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六十一章 紅粉羅剎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府後宅。紅牆碧瓦,戶門半開,花樹之間,人跡稀少,只有樹影綽約,帶上三分幻景,又有一絲詭秘。
嚴嵩貴為當朝首輔,權傾朝野,菜市口的嚴府佔地百畝,重屋疊院。嚴府內外的門禁,自然是甚為森嚴。比如說後院是眷屬居住之地,除了嚴府的主子和貼身侍奉的丫鬟、小廝之外,別說是外來人,就連嚴府自己的家丁長隨,也不得隨便進入。而後院的丫鬟僕婦,也不得隨意到前院閒逛,免得壞了規矩。平日裡,只有少數得寵信的大丫鬟,以及嚴大、嚴二這樣的為首做主的大管家,才可以來往內外。即便是他們,在院中也不是橫行無忌。往來不同的院落,往往也要先通稟,得到值事丫頭知悉,或有主人應允,才能進入。
在嚴府外面廳堂與後院內宅之間,共有三道院牆,三重門戶。平日裡,往來內外的這些個院門,自有家丁把守,每道門少說也要二三人。院落之中,還有護院教師巡行。可是,今天嚴府大壽,來的客人眾多,嚴家家丁都已經派到了前面支應客人。再加上,還要抽調人力,配合錦衣衛捉拿刺客,倒千斤為首的精銳家丁盡數抽調。因而,如今這防守內外的第一道門口處,乃是兩名錦衣官校,往來巡視。
說起這二名錦衣,乃是北鎮撫司內的兩名總旗,一個姓林,一個姓白。在京師這種地方,官宦遍地,權貴如雲,所謂千戶滿街走,百戶不如狗,而兩個小小總旗實在是根本就提不起「官」字來,出門隨便扔塊磚頭怕也能砸著比自己官大的。要說他們在嚴嵩、嚴世蕃面前,則是連提都提不起來的小角色。
好在這兩人在錦衣衛內卻非泛泛之輩,久歷戰陣辦案經驗豐富,也曾幾次從生死當口的惡戰上挺過來,那一身功夫,也頗為不弱,算的起衛內出色的人物。陸炳執掌錦衣親軍,極重實幹才能,對這二人的能耐斤兩,也有幾分瞭解。因此,這兩位今日被委以重任,防衛內宅,守這道院牆。這也算是格外親厚的重任了。回頭無論有事無事,保得內宅平安,嚴閣老的這份重賞那還少得了?
陸炳的這安排,既是重視,也是一份抬舉。但在林白看來,感激之餘,卻還有幾分無聊。這二人想來,一則這閣老府戒備森嚴,單只是今天由陸大人調來幫助嚴府護院的錦衣校尉,便有數百人之多,而且儘是精銳,其中勝過咱哥倆的好手比比皆是。照這種陣勢佈防內外,只怕就算來上幾百凶神惡煞般的蒙古兵,也未必能討得好去。這世界上哪裡還有這麼笨的歹人,敢來這種陣勢下送死?
而且,這裡還是嚴嵩家的內宅,就更是不可能有人往這邊來。
更別說,前面第二道門,還有個武藝高強的高百戶盯著。他老人家的武藝,堪稱一道鐵門栓啊。這麼一計較起來,自己這兩兄弟啊,倒真是個實打實的閒差。
閒差就是美差,清清閒閒拿賞賜,誰不喜歡?可是人心就是不知足,你讓他閒了,他反而要憋出些鬱悶來。正所謂沒有受不了的罪,偏有享不了的福。這兩位總旗裡面的一位,就是這副德行。
話說此刻論起時辰來,宴會早已大開了。嚴府院牆深,前廳的宴樂聲音,是肯定傳不到後面來的。兩個總旗官守了一陣,好生無聊,想著前廳燈紅酒綠,美酒佳餚,據說還有什麼雜耍馬戲表演,心頭癢癢的,自顧的便閒聊起來。
那白總旗瞅了瞅內宅方向,小聲道:
「我說林兄,你說怪不怪。咱哥們在這也戳了半天了,怎麼只看見一大群美人出去,說是伺候酒席,然後就不見再有人走動了?本來吧,前廳有熱鬧好看,這後院呢,雖然靜一些,在這待著,瞅瞅嚴府裡的美女丫鬟,也能過過眼癮。可惜啊,這才剛一看就沒了,掃興,掃興啊。」
林總旗一吐舌頭:「我說老白,你不要命了?這府裡的女眷也是咱哥們能開的起玩笑的?你知道他們哪個是小閣老的房裡人?哪個是二位少爺的相好?這話萬一被她們聽了去,只要一句話遞上去,陸都督不剝了你我的皮!有啥齷齪念頭,自個心裡轉轉得了唄,還敢說出來。」
白總旗倒是不以為然,「怕啥?大人們都去前廳了,這兒不是沒人麼?再說了,這府裡上上下下的美人,我看少說也有幾十個吧。我就不信,老小閣老爺倆加起來一百多歲,他倆還都能照顧的過來?萬一,有那被老爺們冷落了,芳心寂寞的,說不定還都巴巴地盼著,恨不得有人跟她們說幾句葷的呢。哪裡還捨得告密叫小閣老收拾俺啊。」
林總旗看他越說越不正經,笑罵道:「你今兒還沒喝黃湯呢,有的沒的也敢亂說!得,我可不敢答你的話了。還是老老實實守門的好,別萬一出個啥紕漏,沒幾顆腦袋夠砍的。」
白總旗看林總旗不搭理他,反而更來勁了:「就憑咱這身板,這臉貌,還有這張巧嘴啊,老林,你說真的,老小閣老的寵妾咱不敢說,那些二等的寂寞丫鬟,見了咱會不會芳心大悅啊?這要是能再搭上一個,嘖嘖,那可是說不盡的樂子……誒,你看那不就來了一個?」
林總旗皺著眉頭,有心不理睬這個同僚的胡言亂語,卻看從前廳的方向,走過來一個青年女子。她身材不高,頭梳雙丫髻,身著藍色右衽短襖,下著紅色襦裙,正向後宅走來。
雖然她低著頭,看不清楚模樣,但只看那婀娜的身段,走路如風擺柳的步態,已經讓兩位總旗的魂都飛了一半。白總旗口水刷地流到了下巴上,連林總旗也覺得心跳有些加速。
沒多會兒,這丫鬟不緊不慢,已經走近了門口,眼看抬腿就要往裡面邁進。這時候,剛才口花花的白總旗,反倒不敢說話了。林總旗鄙夷的看了一眼同僚,伸臂一攔道:
「這位姑娘且慢行。我弟兄二人是錦衣衛的,奉了陸大都督將令,特來嚴守相府後宅的門禁。姑娘你是什麼人?卻要到哪裡去?」
那女子到了此時,才抬起頭來,羞答答地看了一眼二人。這一看,可真是要人命了。但見這女孩兒容貌雖非極美,但是那一雙媚眼,水汪汪,霧濛濛,簡直是勾魂奪魄。眼神一飄,二位總旗頓時就是一陣骨軟筋酥。尤其是嘴上硬的白總旗,腳下一閃,差點跌倒。
這丫鬟打扮的女子,先盈盈萬福為禮,然後道:
「小女子本是後宅的丫鬟,方才在前廳伺候著,現在奉了閣老老太爺的令,要到後宅老太夫人的房裡取些東西。怎麼,兩位大哥,也要把小女子細細搜檢?諾諾諾。」
說到這裡,女孩子俏臉一立,柳眉微皺,雙手張開,柔若無骨地在自己肩上、胸前拂拭了一下。儘管是一下隨手動作,然而一舉一動,竟如合韻合拍,彷彿舞蹈一般,加上臉上那微微帶嗔的表情,以及這一句撒嬌般的話,在兩位錦衣官看來,簡直就是在嬌聲訴說:「兩位錦衣老爺,來把奴家抓去吧。」
偏偏她說完這話,卻又「噗嗤」一笑,右手收回來摀住小巧的櫻唇,左手則護住胸前,纖腰微躬,當真是說不盡的風流。
白總旗被這女孩子一顰一笑,鼻血已經快要噴薄而出了。他只覺得,今天這差事,得不得賞賜都好說。能跟這美人聊上幾句,便都值了。
當下,白總旗拿出街面上外場老爺們的氣派,大聲道:「姑娘說的什麼笑話,借我們幾個膽子,也不敢搜檢閣老府的女眷啊。趕快進去吧,莫誤了閣老的事。」
「那小女子便謝謝了二位大老爺了。」這丫鬟沖二人再笑笑,又行了一禮,便往門裡走。白總旗也跟著傻笑,嘴巴咧開了半尺開闊,哈喇子一滴一滴灑在前襟上。
而那位一本正經、道貌岸然的林總旗呢,雖然不說話,但兩隻眼睛也是死命盯著這姑娘的身子,真恨不得兩道目光能化為匕首利刃,射穿衣服,剖去褻衣,甚至盯到肉裡。
眼看著丫鬟就要從兩人身邊擦過,一陣微微的花粉香味飄來,讓早已意亂神迷的兩個錦衣衛更加顛倒。林總旗悄悄往前挪了小半步,想離開這小美人更近些,多聞聞香味。要是能挨蹭一下,哪怕是沾到這姑娘的衣角,那也是賺大發了。
可是,就在丫鬟自他身邊走過的一剎,林總旗臉色忽然一變。
在越來越濃烈的脂粉香氣中,林總旗竟然嗅出了一絲隱隱的血腥味!
霎時間,原本憐香惜玉的滿懷柔情,化為烏有。這林總旗畢竟是北鎮撫司的老人,經驗閱歷甚是豐富。對於這獨特的血腥味,最是敏感。這不是豬血狗血,也不是隔夜殘腥,就是方才流出來不久的新鮮人血!
這是怎麼回事?
林總旗眉頭一皺,顧不得男女有別,伸左手拍向那女子肩頭道:「姑娘且慢。」
右手,已經往腰間繡春刀的刀柄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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