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99九九、欣怡 文 / 戀人未醒
韓朔親自將輕什送到仙客來的門口,見他進了客棧,這才轉身往城主府走去。
輕什很想告訴他不去城主府也能進地宮,不過再想想那裡已經被韓朔開出了一條現成的「通道」,便將到口的話又嚥了下去。
客棧裡這會兒也出奇地安靜,大堂的櫃檯後倒是有夥計堅守,但看到輕什在一位高階修士的護送下進門,也只是擠出一絲笑容,並未上前招呼。
輕什臉上帶著面具,也懶得回上一個假笑,權當沒看見一樣穿過大堂,走向後院。
郝聞也沒回來,週遭的其他院落也同樣空空如也,再聯想回來時路上的杳無人跡,輕什不由生出了「是不是整個金璧城的人都進了地宮」的古怪念頭。
——那種黑漆漆的地道,光是打悶棍都能賺到不少吧!
輕什一邊壞心眼地胡亂猜想,一邊小心地打量著腳下路徑,生怕一個不小心又被送進地宮。好在那地宮入口也不是一處挨著一處,至少,輕什只在院子的牆角發現一處疑似入口的地方。但輕什扔了塊石頭過去卻沒試出什麼反應,他也不想以身試險,便乾脆不再理會,直接進了自己住的屋子。
進了屋,輕什拿出材料在窗欞和門口布了一個警戒法陣,又從百寶囊裡拿出浴桶,收拾出一桶浴湯,然後便脫掉衣服,縱身躍了進去。
由於驅物術演化出來的淨身法術比驅物術還要簡單,很多修士都沒了用水洗澡的習慣,但輕什卻是愛極了被水浸潤時的溫暖觸感,哪怕並不需要藥浴,也時不時地要弄桶熱水泡上一泡。
不過,輕什這個習慣也是得到無憂的身體後才形成,很早很早以前的時候,他也和其他修士一樣都是用法術淨身,只要表面光鮮,就算不那麼舒服舒適也不甚在意。
——或許真的是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
被溫熱的浴湯浸潤著,輕什不由想起了仙界的清冷。
其實也未必是真的清冷,只是肉身早在飛昇途中就已消解,剩餘的元神雖有肉身的形態卻再無肉身的五感,只能靠神識辨識週遭一切。
剛剛進入仙界的時候,因為不適應這種狀態,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寸步難行。後來雖然總算習慣了用神識看、聽、觸,但終究和真正的五感相差甚遠,無論將神識運用得多麼熟練,都好像少了什麼一般,不夠充實,不夠滿足。
想到元神,輕什伸手將儲物指環裡的噬魂刃取了出來,捏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幾眼,終是又收了回去。
——還是留到更安全的地方再說吧!
輕什不想在金璧城裡冒險,便只能任噬魂刃裡的元嬰再自在一段時日。
輕什本還猜想郝聞會不會在他洗澡的時候回來,但這種話本裡的情節卻終是沒有發生,一直到他穿好衣服,收拾起浴桶,郝聞也沒見蹤影。
這樣一來,輕什倒是有點擔心他了,再聯想到仙楚門的諸人也是一夜未歸,更是不由得多想了一些。只是擔心歸擔心,輕什卻也不會因為這點擔心就跑回地宮找人,倒是眼珠一轉,想起了郝聞給他的那瓶尋蹤香。
輕什伸手將裝有尋蹤香的瓷瓶從百寶囊裡拿了出來,打量了幾眼周圍,然後便邁步走到窗欞前,用控物術將瓶裡的粉末取出一些,撒在了窗欞外延。
——不是說可以用尋蹤香找到我嗎?那就來找吧!
這樣想著,輕什收起剩餘的尋蹤香,回到內室的床榻上,盤膝打坐,運起引氣訣。
以引氣訣牽引靈氣在體內運行至第十二周天的時候,屋外終於傳來了動靜。輕什立刻將未吸納的靈氣迅速驅散,將自身靈力收回經脈,然後起身走向門口。
他剛走進正堂,正堂的大門便被搶先推開,郝聞背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大步走了進來,見輕什竟在屋內,立刻挑眉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快一天了。」輕什撇撇嘴,將目光轉向郝聞背上女子,卻是怎麼看怎麼眼熟。
「我說心肝,別光看著了,搭把手啊!」郝聞一邊無奈地歎氣,一邊將女修從背上卸了下來。
這下,輕什終於看清了女修的面容,不由吃了一驚,「欣怡?!」
「果然是她?」郝聞將卸下來的女修重新打橫抱起,邁步走向隔壁廂房,邊走邊道,「我就覺得是她,這才救了回來,還好,沒有救錯。」
「她怎麼變成這樣的?」輕什連忙跟了過去。
「一會兒再跟你解釋。」郝聞將昏迷的欣怡放在廂房的床榻上,轉身對輕什道,「你若懂醫術就給她看看,我得先回外面把血跡什麼的處理了。」
「嗯。」輕什點點頭,走到床邊,抓出欣怡手腕,將手指搭在脈搏處,凝神檢查起來。
郝聞轉身出了屋,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才重新折返。
輕什這時已將最基本的止血藥和補氣丹給欣怡餵了下去,扯掉她的衣裳開始檢查外傷。
「心肝,你也太不講究了吧?男女授受不親啊!」見輕什眼都不眨地就將欣怡剝了個精光,郝聞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調侃起來。
「再講究就要死人了。」輕什頭也不抬地回道。
郝聞這會兒也注意到欣怡似乎流血不止,連忙湊了過來,「怎麼,外傷比內傷還嚴重?」
「不是外傷,是……流產。」輕什有些無奈地答道。他從沒和懷孕的女修打過交道,眼下也有些手足無措,只能按照治療內腹震傷的方法給欣怡加大止血粉的劑量,然後再弄些補氣養血的藥材給她服用。
「她懷孕了?」郝聞的表情卻猛然一變,眼神中甚至閃過一絲惶恐。
「孩子已經沒了,所以,只是曾經……呃,你怎麼這副模樣?不會是你的種吧?」輕什轉頭正看到郝聞變臉,不由詫異地挑起雙眉。
「怎麼可能!」郝聞很快鎮定下來,回了輕什一雙白眼,「你看我哪具身子像是能讓女人懷孕的?」
「築基期的那具也不行?」輕什問道。
「那身子就是個『殼』,只比屍體多點熱度罷了。」郝聞淡然道。
「哦。」輕什眨了眨眼,轉而問道,「你怎麼把欣怡給救回來了?」
「我在地宮裡找你的時候,看到她被蓬萊閣的人追殺。」郝聞道,「我記得她是仙楚門的弟子,而且和你關係很好,便順手救了回來。至於她為什麼會被追殺,我暫時也不得而知。」
「是被蓬萊閣追殺,還是被沈家追殺?」輕什追問道。
「這個,還真不好界定。」郝聞攤手道,「追她的有蓬萊閣的金丹修士,也有沈家的築基小修,沈希同倒是沒有在場。」
輕什皺了皺眉,沒再多問,只從床上拽起一條薄被蓋在欣怡身上,然後轉身走到旁邊的八仙桌旁,從儲物指環裡拿出幾個裝靈藥的玉盒,又從百寶囊裡掏出一套製藥的工具,當場切割配製研磨。
「你倒是捨得!」看到輕什拿出的具是上品靈藥,其中竟還有一顆千年寶參,郝聞不由吹了一聲口哨。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不知道?」輕什淡然回道。
「我還真是剛知道,你竟是個心腸好的。」郝聞意有所指地調侃道。
「我這人吧,一向是別人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人。」輕什波瀾不驚地說道,「欣怡不曾負我,我自然也不會讓她失望。」
——雖然,她醒來後終究是要失望的。
想到欣怡流掉的孩子,輕什暗暗歎了口氣,卻也無可奈何,他畢竟不是造物主,實在是沒有那種捏土成人的本事。
「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會是你的吧?」郝聞挑眉問道。
「若這孩子是我的——」輕什抬頭迎向郝聞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絕不會讓她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聽到這句話,郝聞頓時沒了聲音。輕什雖然疑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戳到了郝聞痛處,卻也沒興趣追根究底,轉回頭,繼續搗弄桌上藥材。
因擔心拖延太久失血過多,輕什將幾樣大補的藥材切碎配好磨成粉後便直接用清水灌進了欣怡肚子,然後才繼續準備熬製湯藥用的材料。
郝聞這時也恢復了鎮定,面色如常地開口問道,「你回來的也太早了,莫不是壓根就沒進地宮啊?」
「進去了,覺得沒意思便又出來了。」輕什答道,「說起來,這外面的罩子什麼時候才能消失?」
「時機到了,自然就會消失了。」郝聞笑瞇瞇地說道。
「這防護法陣別是你們九流盟的人給弄開的吧?」輕什挑眉問道。
「若這防護法陣不開,又怎能引走韓朔等人的注意力,讓你順利脫身?」郝聞得意地說道。
「……開啟法陣的人就是你?」輕什抽了抽嘴角。
「然也!」郝聞笑瞇瞇地湊上前,「心肝,你是不是該好好感謝我啊?」
——我感謝你八輩祖宗!
輕什哼了一聲,沒提他被韓朔堵個正著的事,只轉手拿出一顆淡藍色的珠子,朝著郝聞懷裡丟了過去。
郝聞伸手接住,疑惑道,「夜明珠?你就用這玩意感謝我?」
「不識貨!這是避水珠!」輕什翻了個白眼。
「……我真不覺得這東西比夜明珠好上多少。」郝聞明顯不太滿意,卻也沒還給輕什,把玩了幾下便塞進了自己的儲物袋裡。
——你那忙幫的也就值這東西了。
輕什心裡腹誹,嘴上卻沒再多言,轉回頭繼續盯著爐子上的藥湯。
郝聞很快便又覺得無趣,再次沒話找話地說道,「你怎麼會覺得地宮裡沒意思呢?是不是沒走到好地方,只繞了幾個圈圈就原路折返了?」
「你對下面很熟?」輕什瞥了郝聞一眼,不答反問。
「本來就是我們九流盟發現的地方,自然是熟的跟自家後院一樣。」郝聞聳聳肩,「要不,我帶你下去走一圈,讓你見識見識?」
「你帶我下地宮,那她怎麼辦?」輕什皺了皺眉。
「呃——」郝聞不由愣住,他只顧著逗弄輕什,一時間竟忘了床上還躺著個活人。
就在這時,床上的欣怡卻忽然□起來,顯是將要轉醒。
她這一動倒是打消了郝聞的窘境,輕什也顧不得這邊湯藥,快步走到床邊,輕聲喚道,「欣怡?欣怡?」
欣怡微微地睜開雙眼,因輕什臉上還戴著面具,她不由露出一絲猶疑,「輕……什?」
「清醒了就好。」輕什鬆了口氣,擠出一絲笑容,「你受了傷,還記不記得?」
「傷?」欣怡怔了怔,緊接著便本能般摸向自己小腹,「孩子,我的孩子……」
輕什張了張嘴,卻實在不知該怎麼和她解釋。
但無需他來解釋,欣怡也意識到自己腹內已經沒了那個生命,一串串淚珠立刻不受控制地從眼睛裡滑落下來。
「其實,沒了就沒了吧。」輕什脫口道,「就算你非常想要那人的孩子,也可以等到身子養好了再找他借種,反正男人都惡劣得很,絕不會拒絕你的投懷送抱。」
聽到這話,旁邊的沈沉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床上的欣怡卻是哭著笑了起來,「這種傻事,做一次就夠了。」
「你知道是傻事就好。」輕什點了點頭,轉而問道,「你怎麼會被蓬萊閣的人追殺?」
「我……」欣怡沒有作答,遲疑地看了一眼旁邊郝聞。
「是他把你救回來的。」輕什解釋道,見欣怡仍然沒有開口的意思,立刻向郝聞道,「不好意思,郝仙君,能不能麻煩你暫且迴避一下?」
「無妨。」郝聞聳聳肩,轉身走出廂房。
其實以郝聞的修為神識,只要屋裡沒有布設隔音法陣,他就算站在院子裡也照樣能聽得一清二楚,如此作為,不過是換欣怡一個心安。
果然,郝聞出去後,欣怡便抬手擦去臉上淚珠,正要起身說話,卻發現自己正赤身裸|體,連忙又放下手臂將被子按在身上。
「你渾身是血,我也只能事急從權。」輕什解釋道。
「沒關係,我又不是什麼冰清玉潔之身,哪有臉面計較這個。」欣怡自嘲道。
輕什撇了撇嘴,雖對欣怡的說法不以為然,卻也沒有在這個時候跟她較真,只開口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我,殺了沈家的孫子,沈耀華。」欣怡一字一句地說道。
輕什不由一愣,「為什麼?他想對你不軌,還是……」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欣怡搖了搖頭,「他既未對我做過什麼,與我也無冤仇,只是……當我在地宮裡看到他的時候,我就……不由自主地動了殺心。」
「你中了幻陣?」輕什習慣性地推想道。
「若是倒也好了。」欣怡苦笑起來,「我根本就是鬼迷了心竅,只想著,殺了這人,便能幫他一把,讓他,多少也能記我的好……」
輕什頓時皺起眉頭,冷冷問道,「讓你懷上孩子的人,不會是『沈沉舟』吧?」
欣怡扯了扯嘴角,用自嘲的苦笑作了答覆。
「你們怎麼會搞到一起的?在仙楚門的時候,你們關係並不好啊?」見欣怡承認,輕什倒是起了好奇。
「許是……移情?」欣怡再次苦笑起來,「遇到的時候,我以為他會把我抓回仙楚門,結果沒有,反而對我噓寒問暖,還幫我嚇走了仇家……他投之以桃,我自然也得報之以李,然後,一來二去的……」
——我幫你的時候,你可沒這麼報答我。
輕什撇撇嘴,抓住她的第一句話追問道,「那移情又是怎麼一說,他難道還把你當成誰的替身不成?」
「你啊!」欣怡咯咯笑著,眼角又掉出了淚珠,「他一直覺得你之所以離開仙楚門,是因為他沒能回應你的『傾慕』,所以,一看到同樣離開宗門的我,便觸景生情……」
「哎?!」輕什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傾慕他?他腦子被驢踢了吧?!」
「我也覺得不可能呢。」欣怡又擦了擦眼角,嘲弄地笑道,「可我又不敢告訴他,若讓他明白他只是生了誤會,他恐怕就再也不會憐惜我了。」
「你也是白癡!」輕什哼道,「再怎麼移情也不可能從男人移向女人吧?不過是個給自己行為開脫的借口,偏你還信了!」
「我怎麼敢不信?我怎麼有資格不信?」欣怡悲涼歎道,「他是蓬萊閣沈家的長子長孫,是仙楚門的精英弟子,我又是什麼呢?連姓氏都沒有的孤女,修煉了四十多年也不過築基初期的無為修士!」
「看吧,你都瞧不起自己,你還能讓誰瞧得起你?」輕什冷笑,「你以為你殺了和他爭奪繼承資格的沈家人,他就會記你的好?別忘了,那沈什麼華可是他的親弟弟!你殺了他,就等於和沈沉舟結下了殺弟之仇!但凡他還有一點想要繼承沈家的念頭,就斷然不會再與你來往,搞不好,還要親手殺了你,以報弟仇!」
「就算沒有此仇,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欣怡慘笑道,「他如今已留在門內苦修,待結丹後,便要迎娶同為仙楚門精英弟子的美貌女修……他……他和我說對不起……和我說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鄭重拜謝888888888888、墨染秋楓、凝霜、椒圖、虹看官的打賞!
那位飯團的就不在這裡謝了,友情雷,我和她私下解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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