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遇故 逢敵 文 / 文非
中午時分，亦非一行抵達了小鎮。未逢趕集之日，山裡的小鎮頗為冷清，但已比他們經過的那個小村子要熱鬧多了。至少這裡有茶館、有商店、有旅館、有飯店，一條古老的街道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不時走過。
一進鎮子，亦非就找到一家公用電話給易老的手機撥了過去。易老一接聽，亦非就問他這樣的電話有沒有被監聽的可能。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亦非才把他們目前所在的詳細地址和他已身受重傷的事告知了易老，讓易老盡快派信得過的人來接。
亦非擔心，如果再這樣走下去，越是到人多的地方，他們越是難以提前避開密界中人，早晚都會讓他們給碰到。因為在熱鬧一點人多一點的地方，他沒辦法用靈覺在遠處把異者從普通人群中分辨出來，沒有動用內功的異者只在某些細微動作上跟普通人有所不同，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甚至即便是面對面的仔細觀察也不能說有十足的把握，而且這還要建立在觀察者經驗豐富的基礎上。
易老沒有多說，只是讓他們就在鎮上等，最好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他會用最快的速度帶人趕到。
放下電話，付了電話費，一行人找了家路邊的小飯館，進去落座。剛一坐下，傳來一個驚訝之極的聲音：「咦，是你！」亦非抬頭望去，斜對面一張桌前坐著一個英武青年，正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竟是嘉穎的同學兼追求者，薛正揚。
薛正揚掃視亦非左右，看到了舒彤三人，再次注目於亦非身上時，他的神色變得更加驚異，瞬間又變得狠戾，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的複雜味道：「是你們！你竟然是黑衣白巾蒙面人！」話音未落，右手一翻，一把通體雪白的長劍出現在手中。劍，雖未出鞘，寒氣已泊泊逼來。
敵人的突然出現並沒有讓舒彤和馮不棄的動作有一絲半點的遲疑。人影一閃，兩人已左右夾住了薛正揚，舒彤手槍在握，馮不棄長刀出鞘。屋裡無風，卻突然揚起一片塵埃。舒彤和馮不棄眼角餘光掛著亦非，只待他一個示意，他倆就要出手，全力將之擊殺。
小飯館裡稀稀拉拉的食客見幾個陌生人突然刀槍齊出，嚴陣對峙，都嚇得不輕。幾聲驚叫後，「呼啦」一下，全都跑出了小飯館。飯館的老闆兼夥計跑進廚房，「砰」一聲關上門，接著又打開一絲縫隙偷偷張望。
亦非大為後悔，只是大意了一下子，沒想到立刻就出問題了。進鎮之前，他用靈覺大略掃視了一下鎮裡，發現這裡的人要比小山村多得多，而且還有不少一身城裡打扮的人。鎮裡不比深山裡的小村莊，來往於此的城裡人就算少，卻也不可能沒有。他不相信這些人會是異者，他認為那些異者此時應該還在山上那片密林附近的區域尋找他們。
鑒於這種情況，他沒再用靈覺繼續的仔細搜索。在他想來，碰上異者的機會不是沒有，但應該不大，他覺得自己的運氣不可能那麼差。哪知道就是那麼倒霉，竟然偏偏就遇上了，而且還是個見過面、認識他的人。
雖然亦非先前並不知道薛正揚是異者，但如果早用靈覺看到了他，他再怎麼也會懷疑。你想啊，一個天京音樂學院附中的學生，在並非放假的時侯突然跑到大雪山裡來，出現在這個偏僻的山中小鎮上，難道不值得大加懷疑嗎？有了懷疑，亦非的決定就會不同，避開薛正揚是肯定的，說不定他還會決定連鎮子都不要進來了。
亦非盯著薛正揚，並沒有對舒彤和馮不棄發出下手的指令。如果薛正揚不出手，他不會下令。畢竟和薛正揚有過一面之緣，他覺得還是應該留點餘地。但是只要薛正揚出手，那麼憑舒彤和馮不棄分別排名密界年輕十大第七、第四的功力，又是以二對一，三兩招間就可將之擊殺當場，他絕對沒有逃生的機會。現在如何抉擇就看薛正揚自己的了。
舒彤聯手馮不棄脅制薛正揚，三人擺著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而郭川則站在亦非身邊，緊張的看著三人。亦非狀極悠閒，不說話，東瞧西望，到處打量，似乎對眼前的危機毫不在意。
小飯館裡安靜得針落可聞。忽然，響起一陣「咕咕」的聲音，來自大飛的喉間。它脊背上的毛根根豎立，如針，雙眼朝著薛正揚怒目而視，狗嘴微張，露出雪亮的銳齒。看那架勢，立馬就要撲上去了。
亦非呵呵一笑，招呼道：「大飛快過來。你呀，這叫瞎湊熱鬧。你是人家的對手嗎？」大飛很聽話，依言回到了他身邊，蹲坐，不過兩隻眼睛仍是緊緊注視著薛正揚。
薛正揚突然把劍收回了大衣之內，屋內寒氣頓時弱了許多。
「怎麼，怕了？」馮不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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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正揚揚揚眉毛，說：「怕，哼！我的同伴就在附近，只要我一喊，他們馬上就能到。你們倆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在我出聲之前就把我殺了吧？」話音頓了頓，又說：「亦非，你是叫亦非吧？我聽明珠說起過你的名字。你們還是趕快離開吧，我師傅他們恐怕馬上就要到了。」
「為什麼？」亦非撫摸著大飛的頭，隨口問。
「不為什麼，但一定不是因為你，」薛正揚垂下眼簾，端起面前的一個土碗，喝了口裡面盛滿的略帶乳白色的米酒。
「我欠你個人情，」亦非起身，帶著郭川和大飛，當先朝小飯館外面走去。舒彤和馮不棄收起武器，緊跟而行。
前腳剛一跨出門口，亦非又收回了腳步，轉身：「來不及了，他們已經來了。」
一聽薛正揚說他的同伴就在附近，亦非就展開了靈覺。到準備走出小飯館時，他發現有兩撥早已在他靈覺範圍之內、並且距離小飯館不遠的人突然前腳後腳的先後啟動，朝小飯館高速衝來。直到這時，這些異者才因為動用輕功的原因從普通人中凸顯出來，亦非也才據此認定了他們的異者身份。再加上對傳音入密的無效，所以說，靈覺這東西雖然神奇厲害，卻遠非萬能。
兩撥人一左一右，正好截斷門外街道兩個方向的去路。只要出了小飯館，無論走哪邊，亦非幾人勢必與他們正面相遇。而在這段距離之內的街道也沒有其他可供逃跑的岔路。
亦非往回走到廚房門口，一腳踹開房門，把躲在門後偷看的老闆撞了個四腳朝天。「快，帶我們去樓上，」舒彤手拿著槍，朝老闆比了比。對不瞭解異者世界的普通人來說，熱兵器比冷兵器更具威攝力。
老闆嚇得渾身哆嗦，說不出話，走不動路。廚房裡一個五大三粗廚師打扮的壯漢突然揚起手上拿著的菜刀，頗為快速的朝舒彤狠狠砍來。
人影一閃，廚師剛要吶喊出聲的嘴失聲了，變成無聲的吶喊，隨即「砰」的一聲倒在地上，是馮不棄出手點了他的穴道。老闆更害怕了，他何曾見過這樣出動一根手指就點倒一個大漢的厲害人物？何曾見過這樣匪夷所思的情景？
看老闆越哆嗦越厲害的樣子，舒彤不耐，伸手也點了他的穴道，然後和馮不棄一人拖著一個，朝廚房盡頭的樓梯走去。
樓上是老闆一家的住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站在樓梯口向下張望。看到拎著老闆和廚師的亦非一行朝樓上走來，小姑娘先是呆了呆，隨即看到舒彤手裡拿著的槍，立馬張嘴，就要尖叫。
走在最前面的亦非早有準備，猛的竄到她面前，摀住嘴，點了穴道，當然包括啞穴。他現在的內力，點異者的穴道不行，點普通人的穴道還是比較容易的。
把小姑娘放到床上，幾人靜悄悄的各自找了個地方坐下。郭川緊緊摟住大飛，不住撫摸，他的任務就是不讓這傢伙發出任何的聲響。
先前進這家小飯館的時侯，亦非他們就看到這家小飯館有兩層，可外面堂子裡卻沒有上樓的樓梯，那麼樓梯自然就是在小飯館僅有的兩間屋子的另一間……廚房裡了。
廚房其實還有後門，有通風的大窗子，但亦非沒有選擇從那裡出去。因為後門和窗子外面仍然是那條鎮上唯一的街道，出去仍然會碰上過來的異者。亦非也沒有打算等那些異者進了小飯館之後再從後門溜走，他知道那些異者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事實證明亦非的判斷是正確的。幾人上樓後剛剛安靜下來，小飯館前前後後就被五六個人圍住了。少頃，樓下飯堂裡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正揚，人呢？」
「人，什麼人？」
「特務局的人啊。」
「哪裡有特務局的人？」
「那是怎麼回事？那些跑出這個飯館的人不是說有幾個拿刀拿槍的人和你對上了嗎？他們說的這幾個人的形貌裝束正好符合網上發佈的那三個搶到修真古籍的特務局高手的特徵。」
樓上馮不棄在暗罵：媽的，倒霉！這個破鎮子上的消息還傳得真他媽的快。他現在才搞清楚這些人為什麼來得那麼快。
薛正揚的聲音：「哦，師傅您是說他們啊。他們哪裡是什麼特務局的人，只不過打扮跟網上說的特務局高手有點相像而已。我先前也跟你們一樣，以為他們是特務局的，所以差點動上了手，但其實他們跟我們一樣，也是來找修真古籍的。後來誤會消除，於是他們就走了。」
另一個老者的聲音，很懷疑的聲音：「哦，是嗎？那我們過來的時侯怎麼沒碰到他們？」
「這有什麼奇怪的？他們走了有好一陣子了，你們怎麼可能碰上？」薛正揚在賭，賭他們不知道事件發生的確切時間。
果然，懷疑的聲音遲疑了一會兒，又說：「很久了嗎？聽那些人說的那意思，好像是剛剛才發生的事。」
薛正揚說：「這些山民知道什麼？看到又是槍又是刀的，早嚇得六神無主了，哪裡還有什麼時間概念？……師傅，不要說了，菜我都已經叫好了，我們還是吃飯吧。外面的兄弟都一起來吧，讓老闆再弄幾個菜。這麼冷的地方，咱們異者也需要多吃點東西不是？」
靈覺中，圍在飯館周圍的五六個人開始應聲朝飯館裡面走。亦非幾人都是一喜，只要外面圍著的人進了飯館，那麼他們就可以從後門溜走了。
誰料，那個一直對薛正揚的說法抱懷疑態度的人又說話了：「不用了，你們還是守在周圍，等我們吃完再換你們吃。」這回不單馮不棄心中大罵，連舒彤和亦非都暗罵了一聲：你媽媽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相信我？」薛正揚非常不快。
「哈哈，哪裡哪裡。賢侄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讓他們守在外面再等等，說不定那幾個同道還會回來。既然大家目的相同，那何不借此機會結識一番。對了，他們沒說是哪個門派的嗎？」
薛正揚冷哼一聲，沒回答。他師傅說：「算了算了，咱們自己吃就是，其他門派的事少管。」
過了一會兒，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喊起來：「老闆呢，怎麼老闆還不出來？嚇死了嗎？」一陣笑聲。
亦非趕緊把老闆和廚師的頭拉到一起，附耳低語：「下去該幹什麼幹什麼，不要亂說話，不要讓他們上樓。否則……這個小姑娘是老闆的女兒還是誰？總之你們自己掂量好，小心應付。」解開兩人的穴道，揮揮手，讓他們趕緊下樓。
聽樓下又在喊老闆了，老闆趕緊答應一聲，「來了來了」，聲音仍有些顫抖。他沖亦非幾人抱拳，作了個揖，意思自然是肯求他們對小姑娘手下留情，然後急急的和廚師下樓去了。
亦非用靈覺密切監視著兩人的行動。老闆一路小跑進飯堂，對一張空桌子邊圍坐著的一個老者和一對年輕男女說：「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剛才被那場面嚇住了，一直不敢出來。怠慢了各位，見諒見諒。三位要點什麼菜？」
年輕男人笑：「沒見過世面的山野村夫，幾把刀槍就嚇成縮頭烏龜了。哈哈……現在才出來，真是有夠窩囊的！快，去把你們這裡的特色菜都弄些來，另外還來幾斤酒，要那邊櫃檯上擺著的那種蛇和人參泡的藥酒。」老闆答應著就要轉身，老者說話了，正是那個一直懷疑薛正揚的老者：「你這飯館好像還有樓上？」
老闆呆了一下才說：「是，樓上是我住的地方。」老者點頭：「嗯，現在有人嗎？」「有，我女兒在上面。您老問這幹什麼？」「沒什麼，隨便問問。咦，老闆，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汗水都要下來了，還手腳發顫，怎麼回事？」
「沒……沒怎麼回事。剛才我在廚房搬了個磨盤，重了點兒，很久不做重體力活兒了，所以特別吃力，還用力過度，到現在還全身發熱，手腳發顫。呵呵，讓您老見笑了。」
「哦？你不是說剛才被嚇得一直不敢出來嗎，還有力氣有閒工夫抬重物？」
老闆強顏嬉笑，汗如雨下，嘴裡打著哈哈，卻說不完一句整話。老者眼睛一瞇，揮手：「你們倆上去看看。」男女應聲而動。看了一圈沒找到上樓的樓梯，也不問老闆，就直直衝進了廚房。
聽得樓下的對話，床上躺著的小姑娘惶急無比，眼淚流了一枕頭，無比害怕、無比可憐的看著亦非幾人，乞求他們不要因為她父親的過失而對她下毒手。但亦非又怎麼可能對一個無辜者下手呢？
樓上根本沒有地方可躲，為今之計，只有逃跑這一條路。他一把抱起大飛，飛身朝窗戶外面跨去。馮不棄摟住郭川的腰，和舒彤緊跟躍出。樓下的老者功力不淺，聽到樓上的些微響動，毫不遲疑，當即出手。
「嘩啦」巨響，一把長劍從地板上穿刺而出。此時，亦非幾人剛剛躍出窗外。最後面的舒彤聞響，凌空轉身，揚手開槍，「啪啪啪」，槍響三聲，「叮叮……嗯」。
人隨劍走，擊穿樓板上來的老者還沒看清周圍的狀況，三粒子彈就已臨身。匆忙中他揚劍擋開兩顆，被第三顆擦傷左臂。
「史無雙，你教的好徒弟！」老者憤怒的聲音朝樓下薛正揚師徒大吼，提劍跟著亦非幾人穿出窗戶。
左邊兩人，右邊三人，落在街道上的亦非選擇了人少的一邊。迎著兩個年輕男人直直刺來的長劍，亦非腳步奇怪的左踏一下，右踏兩下，身子滴溜溜一陣旋轉，從兩人中間一穿而過。於是兩人的長劍順勢迎上了緊跟在亦非身後的舒彤和馮不棄。
舒彤和馮不棄可沒亦非那些稀奇古怪的步法身法。憑借超出面前兩人一大截的功力，舒彤的短劍，馮不棄的長刀與他們的長劍硬碰。「噹噹」兩聲，兩把長劍被劈開，帶著主人的身子蹬蹬後退。
已經奔出一段距離的亦非轉身，把大飛往天上一拋，腳下不停，雙槍在手。「啪……」一聲有點長的槍響，雙槍已各擊發五次。
斜著身子，看見亦非出槍的兩個手持長劍的年輕人大驚，努力扭身跺腳，雙雙飛身而起，子彈擦著腳下和身邊飛過。兩人才鬆了口氣，卻聽身邊刀風劍氣霍霍而來。這次身在半空，他們避無可避。
「我命休矣」的念頭迴盪在腦海中，兩聲慘叫，一個被長刀劈成兩截，一個被短劍刺出十多個窟窿，「啪達」兩聲掉落，橫屍於地。
亦非轉身，接住落下的大飛，說：「不要戀戰，快走。」「是。」舒彤搶前挽住亦非的手臂，馮不棄仍是帶著郭川，全力向前奔逃。身後，剛穿出小飯館樓上窗戶落在街道上的老者領著五六個人狂追而去，其中兩個年輕人還一邊追一邊用手機在打電話，可能是要再叫些人來。
飯館裡，薛正揚的師傅史無雙嚴厲的看著薛正揚：「正揚，你為什麼要騙師傅？你還有沒有把我當作你的師傅，當作派主？你……你讓我太失望了！」薛正揚低著頭說：「對不起，徒兒的確是欺騙了您。但是師傅，我早就說過我們最好不要來搶修真古籍，我們……」
「住嘴，天山雪劍派雖已勢微，也還輪不到你作主！」看薛正揚還想辯解，史無雙厲聲道：「不要再說了，快隨我去追。」說完人影一晃就出了飯館。薛正揚歎口氣，跟隨他的師傅向亦非逃跑的方向追去。
早已嚇得癱軟在地的老闆突然醒悟，一骨碌爬起來，狂喊著女兒的名字向樓上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