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龍冶出山 文 / 鐵頑石
這一天一大早,劉先生就上龍家來了。剛進門,龍冶一身孝服,正欲去母親墳地。
劉先生叫住龍冶:「冶兒,我有話跟你說。」
龍冶見是劉先生,連忙請先生上位坐定。
劉先生盯視著龍冶:「龍冶,你是不是就打算成天這樣不死不活下去?」
龍冶垂首不語。
劉先生語氣無比嚴厲:「你個不長進的東西!要是你任由你母親屈死,那由得你便了。你就是去自尋短見,也沒人攔著你。」
劉先生教導龍冶,功課是不肯有一絲鬆懈,卻從來沒見過他疾言厲色過。這一通訓斥讓龍冶有些猝不及防,他不明就裡,怔怔的問:「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麼話對我說?」
劉先生搖搖頭,道:「你這個樣子,老夫看沒有這個必要了。」
劉先生說完憤憤地朝門外走。龍冶快步過去,扯住劉先生的衣袖,道:「先生如有什麼事教訓小子,儘管直言,龍冶知錯了。」
劉先生從懷中掏出一個紙條:「冶兒,這張紙條是你母親臨終前絕筆,內容事關重大。前些日子,人多雜亂,怕洩露消息,我沒有出示於你。你先拿去看個究竟。」
龍冶見先生表情鄭重,且是母親遺筆,忙接過來,仔細查看:
「冶兒:
見字我母子必天人永隔,惟願我兒善自珍重,不墜青雲之志。我兒所變賣之金護胸,系龍家祖傳至寶,牽涉一巨寶藏秘辛,關係天下蒼生運數。汝父生前反覆囑托,未曾料竟遭不測,實在是無顏見你父於九泉在下!望我兒殫精竭慮,追回金護胸,大白秘辛於天下。就中關節,可去長安汝舅處詢問。切切!珍重!
母絕筆」
龍冶把紙條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紙條上是母親親筆無疑,上面的字跡有些凌亂,想是母親留言時心緒紊亂,憔悴不堪,且死意已決,卻難割捨得下龍冶孤零零地在世間。
龍冶睹物思人,淚水簌簌滴下。
劉先生緩緩說道:「冶兒,老夫活這麼大一把年紀,所歷之事不可謂不豐富,我只想對你說一句:已發生的事是不可逆轉的,陷在其中只會徒增煩惱。金護胸被賣,責不全在於你。何況從大義上來說,你做的事沒有任何偏離。從你母親留下的遺言來看,她對你寄予厚望,你須奮自勤勉,不教寶藏落入奸人之手,方可使你母親含笑於九泉。倘若你一意孤行,置亡母遺訓於不顧,則何異於禽獸所為!」
劉先生這一番話使得龍冶彷彿如驚雷炸耳,他呆了半晌,拜倒在地,方才開口:「先生教訓的極是。不是先生點醒,龍冶險些誤了大事。」
劉先生扶起龍冶,問起金護胸關聯的寶藏秘密,龍冶卻是一頭霧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說母親在世時,從未對自己提過金護胸之事,至於如何牽涉到寶藏,那更是無從談起了。料想母親見自己年幼,擔心秘密洩露,故此未曾對自己明說。既然信中囑托自己去長安城找舅舅趙明道。那也只有去問了舅舅趙明道,才可明白一二。
劉先生對龍冶道:「冶兒,你既已知道其中的厲害,那打算何時動身?」
龍冶頓了頓,說:「等守過了母親的百日之後就動身。」
劉先生搖搖頭說:「不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金護胸已失落,不及早追回,恐生變故,致追悔莫及。事不宜遲,你可準備動身。你家裡的事務,盡可放心,你外出後我來幫你打理。」
那劉先生本是一個處事謹慎的老學究,事事力求做得四平八穩,不出絲毫紕漏。只因長時間和龍冶辯論,回想起自己一生行事謹慎,終沒落到什麼好的結局,是以對於人生的態度,又有了不同的看法,處事一下子變得果決起來。
此正所謂教學相長也。
龍冶覺得劉先生說得很是在理,當即清點了家裡的產業,交付與劉先生。龍家家道近年中落,只有城郊些許田地,平時靠收一點佃金度日。再就是祖上傳下來的這一所大宅子了。
劉先生寬慰龍冶:「冶兒,你什麼時候回來,這產業就完璧歸趙。若你不準備回來了,托人帶一個消息來,將產業變賣了,一樣還你。」
龍冶想起龍家祖上掙下了一份殷實的家業,及到自己,竟敗落如斯,心下不免慼慼。
龍冶先托了幾個朋友,在金陵城四處打探那那夥人的消息,哪知那些人就像平空蒸發了似的,沒有人知道他們從哪裡來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去哪裡了。各路消息匯聚上來,龍冶沒得到申不凡一夥的的任何蹤跡。他再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仔細從頭再分析一遍,更確信這個申不凡是有預謀而來。他更加焦急,回家收拾了行李,便要辭別劉先生上路。
俗語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卻說龍冶結交的那些酒肉朋友,聽說他要出門運行,心中都有不捨之意。這些人儘是好逸惡勞之流,懶散慣了,經常飽受鄰里的白眼。又不願意在送別龍冶時,與鄰里人遭遇,跟不投機的人在一起,難免不自在。
大夥兒一合計,便思量著提前張羅一席酒宴來為他送行。就推舉了一個為頭的,綽號「賽東方」李維,來與龍冶說起此事。
龍冶聽得各位朋友有這番心意,心中也有些感動,拿出些銀兩對李維道:「李大哥,亡母的喪事已經讓各位勞心勞神了,兄弟們既然有這等深情厚誼,龍冶沒齒不忘。兄弟們的情誼龍冶心領,只是這酒席開銷,決不能要兄弟們破費。還要李大哥操勞一下,把這酒席置辦的豐盛些。」李維堅推不受,龍冶只是不允。李維無奈,只得接了銀子,前去準備。
酒席設在城中梅雨酒樓,十餘人滿滿的圍了一大桌。眾人怕勾起龍冶傷心事,各各變著法兒要叫他開心。龍冶不欲敗壞朋友們的興致,打起了精神,強掩悲痛,和眾人推杯換盞。大夥兒知道龍冶此去必定大費周章,前途等著他的不知有多少艱難險阻。
夥伴裡少了一個喜歡鬧的,那樂趣減少許多,又想不出好法子讓他暫時忘卻喪母之痛,只有爭相上來敬酒。
龍冶抱定不醉不歸之心,當然是來者不拒。雖然龍冶酒量比較大,也抵不住眾人的輪番轟炸,幾個回合下來,也有些醉意了。
龍冶端起一杯酒,眼中光芒閃動,口齒顯得不大利索:「各位兄弟,承蒙厚誼,全力相幫龍冶料理了亡母的後事,又特為小弟來餞行,不枉了和大家相識一場。龍冶不善於說謝謝,請兄弟們滿飲了此杯罷。」他一仰脖,把杯中酒傾盡。眾人依次干了。
那個李維常年行走江湖,對江湖上的一些掌故禁忌極為博知,相好的都叫他「賽東方」,意為可與漢時學識淵博的大學者東方朔相比。聚在一起時,大夥兒都喜歡聽他說些奇聞異事。龍冶從他這裡學到了不少外出的常識。
李維問龍冶道:「賢弟,你說說看,這世間為人的最大難處是什麼?」
龍冶撓撓頭,回道:「我覺得做人最難是始終有一副俠義心腸。」
李維搖搖頭,道:「非也,非也。這天底下的規矩,做人最難是事事都做到坦誠。」眾人反覆咀嚼李維的話,均覺果然不錯,要一個人一直行俠仗義,難雖難,也許有人能夠做到。但要某人事無鉅細都做到不帶一絲虛偽,那就是萬萬不可能的事了。
李維對龍冶道:「龍賢弟,你待人熱心,原本無可厚非。若是天下人都如你這般,那你自然如魚得水。只是你這樣方式到江湖中行走,多是被奸狡之徒利用,不加變通,誠為不智也。」
龍冶道:「多謝李大哥教誨,不知小弟如何應對?」李維道:「這其中諸多陷阱詭計,切記遇事千萬不可強自出頭。稍不經意就會掉進別人設的套兒之中。」
龍冶道:「小弟銘記在心。」龍冶再三拜謝。
那些朋友都拿出自己得意的東西送給龍冶,許多物品都是平日裡龍冶早就眼紅的不行,軟磨硬纏了很多次都沒有得手的。這些個朋友這番作為,弄得龍冶鼻子酸酸,眼圈紅紅的,一門心思向大家進酒。
一干人把梅雨樓鬧騰得夠戧,最後離開時,人人是歪歪斜斜,相互攙扶而行,也辨不清東西南北。
前來送行的鄰里倒也不少。龍冶從沒出過遠門,如今孤身一人外行,左鄰右舍都來出主意,把江湖上的的都向他交代。龍冶一時記不了許多,縱是記了,也是紙上談兵,這江湖上的事萬變莫測,只有臨事再來隨機應變。
龍冶把朋友們送的器具俱都帶在身邊,各式各樣的物什放進去,龍冶的背囊幾乎成了個百寶箱。劉先生少不了反覆叮嚀,臨了,從衣袖中掏出一封書信把交給龍冶:「冶兒,到了京城,有機會的話,你去拜會一下劉禹錫劉大人,把這封信交給他。劉大人是我的一個堂弟,剛卸朗州刺史任回到長安。出門在外,多一個人照應總是好的。」
送別的人群中自然有徐老滿夫婦和徐娟兒三人。徐娟兒面帶嬌羞,淚光漣漣,上前對龍冶道:「龍公子,娟兒這一條命是你救回的,他日你回轉金陵,娟兒為你沏茶遞水,洗衣做飯,終生做你的使喚丫頭來服侍你。」
龍冶笑道:「妹子,我不要你來服侍,你還是及早找個好人家嫁了吧。我在這裡先祝你找個如意郎君。」
徐娟兒臉一紅,退了下去。徐老滿上來囑咐道:「賢侄,那姓申的一夥人好像往金陵城西南方向去了。這夥人來歷不明,行蹤詭秘,賢侄千萬小心。」
提起申不凡,龍冶恨得牙癢癢的,暗暗立下重誓:寧可粉身碎骨,也要奪回金護胸,戳穿這一夥人的陰謀,為亡母報仇。眼下最要緊的是去長安,到舅父趙明道那裡問清楚這裡面的關節,報仇之事只得緩上一緩。
龍冶揮別眾人,幾步一回頭,離了金陵,直奔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