這其中實有名堂。」
聽得「白蓮教」三個字,嚴鴻雙眉一挑。這白蓮教非但是大明朝心腹
之患,而且與他嚴鴻的仇恨實在不小。前年他破了白蓮教在北京城西邊永平莊的偽皇國,去年下山東更是將白蓮教總壇一系盡數剿滅,誅殺護法使王玄和兩大長老,殲滅白蓮教偽軍近十萬。而今年在海上,又險些遭到白蓮教金剛佛的暗算。彼此之間可謂仇深似海。宣大之地,接近蒙古,而白蓮教趙全背後的靠山正是西蒙古大汗俺答。白蓮教選這麼個當口來鬧事,那實在是太正常了。
老實說,對於楊順、路楷、閻儒等人輪番的給馬芳潑的髒水,嚴鴻是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畢竟這幾個人本來就是一路,而馬芳則是得到岳丈陸炳親自推薦。再加上本地錦衣千戶楊大業的介紹,嚴鴻心頭其實是傾向這馬芳本是良將,因為不肯阿附楊順而被構陷。但現在聽閻儒說到馬芳軍中可能有白蓮教,進而煽動鬧餉,那根階級鬥爭的弦卻立刻繃得賊緊。這馬芳軍中若真是成了白蓮教的賊窩子,那可不得了。自己斷不能容宣大重地有這麼個定時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