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六十二章 天堂有路 文 / 生猛大章魚
這會兒,壽星歐陽氏的房中,歐陽老夫人、嚴鴻兄弟三人以及寶蟾五人等候消息,氣氛卻已經緩和了許多。
嚴鴻仗著一張巧嘴,拚命地開解著。先是說祖父和父親神機妙算,又說陸炳的錦衣衛能征善戰,再說嚴家家丁非同等閒,刺客定然一舉成擒。請奶奶一定寬心,不要被這些鼠輩鬧得壞了心情。
最後,嚴鴻面帶笑容,指天說道:「奶奶是個良善的人,福大命大,那是自不必說了。以孫兒看來,就是孫兒我,還有我爹爹,也都托奶奶的福分不小呢。這不,前些時候孫兒墜馬,就是靠了祖母的疼愛,把孫兒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今兒呢,二弟在外面隨便勾搭個戲班子,那些毛賊還以為是找到好機會呢。他們哪裡曉得奶奶的福分這般大,被您老人家的福光一朝,甚麼ど麼小丑不原形畢露啊。這下可好,想幹壞事反而露底,待會兒給錦衣衛一網打盡,咱嚴府反而成就了大功一件。要不然,被這些毛賊在外面一鬧,不知道要削咱嚴家多少面子呢!奶奶,您說您福分這麼大,可真叫咱小輩看得又是高興,又有點不平。咱哥仨,三弟日後盡得您老人家福氣庇佑,必然金榜高中。咱這倆恩養孫子,沾點兒喜氣,生意上多進三分毛利就好啦。日後三弟也像爺爺一樣入內閣,當首輔,我和二弟兩個老掌櫃的見了他還得下跪,這可多委屈啦。」
歐陽氏被嚴鴻這番東拉西扯的鬼話逗的也露了笑容,臉上皺紋裡原先鬱積的不悅和擔憂之氣一掃而光。她招呼三個孫子各自坐下,把嚴紹慶摟在懷裡,說道:
「鴻兒啊,也不知道你這張嘴是怎麼生的,一看到你啊,奶奶有多少愁事,也就全都忘了。」
小胖墩嚴紹慶也在奶奶懷裡說:「就是啊,爹爹都說了,大哥這一跤從馬上摔下來,好像倒是把腦子摔靈光了,做起事來,居然有板有眼,有聲有色!怪事,怪事!」
歐陽夫人聽了小孫兒的轉述,再想著兒子嚴世蕃一臉城府地念叨這句話的摸樣,不禁更是開懷大笑。
一轉臉,卻見二孫子嚴鵠在邊上無精打采地坐著,臉上賠笑也顯得有些僵硬。她素來對三個孫子一視同仁,不願意刻意冷落了哪個,現在心知這嚴鵠勾引慶雲班進了嚴府,恐怕闖下大禍,再加上剛才自個訓了他幾句,這會兒心頭正自不安呢。看著孫兒這委屈樣,歐陽夫人心一軟,又勸道:
「鵠兒啊,你也不要總苦著個臉,這件事奶奶知道,也怪不到你頭上。十七八歲的小爺們,貪個花花草草的算啥?那幫該死的刺客有心算計,便是你不來這出,他們也會另打主意的。你放心,要是你爹要罰你,自有奶奶為你做主。」
嚴鵠看奶奶出面寬慰,急忙也滿臉堆歡道:「那就多謝奶奶了。鵠兒嘴笨,可比不得大哥腦子活,心眼多。就算心裡有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知道悶頭做事,結果做多錯多,父親罰我,也是應當。」
嚴鴻心裡罵了一聲「孫子」,但是卻不與他爭嘴。做多錯多什麼的倒沒啥,像嚴鵠說的這種沒水平的氣話,倒真是說的越多,越討人厭。從他這表現來說,這位恩養二弟的前途也就這麼樣了,自個完全犯不著和他計較什麼,倒是小心點別跟粘上狗屎一樣甩不脫就好。
因此他微微一笑,裝作沒聽出嚴鵠這話的後勁,只是在那繼續哄著奶奶,時不時說兩句笑話。
再說邊上的貼身大丫鬟寶蟾,侍奉在旁,一雙杏眼總是往嚴鴻身上瞟。嚴鴻說的笑話,她都聽得很入神,雖然出於身份,不敢出聲大笑,但忍俊不住的模樣,更加可愛,時不時臉上還泛起微微紅暈。
雖然聽老太太的口風,嚴鴻去袁州的事作罷了,但是她和嚴鴻的事可沒作罷。這位貼身大丫鬟,已經從老奶奶那得了信。只等這壽辰大宴之後,就要尋個機會,讓鴻少爺把她收了房,等他日為嚴家開枝散葉,就可升為侍妾。
在此時妾的地位雖然還是個奴才,遠不及正妻,但是好歹有半個主子的名分,比起那一般的丫鬟來,終究高出許多。奴才世界裡等級觀念是更為森嚴的,往上能爬一個級層,就意味著能把大批的同命者壓在身子下面。
尤其寶蟾知道,自己這身份,是不大可能嫁到府外的,大約也沒什麼機會能認識府外的好人,願意巴巴來娶自己。早晚說來,也是要嫁到宅子裡。現在待在老太夫人身邊,當然也是衣食無憂,不怕人欺負。可是自己說來年歲也二十了,韶華易逝,自己還有幾年風光?歐陽老太夫人則是年近八旬。就算老太太再寵自己,還能留自己幾年?到時候配出去能配給誰?
就算運氣好點,給嚴府有頭有臉的小廝家奴,或者給嚴大總管的侄兒,給嚴二總管的外甥,做個正妻,可那一幫子伺候人的奴才,有幾個懂得憐香惜玉?看看幾個有頭臉的管事家裡,雞飛狗跳,摔鍋打碗也不是啥稀奇事。這麼比較起來,真還不如給少爺當個妾過的舒坦。更別說那幾個人是什麼歪瓜裂棗,她心裡也自有數,還不如自家大少。
府裡三位孫少爺,三少嚴紹慶年齡還小,自個大他這麼多,當然不可能指望上他。而二少爺嚴鵠呢,雖然也是英俊瀟灑,面皮子比大少爺還俏兩分,可惜卻不是個好東西。
寶蟾在內宅早聽說過了,二少爺天性涼薄,是個有名的沒長性,沾花惹草,十歲以上就胡作非為。府裡與他有私情的丫鬟,現在兩隻手怕都數不過來,最終哪個落了好下場?大多數的都胡亂配了某個小廝,還有一個吞金,一個投井的。雖然府裡對上面說的是因為憂心家境,或者身有疾病,因而尋了短見,真正原因,也別當大家都是傻子。
因此自從得了准信,寶蟾姐的心就一直往嚴鴻那飄,恨不得早點被少爺收進房中,早日懷上孩子。說不定,以後自個親生的骨肉,還能在嚴府混個頭臉出來。
這會兒,總共五個人在屋子裡,前院又說有刺客在鬧,內院無人走動,卻也算的上是個密室環境。雖非孤男寡女,卻都不是外人,寶蟾膽子也就大了,頻頻把一雙含情帶笑的美眸,往嚴鴻這邊投射過來,那眼中,滿是火一樣的熱風。
嚴鴻稍一抬眼時,便只感覺寶蟾的眼光,彷彿有實質的一般,在自個臉上身上左挑右扎,直刺的自己渾身不自在。雖然寶蟾本就是個可人的美女,雖然這是滿懷好意的目光,雖然嚴鴻在穿越前做底層銷售員,早已承受過客戶百倍於此的挑剔,但畢竟,在自家奶奶面前,還當著兩個兄弟的面,接受美女姐姐公然的眼神挑逗,這讓嚴鴻略有些亞歷山大。
但、這個時候單純為了迴避,要走也不合適。姑且不說掃了寶蟾的面子,就說今天奶奶大壽,也總不好壽誕日把壽星扔到這裡就離開啊。要是被老二再去嚴世蕃面前嚼舌頭,那不變成了給人送上把柄了麼。
因此他只得盡量保持平靜,繼續陪老太太說話,眼光卻不自覺地迴避著寶蟾。
那歐陽氏老夫人雖然年紀大了,老眼昏花,卻還不糊塗。尤其對寶蟾丫頭,這幾年朝夕相處,也可謂是知根知底。眼見得寶蟾的眼神火熱,不由得心中暗笑:
到底是女大當嫁啊,本有心再讓寶蟾伺候自己幾年,看這架勢,倒真是留不得了。不過,寶蟾這丫頭模樣生的周正,又乖巧,給鴻兒當個小妾倒也合適。
尤其那胡氏嫁來年餘,還未曾生養,看上去也不是個長命多福的面相,也實在讓老太太心裡著急呢。
想到這裡,歐陽老夫人故意道:「寶蟾啊,你不是做了幾樣小點心,說是要給三位少爺嘗嘗麼?左右閒著無事,還不快去拿來,讓他們也瞧瞧,你這居家度日的手藝到底如何。若是鴻兒嘗了說好啊,就重重賞了你吧。」
這話裡有話的,寶蟾的臉刷地又紅了一層。嚴鴻只得呲牙咧嘴地笑了一下。
一邊的二少爺嚴鵠卻甚是不爽。他早就聽到了風聲,說是寶蟾對大哥有意思。今天一聽祖母這個話頭,就知道傳言不假,十有仈jiu,祖母是要把這寶蟾給了大哥,不由得心裡更是氣惱。
他不是沒垂涎過寶蟾的美色。一年前,他讓心腹小總管嚴福前去奶奶面前,試了試討寶蟾為妻的風頭,原本是投石問路之計。若奶奶應允了,他再出面公然表示要收寶蟾為妾,讓那嚴福割愛效忠,豈不是順理成章?
結果嚴福剛開口兩句,就被老太夫人勃然大怒,喝令拿下痛打。一貫心慈手軟的老太太,竟然專門抽調那位「倒拉牛」牛總教來親自掌棍。可憐的嚴福被打得足足一個月沒能下地。
前車之鑒在此,嚴鴻可不想去送死。他私下送了嚴福一筆銀子養傷,之後就再沒敢動這腦筋。當然,這一方面也是因為二少爺采盡群花,環肥燕瘦的美人見得多了,單個寶蟾在他心上也不是啥割捨不了的超級寶貝。
可是俗話說,吃不到嘴的是最好的。今天他眼見這麼個美人,就輕飄飄落到了大哥手裡,心裡還是難免有些酸溜溜。於是嚴鵠故意說道:
「是啊,點心拿來,只要大哥吃著順口就好。我和三弟倒沒多大干係,反正將來也是大哥大嫂吃的多啊。只是寶蟾姐可要千萬小心。我那大嫂,好像口味甚高,伺候不好,可是要挨打的。她那櫃子裡,繩子鞭子板子什麼的都不缺,聽說還要拿錐子來扎呢。」
這話一出口,歐陽夫人連笑帶罵地戳了下嚴鵠的額頭:「你這促狹鬼,一張嘴盡不說好的!奶奶知道你眼饞,就是要饞得你干吞口水,叫你再動歪腦筋!」嚴鴻心底卻是生出一股驚怒,看樣子,這二弟掌握自個的事兒,不在少數。今後倒不能太小看了他。
而寶蟾被嚴鵠這句話說的,也是又羞又怒。但她只是個丫鬟,再有老太太的寵愛,總不能跟二少爺頂嘴。於是只紅著臉應了一句:「遵老太太的話,寶蟾這就去取些個點心來,請三位少爺賞光。」
因為今日知道有事,老太太已經預先打發了各個丫鬟,都回自家屋子去,緊閉房門,聽到傳喚再出來,凡事沒聽傳喚就開門出來亂走的,拿住一律打斷腿。
這是為了怕丫鬟們隨便亂走,干擾府中擒拿刺客的計劃。所以,此時老夫人身邊,便只有寶蟾一個下人。要拿點心,也只得自己辛勞。
寶蟾打開房門出去,準備回自己的房裡取已經備下的點心。屋中的嚴鴻、嚴鵠,也都把目光投向她的背影。在嚴鵠,是貪饞似地狠狠盯著,腦海裡還想著把這不識好歹的賤人拖回屋中,剝光了狠狠炮製的快慰場景;而在嚴鴻,則是剛才被寶蟾的眼光盯得難以回看,這會兒藉機瞅瞅背影,平衡一下心情。
只見寶蟾婀娜的身形出了房門,剛走出幾步,還未到小院門口,忽聽得她「啊!」的一聲尖叫,掉轉身來,見鬼似的奔回屋裡。
嚴鴻聽到寶蟾尖叫,心知有事,正巧起身去看。剛到門口,寶蟾已經飛奔而來,結果碰的一聲,二人撞了個滿懷。寶蟾外罩羅裙內有褶褲,平時走路熟練了,倒也習慣,這會兒嚇慌了轉身飛奔,卻很是不順,裙裾拌著腿,腳步本已踉蹌,再跟嚴鴻一撞,頓時腳下不穩,哎呀一聲,往前就撲。
於是,一個成熟的女性身軀,結結實實的撞進了嚴鴻的懷裡。嚴鴻只覺一陣香風襲來,頭腦微微發暈,整個人已經籠罩在一片溫柔之中。他被寶蟾這一撞,也是立足搖擺,趕緊後退一步,這才穩住下盤。
這會兒,卻看寶蟾已經就勢伏在嚴鴻懷中,微微嬌喘。嚴鴻甚至能感覺到,寶蟾豐滿胸前的那種柔中帶韌的充實感,看來尺度雖然不及孫月蓉,估計比胡晚娘要強出許多啊。咳咳,現在好像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寶蟾姐,怎麼了?」
嚴鴻剛剛問出這句話,就發現,自己沒必要等待回答了。
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出現在他自個的眼前。
越過寶蟾肩頭,順著房門看去,只見就在歐陽老夫人私房的院子裡,此時正有一個女子緩步向這走來。
這個女人年紀甚輕,頭上梳了雙丫髻,身著藍色右衽短襖,下著紅色襦裙,一身丫鬟服飾。
在嚴府後院,這樣打扮的女孩子,實在不足為奇。但奇的是,此時這位女孩兒髮髻蓬鬆,身上鮮血淋漓,短襖和襦裙都沾了不少血斑,有的還透濕著,有的已經發黑,看來經歷過不止一場腥風血雨。
她一步一步走來,腳步蹣跚,似乎腿上也受了傷。而在她左手裡,則緊握著一口繡春刀,刀光映著日光,閃爍寒芒。
那女子面目本是頗為嬌好,只是此時臉上已經濺了不少血點,一張俏臉顯得恐怖萬分。而更掩飾不住的,是那張俏臉上透出來的無盡殺氣。
寶蟾伏在嚴鴻懷裡,牙齒打顫地嗚咽著:「大少爺,外面……外面……」
而此時在房中,目睹外面這情景,嚴紹慶的拍手大笑,嚴鵠嫉妒的風言風語,還有歐陽老夫人的笑罵,也都凝住了。大家齊刷刷盯著那個緩步逼來的女子。
相距已經不過十餘步遠近,就連她臉上的每一處血斑,都看得很清楚。
而那進得院門的持刀女子,也順著房門朝裡面望去。只見中間坐著一個老婦人,滿面紅光,一頭雪一樣的白髮,梳得整整齊齊,無一根錯亂。穿金戴銀,一身誥命服飾,手中拿著壽星枴杖。她便知道,這是當朝首輔嚴嵩的正妻——歐陽氏無疑。
看到歐陽老太夫人,女子的眼光忽然一亮,射出了興奮的神色。
她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冷笑道:
「孫媳婦來拜見祖母了,不知祖母大人,肯不肯讓奴家進門,在您老人家的膝前盡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