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跟大山對話 3 文 / 支海民
上了斜坡,驀然回首,看見麋鹿一家四口站在土窯門口,向我們點頭,那意思分明在說,歡迎客人再來……
水洗過的太陽分外妖嬈,天上的流雲迅速分化組合,變幻著五彩繽紛的圖案,一道彩虹飛架,看那墨綠的群山披上一層金色的外衣,恍惚間來到了天上人間。
我看見你從虹橋上走來,長髮隨風飄逸,臉頰上綻開笑靨,竹籃裡盛滿鮮花,一簇簇樹葉將你妝扮。我的心因你而起皺,轉瞬間波濤連天,感覺中肋下生翼,只想飛到你的身邊,可你始終跟我保持著那一段不即不離的距離,讓我用一生的精力追趕,我知道你是鏡中花、水中月,可我還是癡心不改,也許用不了多久,我的**將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可是我的靈魂永在,我知道你是山的精靈,我不會離開你,我是你瞳仁裡的那一縷炊煙,我是你根下飄落的那一片樹葉。
墩子叔亮開嗓門,唱起了那只有大山才能聽得懂的歌,腳下的土地隨著歌聲起舞,夕陽掛在樹梢上搖搖晃晃,村口的歪脖樹上,一大群鳥雀子在舉行集體婚禮,相互間嘰嘰喳喳,說不完的話題。
那一年,我就是在這裡跟你分手,踏上了人生的征程,你送我一本紅寶書(**語錄),一張你的玉照。書的扉頁寫著:永遠將我等……可是五年後我從遠方歸來,你的懷裡,卻有了別人的骨肉。我沒有怨恨,沒有嫉妒,把對你的那一份癡戀,化作永恆,然後,耕耘屬於我自己的歲月,看那花開花落、春去秋來,轉瞬間,歲月變老了,太陽長出了鬍鬚,而你,卻還是當年的你,在山的皺褶裡,綻放笑容。
突然,斜刺裡衝來一條帶著鎖鏈的狗,那狗直奔我而來,差點咬住我的褲腳。墩子叔一聲大喝:「菜花,不得無理」!狗便乖乖地停下,跑到墩子叔跟前,對墩子叔搖著尾巴。我吭哧一笑,眼睛裡蹦出了淚花。我知道,金寡婦就叫做菜花,行將就木之人,還惦記著他曾經熱戀過的對象?
我記得,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住隊工作組認定墩子叔跟金寡婦傷風敗俗,活活拆散了這一對鴛鴦,兒子嫌墩子叔給他丟臉,把當年五十多歲的老爹爹打發到水利工地上,臘月天,墩子叔背著鋪蓋回家過年,路過金寡婦家門口,門虛掩著,墩子叔推開門進屋,只見金寡婦已經懸樑自殺……
那是一個荒蠻的年代,人們相互間沒有信任,只剩下無端的猜忌和惡鬥,人死了還要召開批鬥會,說那金寡婦對社會主義充滿仇恨,自絕於人民。
漆黑的夜晚墩子叔一個人走進金寡婦的茅屋,劃一根火柴,將屋子點燃,熊熊大火燃燒了半夜,村裡人爬起來看著那大火一點點熄滅,奇怪的是,墩子叔竟然沒有被大火燒死,從大火裡走了出來。
墩子叔脫下自己的衣服,看大山的脊樑上爬滿了道道溝壑,盤根錯節的籐蔓纏繞,生命的汁液將那褐色的土地熏染,枯死的枝椏上長出了片片綠葉。墩子叔撫摸著狗的頭,說出來的話帶點憂傷:「我想快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看見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