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跟大山對話 4 文 / 支海民
落日撞在山巔上摔得粉碎。好似誰將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推倒,山溝裡流光溢彩,一幢幢宮殿似隱似現,我看見你衣袂翩翩,站在雲端,偷窺人間。
原指望祭祀父母後當天就返回城裡,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把我留在山上。墩子叔一臉壞笑:「怎麼樣?人不留人天留人,我可不指望讓你留下」。
這老傢伙,本來就不想讓你走,得了便宜賣乖,還說風涼話。
櫱朽的柵欄,倒塌的茅屋。但是村子裡生機盎然,並不荒涼,墩子叔把幾乎所有遺棄的場院全部翻耕,種上了蔬菜和莊稼,實在種不過來的地方,開滿五顏六色的鮮花。
我認識你,黃的叫做打碗碗花、金銀花、豆蔻花,藍的叫**蛋花、牽牛花,紅的叫**冠花、月季花、胭脂花、指甲花、山丹丹花,還有那薔薇花、開在路邊的車錢花、漫山遍野的野菊花……牽手走過紅塵俗世,你的花季留下了我的足跡,樹牆遮掩了天的眼睛,陽光透過樹葉將我們偷窺,那是一次心甘情願的奉獻,相戀中的大山永不後悔,我把犁鏵插進你的田里,耕耘屬於我們的天地,一對粉蝶飛落在你的眼睫毛上,撲簌簌顫慄。
父親肩膀上馱著我,走過山的脊樑,耳邊傳來了媽媽的歌:
咱二人好比一咕嘟蒜
一搭哩生來一搭哩爛
一搭哩死來一搭哩埋
一搭哩上了望鄉台……
我看見父親的臉上,綻開了一朵秋菊,嘴角有幸福溢出。
不遠處的山村,一縷炊煙從茅屋頂上升起,湛藍的天空,停著一隻山鷹,你手捧一掬鮮花站在路旁,圓圓的小臉像太陽,天真地問父親:「伯伯,『望鄉台』在哪搭」?
轉瞬間,墩子叔已經把飯做熟,七碟子八碗擺滿了一桌,我吃過城裡五星級的飯店,也沒有墩子叔這桌飯菜豐盛,苦苣菜、灰灰菜、苜蓿菜、馬刺筧、水芹菜、野小蒜、苜咕嘟蔓,黃花木耳野蘑菇,還有野豬肉、獾肉、野雞肉、野兔肉,主食是黃澄澄的小米干飯。我有點目瞪口呆,問墩子叔:「我們能吃完這些」?
墩子叔顯得滿不在乎:「吃吧,這些野味全是菜花的功勞,不定什麼時候,它就從林子裡叼出來一隻野雞野兔,偶爾間還能捕獲一隻獾,這兩年野狼幾乎已經絕跡,野豬開始氾濫,冬天你在野豬出沒的地方挖個坑,下上反弓(一種捕獲野獸的套子),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咱們吃不完有菜花替咱們打掃戰場。這些菜沒有化肥,沒有農藥,測繪隊把老漢的飯叫做『綠色食品』,屁話!能吃的菜蔬全是綠色。不過那些人也夠大方,一桌飯給你留下幾張大老闆(百元人民幣)。」
我調侃道:「我可沒有帶錢」。墩子叔有點不滿意:「誰向你要錢了?吃吧,飯不香屁不臭,你們城裡人屙下的屎都沒有味道,不信你明早晨屙泡屎聞聞,咱山裡人屙下的屎特臭,因為吃的飯香。」
這老傢伙,說話老愛走調,正吃飯間說那屙屎幹啥?我可不管那些,操起筷子大嚼大咽,轉瞬間風捲殘雲,一桌子飯菜吃了個七零八落,剩下的飯菜一股腦兒倒給那菜花,菜花吧唧吧唧地吃著,一邊吃一邊不住地搖著尾巴。
墩子叔說:「菜花的爸爸是一隻公狼,媽媽是一隻母狗,菜花是由狼跟狗交配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