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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釜下添薪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笑道:「叔父何必如此?小侄我這次下山東確實吃了些驚嚇,不過靠當今聖上洪恩,靠我爺爺的福氣,最後毛也沒掉半根,反而蒙天家看重,給了不少賞賜。你我都是一家人,說話繞這麼多彎子,有什麼意思?您到底想讓我做些什麼,不如說在明處,若是我力之所及,絕不推辭。」

    趙文華聞聽,忙點頭道:「戶侯說的是。」接著,他又陪著小心道:「戶侯有所不知,我這一遭被罷官待查,那些御史們窮追猛打,我實在是招架不住啊。唉,外人都說做官容易,誰曉得做官的辛苦?上下都要打點,同僚也要維持,這哪一項不要銀子來用?單單指望那點俸祿,又能濟什麼事?況且說句話,戶侯也別不愛聽,小閣老那邊,胃口大的很,帳面上虧空的銀錢,我連一半都沒落到啊。大多是進了小閣老的口袋,如今讓我背起來,我怎麼背的動?軍械營造的事,小閣老說萬事有他,我沒想到……」

    他有些話也不方便說的太明確,這貪污虧空的事,哪件少的了嚴世蕃的事。工程營造時,嚴世蕃經常領來些不知所謂的人,稱是他的老同鄉,老世交,所提供的工程材料便宜,能省下一大筆錢。只是那工料的材質,自然就沒法說了。又有誰敢去考核?至於軍械營造上,嚴世蕃更是從中上下其手,大肆中飽私囊,就連火藥局的火藥他也弄些花頭,多報消耗。

    嚴鴻聞聽,原來這廝要推卸責任。便冷笑道:「那按叔父的話說。這虛報戰功。想必也是我父親指使?」

    趙文華臉色一白,忙道:「誤會,誤會!趙某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攀咬小閣老啊。那是我失心瘋,不懂好歹,總想要立個大功。再加上張經一向不賣元輔面子,我便想為嚴家除個禍害,哪知道……到如今。我也是追悔莫及。戶侯對我恩重如山,前番江南徐海一案,全虧戶侯助我,既為國朝招安了徐海這一支精兵,又免了趙某的大禍。如今聖眷正隆,聽聞天子親自賜字純臣,日後前途不可限量。還望看在往日情分拉我一把,我也不求復原官,只求骸骨還鄉足以。且當初趙某斗膽與胡宗憲商議的那開海禁,招安汪直的大略。聞說戶侯也是大力贊成的。日後戶侯成此利國利民的大功,趙某也願盡平生微力。效犬馬之勞。」

    乞骸骨還鄉,是當時對回家養老的一種委婉手法,即乞贈骸骨歸田里。趙文華的意思,就是我官可以不做,只是希望能把往日罪過一筆勾銷,免得被追究。

    嚴鴻聽趙文華這麼一說,倒是微微一怔,心道說起來,這廝的確是個開海派,而且又是浙江慈溪人,自個要做成招安汪直,對外番通商的事,好像確實有可用他的地方。但轉念一想,招安汪直,開海通商,此事老子自有許多賢人商量。你這趙某人自個都落魄到這般了,能起什麼用?再說用了你,多半被你連累。罷了,還是拿你去博美人一笑比較划算。再說我對上已經領取了我爹的命令,我爺爺的首肯,對下更給張美人承諾好了,你老人家的命不取,上下都沒法交賬啊。想到此,嚴鴻面露冷笑,默不作聲。

    趙文華也知道這要求不容易答應,見嚴鴻不說話,他急忙自袖中伸手,取出一疊物事遞了過去道:「戶侯,此一番趙某罷官,沒了進項,只能坐吃山空,不過好在往日還有點積蓄。這裡是紋銀一萬二千兩,另外兩所京師宅子的房契,還望戶侯笑納。」

    嚴鴻沒接東西,只是冷笑道:「叔父你這是做甚?你我兩家還用的著這些麼?小侄若能為你效勞,自無話說,只是麼,您也知道,我是錦衣衛,不是風憲官。您啊,我看是找錯了人,這事應該找我舅公啊,找我沒什麼用。」

    趙文華心道:我要能找歐陽必進,何必來找你?那老頭子一天到晚鼓搗些奇怪的東西,只是無心仕途,這右都御史被他做成了散仙一樣,找他有什麼用?可是如今卻輪不到自己發火,只是不住哀告道:「戶侯,看在文華為嚴府鞍前馬後,效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望戶侯發發慈悲吧。」

    嚴鴻夾了一口菜,先誇了幾句大師傅的手藝,然後笑道:「叔父,這一遭,我在濟南,跟那劉才劉巡撫打了交道,他那裡記了些好玩的東西,說是拿出來啊,連我爹小閣老也都不敢動他的汗毛。叔父你為官多年,論親疏更在那劉才之上。不知道是否也有此雅好?」

    趙文華聞聽此言,面色蒼白,兩腿打顫,猛的跪倒在地道:「冤枉!冤枉啊!趙某對義父他老人家的忠心,天日可鑒,怎會傚法劉應時,做那不義之舉。趙某縱死,也不敢牽連義父一家,還望戶侯明查。」

    嚴鴻急忙把他攙回座位上,滿面堆歡:「這才對嘛,沒記就好。你看,劉才倒是聰明,記得十分詳盡,結果呢?族滅啊。我爺爺在天子面前什麼待遇,我爹什麼手段,想必趙叔父您比我更清楚。放心吧,嚴府向來對自己人有分寸。您既然如此忠心,我嚴家又怎會看著您不管?這些東西快收起來吧,您的事,好辦,小侄想個辦法,定讓您骸骨還鄉就是。」

    趙文華自己說骸骨還鄉,是辭官的謙辭,可是從嚴鴻嘴裡說出來,就怎麼聽怎麼彆扭。不過他也知道,這嚴鴻一向不學無術,也懶得和他計較。聽嚴鴻答應了自己的要求,趙文華止不住的道謝,那銀票房契,並不敢向回收。口中道:「戶侯不必客氣,這點小禮物不承敬意,還望戶侯不要嫌少。」

    嚴鴻擺手止住了他,對外面喊道:「青硯,你也進來見見趙叔父吧。」只聽一陣腳步聲,張青硯輕移蓮步,走入雅間。她此時去了頭上帷笠,露出俏面,真是光彩奪目。趙文華初見這一個女子近來,不覺一愣,不知她什麼來路。可片刻間就不由暗自佩服嚴鴻的艷福。心中暗想:這多半就是嚴鴻從山東接來的愛妾吧,怪不得嚴鴻這一遭連命都潑出去了下濟南,為了這麼個人兒,值啊。只是這女子怎麼穿了身素衣,未免太不懂規矩了。

    那張青硯進了房中,也不向趙文華見禮,而是嘴角帶著冷笑,退到嚴鴻身後坐下。嚴鴻滿臉堆笑,問趙文華道:「叔父可認得她?」

    趙文華趕緊拱手道:「今日初次得見令寵,果然是天仙般的人物,戶侯得此美眷,艷福不淺。只可惜趙某今日出來的倉促,這見面禮沒能備下,實在是太失禮了。」

    嚴鴻搖頭道:「叔父,你誤會了。這位姑娘可不是我的妾室,而是將門之後,了不得的巾幗英雄。她與叔父你雖是首次相見,但她伯父與你,卻可算的老相識。」

    趙文華聽的滿頭霧水,問道:「但不知這位姑娘的尊伯,卻是何人?」

    嚴鴻朗聲道:「她伯父,便是那南京兵部尚書、浙直總督,張經張老司馬。」嚴鴻這話一出,趙文華臉色又一變。這丫頭居然是張經的侄女,她到這裡來做甚?他有心起身離開,又不知嚴鴻把這女子叫來作甚,一時僵在那。

    嚴鴻不慌不忙,拿出了一個藥葫蘆,對趙文華晃晃道:「叔父,這個裡面裝的藥叫穿心丸,說來還是當日羅叔父相贈。吃了以後,連忤作都難以勘驗。這藥十分難得,我用這個伺候叔父上路,也算對的起您了。」

    「你!」趙文華雖則在嚴府面前奴顏婢膝,可聞聽這紈褲竟要害死自己,頓時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待欲發作。哪知嚴鴻把臉一沉道:「叔父,您最好坐下說話,且聽小侄把話說完,再想想吃還是不吃。」

    趙文華此時已經是斷脊樑的狗,被嚴鴻這一聲,剛剛鼓起的怒氣又洩了七分,緩緩坐下。嚴鴻冷笑道:「趙叔父,還是醒醒吧,您如今還以為能不死?您做下的這諸般勾當,也不必我一一列舉了。便是不吃這藥,那朝廷的王法您又怎麼逃?貪墨錢款,謊報戰功,陷害功臣,這些罪過還制不了你?而我嚴家的態度,您到現在想必也該明白一二了吧。再說這次的鍋,你不背誰背?真要拖下去,大家沒趣。等到了那個時候,不只您要死,家眷也難免受牽連,單是退賠贓款那一條,你家幾輩子也還不起。依我說啊,叔父您還是自己了斷,來個乾淨。這樣我嚴府也少些麻煩。您若給小侄這點面子,我便在萬歲面前為您說說好話,把這退賠一事免了,保您子孫滿門無恙,也便是了。」

    趙文華聞聽,面如死灰渾身發顫,駢指虛點,嘴唇顫動,又什麼都沒說出來。半晌,他才懦懦道:「我……我要見義父一面,我要見義兄說話。若是他們的意思,趙某絕無二話,你……你的話,我信不過。我為嚴家立過功,我為義父出過力,我要見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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