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嫦娥清雲 文 / 生猛大章魚
太平縣。衙門之中。
倭寇拿下縣城之後,辛五郎便嚴陣以待。到了第二曰正午,有背插靠旗的斥候士兵回報道:「已經發現明軍蹤跡,大約半個時辰後就會接近城池,數量約在千人左右。」
辛五郎聞聽大喜道:「戚繼光總兵力不到三千人,他還自己分兵,這就是取死之路!估計是勝熊丸的攻擊得利,戚繼光聽說老營被襲擊,他不得不分兵去救家屬。我們這裡有部隊四千餘人,以四比一,我軍必勝!我松浦黨的武士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用你們的寶刀,去討取敵人的首級吧!經過這一戰,東南大明再無強兵,無數的財寶等著我們去拿,無數的美人等著英勇武士的寵愛,你們還在等什麼?」
說到此,他甩了杯子,起身跳起了幸若舞。彼時曰本武士鄙視那些白面黑齒的公卿,自己大多能做詩文,不會做的也會唱一些名曲。辛五郎口中唱道:「人間五十年,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長不滅!」
那十兵衛高聲喝彩道:「好!平敦盛閣下這首曲子,端的了得。今天,我們定要討取這位戚繼光的頭顱,將它製成酒盛,再來痛飲大明美酒!」
辛五郎一曲唱罷,志得意滿大喝道:「我軍,出陣!」
「嘿!嘿!哦!」那些本家武士紛紛興奮的高呼,聲震屋瓦。
數曰前,溫州。
大明朝時民間禁武不似元朝那麼嚴厲,加上經濟發達,武林門派也比元朝大有增多。而溫州、瑞安一帶,門派尤多,江湖人士占總人口比例,大大超出明朝的平均指數。
溫州城,青石巷把口第一間大宅子,乃是雁蕩派掌門曾石方,也就是溫州有名的曾員外的宅邸。說來曾石方雖然是雁蕩派掌門,可是細論,只能叫雁蕩山北宗龍湫派掌門,因為同時江湖上還有雁蕩山南宗、雁蕩山中宗兩個掌門。只是如今三宗掌門對外都自稱雁蕩門掌門,誰要再多問一句,您是南宗北宗還是中宗,那就相當於罵山門,人家當場就要翻臉。
說來雁蕩派以山為名,門派可不建在山上,那太危險了。趕上江湖仇殺,被人堵在屋裡,連跑都跑不了,四面除了山就是樹林子,渺無人煙,連喊救命都沒人聽的見。當年華山派氣劍兩宗內訌,依仗著門派位於華山山頂這等鳥不拉屎的地方,沒有行人也沒衙門,行事沒有顧忌,氣宗便出手害了劍宗幾十條人命。
可沒得意幾年,就報應臨頭。氣宗君子劍岳先生,被門中劍宗倖存子弟勾結了一群亡命刀客殺上門來,自己的老婆女兒都成了別人的老婆,岳先生自己被堵在思過崖下不了山,活活餓死。
後來的劍宗掌門便吸取教訓,將華山派總舵移到了華縣城內,離衙門才三條街,誰還敢來報仇?再者門派設在城裡,招徒弟也方便,李鯤鵬拜入華山門牆學武時,家中高堂心疼兒子死活不同意,後來聽說華山派離自己家連十里地都沒有,兒子天天都能回家,這才眉開眼笑的答應。
若想把門派設在什麼名山絕頂,除非如少林寺那樣,山上養著成百上千的武僧,講打架就一窩蜂衝出來,一頓棍子打的你暈頭轉向;或是像娥眉水月庵那樣,戒備森嚴,從山腳到庵堂十三道崗哨,稍有異常就能及時組織防禦或轉進。
雁蕩派不具備以上兩派的實力,便只好把門派建在溫州城內,若真趕上比武什麼的,沒關係,咱院子裡可以開練,萬一被人打躺下,就可以幾個**揪住對方不放,其他**喊衙役來讓對方賠償醫藥費。
如果真有什麼滅門大仇,魔教妖邪來了,絲毫不用緊張。一聲「走水了!」直接把街坊鄰居都驚動出來,接著就該有衙役、弓兵、衛所軍來救命了。這個門派不大,門派產業有一百畝水田、一百四十畝山地、七十畝林地、三十畝水塘,撐不死也餓不著。而且自來窮廟富方丈,雁蕩派掌門,可是個來錢的崗位。也因此,雁蕩派近三十年來,連續四任掌門橫死,動手的不是外派敵人,全是本派掌門的繼任者。
曾石方當初就是親手火並了自己的掌門師兄,不但接管了整個門派,連前掌門夫人,當初學藝時,死活看不上自己的小師妹,也一併接收過來,如今那昔曰號稱龍湫一枝花,雁蕩山第一美人的小師妹早成了黃臉婆,給自己生了兒子、女兒,還有半點看不起自己麼?反倒是天天忙著和自己納的兩個小妾爭風邀寵,想想當年的情景,自己真他娘的傻。
他能在這個位子上一坐十八年,不動如山,也不是他武藝如何高強,手段如何了得,歸根結底,就是會抱**。他婆娘頭一胎生的女兒,當時臉色嚇的煞白,只怕丈夫重男輕女,會嫌棄她,哪知曾石方見了那對雙胞胎丫頭,頓時喜歡的不得了,孩子剛三個月,他就直接帶著孩子,上了峨眉山,回來後宣佈,峨眉山水月庵掌門淨慈師太,見了自己的兩個丫頭就很喜歡,已經答應收為門徒,等到孩子六七歲上,就要送上山去。
這事一宣佈,就等於承認,他雁蕩山北宗龍湫派,成了水月庵的下屬門派,接受水月庵領導,享受水月庵保護。誰敢再朝自己背後捅刀子,那就是不給淨慈神尼面子。淨慈神尼啊,正道四大高人之一啊,和少林、武當的掌門都是好朋友的,跟夏閣老那裡說的上話的,你怕不怕?得罪她,你還想不想活了。
靠這個關係,他這些年安心發財,整個門派比當初也大有起色,如今門派註冊**一百六十多人,其中能拉出去幹硬架的人也有四十多個。在溫州城內還開了兩家金店、一家飯店,可稱將門派發揚光大。恩師兼岳父,你終於可以含笑九泉了。
他有了錢,又捐了個南京國子監監生頭銜,見了本地知府也可以不用跪拜,只拱拱手,尊一聲老公祖。打官司時,派個人去應付就行了,連賦稅都免了,平曰人們見了他,也要喊一聲曾員外,可稱是個不打折扣的上流人物。
不過今天這曾掌門可絲毫不敢擺員外的架子,對面前那個貌若天仙的姑娘恭敬萬分,吩咐著手下上茶點,備酒菜。
見那姑娘微一皺眉,他便心頭亂顫,見那姑娘對自己擺上的酸梅、果脯甚有興趣,便吩咐道:「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快去外面,多買幾份回來給夏姑娘帶著路上吃。」然後又對那姑娘笑道「不知夏姑娘到來,小的準備不周,還望姑娘原諒,原諒。」
這位美如天仙的女子,不是夏紫蘇又是何人?可憐她與嚴鴻分手後,才知自己已經身懷六甲,這個消息瞬間讓她的驕傲與矜持消失的無影無蹤。什麼夏氏的榮辱,什麼嚴府深仇,什麼江湖名號,什麼正邪不兩立?這都是過眼雲煙。
如今,想著腹中這個小生命,她一心只想著安心做個小女人,做個母親,把孩子帶大,便是人生最大的滿足。後來,她又無意中看到一個沒爹的孩子被幾個孩童欺負,不由想到,若是我的兒子將來也沒了爹,豈不也與著頑童一般?想到這一層,便是與嚴鴻其他妻妾爭個名分的心,也完全淡了下去。
因此,夏紫蘇不顧一切,要到杭州去找嚴鴻。可是剛到紹興附近,就聽說嚴鴻已經帶兵前往台州。她又要換船,結果正遇到沈家的人遭遇幾個不開眼的水賊。夏紫蘇出於義憤,出手相助,將那幾個水賊一一打發。
不想爭鬥之間卻動了胎氣,殺掉水賊之後,頭暈目眩,身上虛汗陣陣。她舉目無親,眼看支撐不下來,想到身世,不禁又悲又怕。幸虧那船上有一位客人,恰是大明藥王李時珍。憑李世珍的醫術,治她的病自是不費力氣,幾副藥下去,胎氣平穩,夏紫蘇的身體也大見起色。便是當初被金剛佛打傷之後,留的一些內患,也在李時珍的藥物和針灸之下,漸漸消除。
哪知這一來又生了風波,船東沈袞竟對自己一見鍾情,哪怕自己身懷有孕,他也不在乎,情願連孩子都認下。憑心而論,沈家是江南大族身家清白,沈褒之父沈煉是國朝忠義之士,上十罪疏**過嚴嵩的忠臣。而沈袞年少英俊,為人忠厚善良,又是舉人身份,稱的起是個良配。他那妹子沈小霞雖然嘴巴厲害,心地不壞,是個善良可愛的姑娘。可如今自己懷著嚴鴻的骨肉,心裡塞滿了那個冤家,便是午夜夢迴時,夢的也是和那冤家在一起的場景,怎麼可能去做他人的娘子?
夏紫蘇又想到台州交戰,兵凶勢險,嚴鴻這廝又素來大大咧咧,濟南城下非要親臨前線倒也罷了,前次在壕境,竟然給自己擋槍彈。這般作風到了陣前,不是找死的節奏麼?不行,自己必須去,想辦法救了他,護衛住他,不能讓自己的孩子生下來沒爹!
夏紫蘇的師門雖位於四川,在江南之地也頗有根基。浙江八府的武林門派中,有不少門派與水月庵相厚,還有些門派索姓是受水月庵羈縻、庇護的附庸。明朝東南抗倭,原本朝廷就不時借助江湖好漢的力量。如今嚴鴻既然督戰台州,這些勢力倒是都用的上。她便提出要在溫州下船,好去調動離台州最近的幾個門派。分手之時,看著那位沈公子形銷骨立的模樣,夏紫蘇也只能說一句:「公子,你是個好人。」便飄然離去,空留下個滿腹哀愁的沈二少,和那氣恨難平的沈小霞。
她快馬到了溫州,先來拜訪這位曾石方曾掌門,曾石方整個身家全靠水月庵支持,如今來了欽差大臣,他又如何能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