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娉婷娘子

第20頁 文 / 雷恩那

    慕娉婷軟軟倒坐在地,任著慕駿環住自己,迷濛眸子不由自主地追隨丈夫高大的身影。他似乎不願再理睬她,也沒那心神再搭理她,兀自背對住她,與手下、前來助拳的俠士交談著,迅速且沉穩地指揮行事。

    心口發疼、發熱,那足以灼傷喉頭的濃氣又一波漫出,嗆進眼眶和鼻腔,嗆得她眼前糊成一片,幾已瞧不清他。

    「姐,是不是很不舒服?別怕,沒事了,別怕。我扶你進馬車,一會兒就回刀家,沒事了。」感覺比較怕的應該是慕駿,他同樣慘白著臉,不住地喃喃自語,像是自個兒在安慰著自個兒。

    「提到馬車,慕娉婷神魂陡凜,緊抓住慕駿的胳臂。

    「錦繡呢?她被打倒在馬車裡,快去救她!我、我沒事,我不怕了。還有馬伕大哥,駿弟,快去救他們!」

    慕駿趕緊安撫。「他們沒事,那名馬伕大哥後腦勺的傷已經有人幫忙處理了,得安生靜養一陣,不過應無大礙。錦繡頭上腫了個包包,暫時暈厥過去,休息過後會慢慢轉醒的,別擔心。」

    聞言,慕娉婷七上八下的心緒才緩緩回復,疲弱地喃道:「那好……能轉醒就好……你怎麼樣了?有人說……說你從頂倉的大梯上摔不來,摔得好嚴重,大夫說好危險,我急著回去瞧你,怕你……怕你……」說不出口,淚水已盈眶。

    「姐,那是有人故意要誰騙你出城,好下手劫人。你瞧,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嗎?你別哭啊!唉唉,別哭……」

    面對親姐的眼淚,慕駿開始倉皇失措。他扶著她欲將她帶上馬車之際,已向眾人交代好後續事務的刀義天去又復返,把淚眼汪汪的妻子重新攫進懷裡。

    慕駿微怔,就見姐姐被姐夫抱上馬背,她側坐著,整個人窩在丈夫懷中,彷彿有那片胸膛依靠便滿足,雖合睫垂淚,眉心的折痕已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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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抵刀家,府裡的人尚不知城外的一場惡鬥,刀義天並未驚動誰,將馬交由底下人後,抱著慕娉婷疾步定回自個兒的院落。

    「義天,我沒事……」她迷迷糊糊地低喃了句,不知怎地,心窩那股燒灼仍在,且似有加劇傾向,連鼻息都熱了起來。

    不知多久過去,她勉強掀動翹睫,入眼的儘是熟悉擺設,她躺在房內的床榻上,鞋已脫,身子蓋著錦被。

    「義天…….」沒見到他,心裡牽繫著他,睡也睡不安穩。

    她猛地驚醒,有些吃力地撐起身子,套著布襪的蓮足才剛觸及地面,那渾沉的男性嗓音陡起——

    「躺回去。」

    慕娉婷輕顫了顫,發現男人就坐在床帷外的椅上,雙目沉沉地端詳她。

    被他這麼不冷不熱地淡喝,她雙足當真往榻上縮回,一手撫在肚上,一手搗在左胸,幾無血色的臉儘是驚嚇後的餘悸,幽幽迎向他的注視。

    她曉得他猶在發火,儘管心裡有一大堆疑惑,亦不敢在此刻向他問出。更何況,她身子好難受,也不明白究竟怎麼了,喉頭乾澀發燥,如之前害喜時般,直想嘔出東西。

    「義天,我想下榻倒杯水喝……可以嗎?」泛白的唇勾出彎彎一抹淺笑。

    男人雙臂盤胸,似隱忍許久,再也忍無可忍,唇一扯,忽問:「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

    「我、我……」她抿抿唇,嚥了咽津唾潤喉,好一會兒才嚅出聲音。「我不應該急忽忽地出城,該要……該要等你回來再、再……」略頓,她咬住下唇,羽睫固執地揚起,又道:「可是我沒辦法。錦繡說……老管事說、說有人說駿弟性命垂危,我急著回瀏陽,你又不知何時才回來,我沒法等……」

    「所謂的『有人』是誰?你也沒弄清,傻呼呼地就掉進人家的圈套。」不凶她、不凶她!刀義天咬牙壓制心頭火,仰首,連連作了好幾個深呼吸,盤胸的十指分別掐進胳臂裡。捨不得掐她,只好狠掐自己。

    半晌過去,稍穩住心緒,他繼而又說:「老管事遣人來知會我時,慕駿就跟在我身邊,活蹦亂跳得很。你要能等,也不會有這場意外。」

    「啊?」她瞠眼,小嘴微啟,手悄悄抓縐衣裙。「駿弟跟你在一起?他怎麼來了也沒讓我知道?還有,那些人為什麼要劫我?他們……他們是要用我來對付你和慕家嗎?」順著他的話語,她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疑惑問出。

    房中靜過一陣,刀義天沉吟著,最終仍決定將內幕告知。「當年,慕家在河道上連船帶貨遭劫,江南收絲極不順利,頻遇阻撓,甚至有人幾次三番對慕駿下毒手,這些事皆與你親二叔有關,他是內應,而背後支持的勢力正是那批黑衣客。」

    慕娉婷呼吸一促。「而那個有著一對奇異眼珠的詭異男子……是那些黑衣客的主子?他原要劫我,卻把白姑娘抓走了。」

    「白霜月要躲的人就是他。那年白家悔婚,跟那個男人有關。」

    「啊?!」她再次瞪大眼眸。

    刀義天撇撇嘴又道:「她避至於此,亦帶來關於那個組織的部分內情。那男人野心極大,若不想出對策相應,中原武林怕要不得安寧。這幾日『刀家五虎門』忙著召集各路好手,只是尚未擬定萬全之計,對方竟已開始動作。」

    「原來……」聞言,她微微頷首,輕歎道:「二叔欲謀慕家家產之事,當年,阿爹和我隱約知曉的,只是爹念在手足之情,遲遲不願與二叔撕破臉,可又憂心駿弟的安危……」然後,她嫁進刀家,從此,護住慕家家業、保慕駿平安無險之事,也成了刀家的責任。忍不住地,她再一次歎息。「謝謝……今天擅自出城的事,我、我很對不起……」

    見她憐弱地垂下粉頸,原是長至腰間的雲發少掉一大截,變得一邊高、一邊低,刀義天既心疼又憤怒,也不知該上前抱住她、安慰她,抑或冷峻到底,徹底給她一個警惕。

    陡然問,他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如此清晰,終生難忘,教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穩住的火氣又瞬間拉高竄騰。

    「你就只做錯這一件事嗎?」

    慕娉婷輕「咦」了聲,再次抬起螓首面對他,眸似迷霧,神情無辜。

    刀義天今日不知第幾回磨牙,粗嗄嗓音像從齒縫中進出,每個字都刺耳、刺心。「城外打鬥時,那男子撲來欲要襲擊我,你下退避,反倒挺向前揮打他?你到底在想什麼?非得教我提心吊膽、嚇出週身冷汗嗎引」乾脆挑明說了,因他的妻子根本不覺這有何過錯。

    她是他的妻,不倚靠他,要去靠誰?

    以為那雙手無寸鐵、無絲毫縛雞之力的手,能擋得不多少事?

    她這性情……這性情啊……總讓他心痛神亂,驚憤莫名,彷彿在鬼門關前來來回回走過好幾遭。

    慕娉婷唇嚅了又止,似乎也不知該作何辯駁,片刻過去,只嚅出一句話!

    「我很抱歉.……」身子發軟,她勉強挪動,緩慢地往後靠著床柱,擰著柳眉兒,幽幽苦笑。「我很抱歉……」

    刀義天心情惡劣,弄不清這麼責問她到底想要她如何?聽她認錯,他心結未松,反倒糾纏得更嚴重了。

    罷了、罷了,他還能怎麼著?

    即便為她牽掛一輩子,也是該當。

    頭一甩,他沉著臉走到桌邊,取了杯子,將備在箱籠裡保溫的整壺溫開水提來,重新回到榻邊。

    「謝謝……」慕娉婷彎唇,接過他為她斟上的溫熱開水,湊唇喝下。

    她徐徐飲著,讓溫潤液體滑入乾澀的咽喉,那杯水即將喝盡,她心想著,還要同丈夫再討一杯,說不準,要把整壺都給喝光了……她神思幽蕩,不禁想起與他成親的那一晚,那時的她好緊張,緊張得胃都糾成團,喉頭不斷發燥,她同樣跟他討水喝,他心底笑話著她,但嘴上不說,帶笑的眼神溫暖無比,也是為她提來整壺的甘露……

    忽地,她全然不知發生何事,只覺那股灼氣再也無法壓抑,像被入喉的水無端端一帶,驀地往喉頭激湧,隨即,甜腥氣味洶湧衝出!

    「娉婷!」

    她聽見丈夫駭然厲喊,聽見茶壺、茶杯摔落地面的碎裂聲,聽見自己難聽的嘔吐聲。

    一口又一口的鮮血混著剛進喉的溫開水嘔將出來,把她精心刺繡的枕面和被面全糟蹋了。

    熟悉的臂膀緊緊擁住她,她眸光已淡,看不見他,卻嗅到他的氣息。

    喘著氣,她攀著那強而有力的臂膀,感覺到他的顫抖,她幽然苦笑。

    「義天……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很抱歉……」又讓他提心吊膽、嚇出滿身冷汗了。

    她真的不是存心的呀……

    第十章共君此生須沉醉

    在朝那個詭異男子揮打過去時,慕娉婷儘管在須臾間便被丈夫扯退,背心仍被對方的陰柔掌風所波及,略略傷及心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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