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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富貴降龍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見趙文華這般死相,臉上神情未變,更是輕鬆自如道:「趙叔父,你何必呢?我祖父和父親若想見你,又怎麼會放任家人對你惡語相向,又怎會打發我前來?你為官多年,不會連這點事都想不清楚吧?我爹的為人,你也清楚的很。若是真由他來處理此事,未必有那麼輕巧。再說了,你這次惹怒的是天家,我家怎麼會為了你,去觸天家的霉頭?要不你試試投奔徐階,看看徐次輔會不會蠢到拉你一把?」

    趙文華已經沒有力氣再做爭論。如果說,在過去若干年裡,他對嚴鴻並未放在眼裡,認為左右不過是個紈褲,能有什麼能耐的話,那麼自從嚴鴻下江南一趟,在他心中已經是相當厲害的角色了。可到今日,他才發覺,自己還是錯估了對方。嚴鴻不但有幹才,而且斷尾斷腕的魄力,也頗有小閣老之風。再加上對方的話正好拿捏住了自己底線所在,趙文華膽戰心驚,只能屈膝認命。

    是啊,自己這一遭犯下的事,想來也是難以躲的過,就算是現在改換門庭,也要有人肯收容才行。而且連底牌都沒有,又靠什麼反水?徐階也不會傻到收容一個已經被天子所厭惡的人,更何況,如今連徐階都對嚴閣老禮敬三分,他又如何會為了自己一個喪家之犬就和嚴府全線開戰?

    從劉才之死上看,嚴家對待叛徒心狠手辣。自己如果真去投奔他人,免不了滿門皆喪。而且自己的家財就算都貼上,也根本不可能填的住工部的大窟窿,如果真是子孫追賠,那趙家就算徹底敗落了。

    思來想去,趙文華忽然發現,自己面前確實已經沒有了一條活路。左右不過是個早死與晚死的區別。今天嚴鴻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現在自己拂袖而去,恐怕不幾天就要被拿入詔獄了。到時候子孫充軍,妻女入教坊。這可就萬劫不復,禍及子孫。

    他思忖半晌,顫聲道:「你……你當真保我家眷平安?」

    嚴鴻笑道:「趙叔父,我今天把這些話說得這樣不客氣,固然少了些禮貌,卻也是和你交底,免得爾虞我詐的兜圈子。難道叔父還需要我表演什麼指天發誓的鬼把戲?信與不信,全都在你。甚至我還要說,如果這事之後,我爺爺、父親翻臉。或者天家態度嚴峻。我也不能保證您家人就能平安。只能說。小侄沒有必要騙你,只要天家和我嚴府尊長不另節外生枝,我答應趙叔父的一定會盡力辦到。何去何從,任君自決。」

    趙文華呆了一呆。含淚緩緩點點頭:「那好,就聽從戶侯的安排。」

    嚴鴻異常裝13地做個手勢,張青硯點一點頭,盈盈上前,斟了一杯酒,又從嚴鴻手中接過藥葫蘆,將裡面丹丸倒入酒中。趙文華歎息一聲,顫抖著手,端起了眼前的酒杯。倒是有小半都撒在了衣服上。

    嚴鴻也不著急,只是看著他把那剩下的酒喝下去,才道:「這藥要過幾天才發作,正好拿這幾天時間,好好安排下身後事。若是叔父想要邀請些名醫診治。或是尋找解藥,也隨你的意。不過到那時,方纔我許下的條件,自然也全都作廢。時候不早,侄兒告辭。那些銀票房契您留著,給我那世兄世妹,留份家當,好讓他們以後不至於挨餓受凍。」

    說完,嚴鴻徑直與張青硯下了醉仙樓。兩人還是一個乘馬,一個坐轎,回到客棧張青硯的房中。張青硯盈盈下拜道:「多謝嚴大公子仗義出手,為我張家報此大仇。此恩此德,不知該如何報答。」

    嚴鴻笑道:「張女俠不必客套,說來我其實也要感激你。你若是方才在酒樓上施展紫清雙俠的神威,直接一劍取了那廝首級,我便不好在天家面前交代了。」

    張青硯聞言,莞爾道:「公子眼中,小女子便是那般無知莽撞之人?只要能報的了仇,用什麼手段,我倒不在乎」。

    二人對面坐下,倒上茶水。此刻既然大事已了,嚴鴻卻不告辭,張青硯也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說,忽然問道:「聽說嚴大公子數日前得以面見天家,但不知孫姐姐的家人,這次是個怎麼安排?」

    嚴鴻道:「也沒什麼,有大有小,都弄了個官職。孫老爺子是指揮使。至於以後怎麼樣,還要靠自己去掙。另選了十個人,給了個錦衣身份。」

    張青硯道:「按這些人的出身,莫非是掛個空銜,按月拿餉的?這日子過的倒也清閒。」

    嚴鴻搖頭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啊。他們全都是實授官,等過了年,就都要去熬大營,有他們好受的。哎,這也是我辦事不力,帶累了孫家的人。」

    嚴鴻在這裡拚命地無恥裝13,張青硯也不是白癡,不由暗自心驚。她雖然是個江湖人物,可是畢竟出身張家,加上忠義盟盟主邵景的叔叔邵方結交官府,因此對於官場上的事,張青硯瞭解頗多。嚴鴻嘴裡說得辛苦,實際上這實授將官的價值,比虛銜何止好上十倍。

    一百多個虛銜官不值錢,真要是虛銜按月拿餉,按大明朝的俸祿制度,窮也窮死了,而且絲毫看不到前途,更別說虛銜是否能拿到餉,也在兩論。不過對於那些招安的響馬賊來說,都已經算的上是天大的恩賜。

    而一百多個實授武官,這得是何等的權勢,才能運作下來!要知道兵部門口,每天排隊等實授的官,都能排出幾里地去。單說這次大戰,濟南這邊只是添頭,楊博那才是正戲。可是楊博那邊浴血撕殺的兵將,慢說一百個實職,怕是三五十個實職都得不到。

    這群飛虎山的人,雖說也有一部分人馬經歷過濟南之戰,在屍山血海裡面衝出來的,但是畢竟不過一二百號人,怎麼和楊博手下的數萬正軍的戰功相比?就靠著孫月蓉的關係,居然人人得了實缺。這便是元輔家的威風啊。可惜這麼個金龜婿怎麼就被那個醜丫頭釣走了,她又憑什麼?張青硯心中糾結,不由歎了一口氣。

    嚴鴻見她神色落寞,問道:「張女俠大仇得報,怎麼彷彿還有滿腹心事?」

    張青硯總不好說是自己嫉妒孫月蓉,只好敷衍道:「實不相瞞,今日我在轎中偷眼觀看,那趙文華的扈從裡,頗有些京師有名的武師教習。若是單打獨鬥,或許未必是我對手,可若是一擁齊上,倒是難以應付。只是沒想到,那趙文華在小相公面前,連反抗之力都沒有,只好乖乖服毒。這份本事便是家師也萬難企及,小女子不禁感歎自身,學這一身武功又有何用?」

    嚴鴻心裡暗自冷笑,你若不是有這一身武功,我早把你強推了。只是這話自然不能說出來,便安慰道:「張女俠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旁人說不定也羨慕的很呢。」

    張青硯聞聽,苦笑道:「羨慕?小相公說的好笑話啊。在你們這些官宦人家眼中,江湖女子對比大家閨秀,天生便低了不止一頭。便是場面上,嘴上或許恭維兩句,心裡不知有多少齷齪念頭。更有那可惡的,把我們這些仗劍行俠的,與走江湖賣解的歸為一類,說我們做那沒廉恥的勾當的也是有的。這舌頭根子便壓死個人,更何況江湖中人不耕不織,又要吃喝花用,錢財如何著落?便是我那恩師,當年為著四百畝水田的事,被嘉定州知州為難,無奈之下,還要進京向夏閣老乞援。」

    她說到此處,又一聲長歎道:「江湖人又有什麼風光?尤其是女兒家,風餐露宿受盡顛簸之苦不說,破廟荒墳,都是棲身之地,與男子同吃同宿,雖不及於亂,可天下人哪管你許多。如今這江湖人啊,真正有本事的都置辦田產安心當富家翁,行走江湖的都是苦命人。尤其是我們女兒家,等到人老珠黃,沒人肯要,要麼就是孤老一生,要麼就是隨便找個人家嫁了,受無數的閒氣。而且行走江湖,總得吃穿用度,這筆開銷又從哪來?劫富濟貧先不說犯了國家律法,便是大戶人家的家丁護院也不是好對付的,萬一遇到嫁到大戶人家當姨娘的前輩,彼此面上都不好看,一不留神引來官軍,就更是凶險萬分。我這幾年行走江湖,盤費全賴邵兄多多周濟,可也不算寬裕。連那胭脂水粉,也捨不得去買,衣衫頭面,也捨不得購置。而且行走江湖,戴了太多首飾又不方便,還哪點像個女兒家?」

    嚴鴻聞聽,才知這位女俠非但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人物,反而是個俗到極致的享樂主義者。她話裡話外透露出對那些滿頭珠翠,吃好穿好,出入有人伺候的大家閨秀,豪門貴婦生活的嚮往。這麼一來,嚴鴻也算是明白了,為何從濟南相逢以來,這位張女俠好似對自個頗有親近之意。

    張青硯趁著興頭,又將自己的出身來歷詳說一番,尤其說到師傅把自己強行帶入師門,嚴厲授藝時,居然帶上三分哀怨。如今自己雖然大仇得報,但卻不知將來去向何方?忠義盟當然是一幫俠義道的組織,但又不能作為人生歸宿。自己家早就給自己做了衣冠塚,放眼天下無處投奔,多半就要回歸山門,甚至落髮為尼,從此清燈古佛了此殘生。語氣神態中,大有傷春悲秋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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