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雷恩那
慕娉婷含笑,徐徐喝著杯中水,正欲再同她多聊,錦繡丫頭忽而急忽忽地跑進小院的月形拱門,在那兒張望了會兒,瞧見敞開的門內,主子就坐在裡邊,也顧不得氣喘吁吁,忙拔腿衝進來。
錦繡喘道:「小、小小姐……那個、那、那個……」
「慢慢說,出什麼事了?」慕娉婷蹙眉,撐著腰立起。
「……剛才……瀏陽那兒有人來傳消息,說、說……」好喘!錦繡吞嚥唾津,深吸了口氣,漲紅臉急嚷:「說駿少爺今早上總行倉庫盤點,不小心從頂倉的木梯上摔不來,頭撞出一個大血洞,昏迷不醒了!大夫說八成、八成……嗚哇哇——」
留著話尾,她忽地哭出來。
慕娉婷小臉瞬間慘白,顛了顛,又教白霜月及時扶住。
「不行……要回瀏陽,現在就得定!錦繡,快讓人備馬車,我們現在就走!」
「小姐……嗚嗚嗚……咱們等姑爺回來吧?老管事剛才已經讓人去找姑爺了,您身子這樣,不能趕路回瀏陽啊!」
「非回去不可!我現在就走!」慕娉婷管不了這許多,白蒼蒼的臉連唇也失掉色澤。「你不去吩咐備車,我自己去!」硬聲說著,人已跨出門檻。
「小姐啊……」
「我陪你們回瀏陽。」一直沉默不語的白霜月驀然說道。
第九章亂山深處水縈迴
顧不得身懷六甲,慕娉婷要馬伕盡最快速度趕往瀏陽,然,刀家馬車剛出湘陰城不久,在半道上竟遇七、八名黑衣客突襲。
馬伕大哥抵擋不住,兩、三下便被打趴在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白霜月一人獨對五名敵手,其餘幾個則躍進馬車裡抓人,她想搶進,又被五把刀唰唰唰地擋將不來,內心著急,偏擺脫不掉那五人糾纏。
車廂裡空間窄狹,錦繡擋在慕娉婷面前,尖叫聲響徹雲霄,裡邊能扔的東西全拿來砸人,到底撐不過多久,一柄大刀閃著銀光砍落,慕娉婷驚聲叫喊,未及多想,己張臂將錦繡丫頭撲倒。
黑衣客似乎嚇了一大跳,應是收到指示,人需得活捉,因此手下留情了,手中大刀硬是側轉方向,但因下的力道過猛,幾乎是貼著慕娉婷的耳掠過,就見一大段烏絲被削斷、飛揚、四散。
「小姐!」錦繡嚇得滿身冷汗、放聲尖叫。突見一隻黝黑大手拽住慕娉婷細瘦胳臂往外拖,原嚇軟腿的她也不知哪裡生出的力氣,發狠地撲去攀住那人鐵臂,張口便咬,兩排齒一入對方皮肉,如鉤子倒勾進去,死活不放。
那黑衣人痛喊,甩脫不開,刀柄一轉,直直敲中她的天靈穴。
「錦繡!」慕娉婷心痛大叫,想去抱住錦繡丫頭頓時軟倒不來的身子,無奈掙脫不開拽住自己的那只粗掌。一眨眼,人便被踉槍地拉出馬車外。
「放開她!」白霜月神情凝重,手中一分為二的兩把短劍猛地急攻,逼退纏鬥的五人,一躍欲要奪回慕娉婷,誰知騰飛在半空的身子忽被一條斜裡打出的鳥鞭纏捆,硬生生倒拖落地。
慕娉婷急得面容慘白,顫動的眸光循著那條陡然揮出的烏鞭瞧去,但見一名長相完美得近乎詭異的男子立在不遠處,他不知何時現身,銀藍色的眼珠如琉璃,以睥睨的姿態看著她和伏在碎石地上的白霜月。
「你以為能逃到哪裡去?」詭異的男子說著詭異的話。
慕娉婷尚弄不清他究竟針對誰,一陣縱蹄雜沓之聲忽地響起,由遠而近。
黑衣人挾持著她們倆欲動身離去,短短呼息間,二十來騎高大黑馬馳近,瞬間將黑衣人團團圍困。
見到帶頭首領,慕娉婷陡地松下心來,一柄大刀雖橫在她頸側、抵入她肌膚裡,教她感覺到痛意,但一顆倉皇的心總算穩定些許。特別是,當她瞥見心心唸唸的駿弟竟也出現在趕來的那群人裡,正焦急不已地看著她時,她儘管迷惑,為他牽掛的心卻也安定不來。
這一方,領著一批江湖好手趕到的刀義天,見妻子落入對方手裡,驚惶得幾要把持不住。他沉肅著眉眼,直勾勾盯住那個使長鞭的詭異男子,費下好一番氣力才控制住嗓音,沉聲道:「要劫人亦要安然而退,想來沒那麼容易。放了她們兩個,我可以考慮留你生路。」
詭異男子氣定神閒地環視週遭,長鞭陡收,將白霜月攬在身側,隨即另一隻袖朝手下黑衣人襲去,瞬忽間已將慕娉婷從對方手中劫過。
他雙臂各摟一人,也不妥協,只詭譎牽唇,跟著身影暴然長縱,輕身功夫精絕,往最弱的一環突擊而去。
刀義天驚怒至極,原跨坐在駿馬背上的身形倏地躍飛,幾名手下見他動手,紛紛掄刀持劍攻上,與幾名被主子遺留不來的黑衣人鬥在一起,一部分的人則緊守包圍。
這一方,刀義天躍至半空,身如大鵬,掌風已朝詭異男子背心打去,要他不得不回身自救。
那男人疾行如風,臂彎中雖提著兩人,慕娉婷又是即將臨盆的孕婦,他卻似乎未受影響,背後如生眼睛,在刀義天掌風即要觸身時,左肩陡然一偏,精準避過襲擊。
「沒那麼容易!」怒駭不已,刀義天暴喝一聲,單掌隨對方側偏的方向陡然一沉,此時他身形已落,勁力更猛,渾將對方拖住,罩在掌風之下。
男子微乎其微地蹙眉,似極不耐煩他的糾纏,幾次欲定,都被刀義天擋退不來,漸覺吃力。
他輕功高絕,猶勝刀義天,一時間雖尋無出路竄定,但刀義天三番兩次欲奪回妻子、救下白霜月,皆被他飄忽腳步閃避過去,雙方你來我避、你避我逼,僵持片刻。
慕娉婷被男人一袖橫過乳下牢牢捆抱。
急速的飛騰旋轉教她頭暈目眩,喉中不住發乾,待稍稍寧定心緒,她雙手握成小拳奮力槌打,就算掙脫不開也要擾亂一番。
便在此際,刀義天見對方微露破綻,掌風陡至,那男子忽而詭笑一聲,長袖甩推,將臂中一女整個擲飛過來。
「啊!」身如斷線風箏,無處依扶,慕娉婷不禁叫出。她身子繃緊,危急間仍反射性護住肚腹,準備面對接不來的撞擊。
刀義天大駭,掌風欲收不能收,牙根緊咬出血,在千鈞一髮之際硬生生轉向。
他猿臂暴長,當中橫攬,終將妻子摟進懷裡的瞬間,便見那男子隨在慕娉婷身後撲至,兩指成勾,直取他雙目。
慕娉婷只覺身後急竄寒涼,側眸去瞧,眼角餘光瞥見男子飛飛衣袂,駭然驚急間,原要攬緊丈夫的細瘦臂膀忽而朝對方揮去。
「娉婷!」刀義天驚惶揚聲,身已向前。
他堪堪避開對方兩指,趁雙方之距縮短,他掌成劍指,亦禮尚往來回給那人凌厲一招,指尖點中他大開大合的腋下之處。
又是一聲詭笑,男子不再戀戰,挾著白霜月倒竄而去,瞬間已躍出眾人包圍,落在幾丈外,待幾名漢子策馬要追,已然不及。
那男子倏地幾下起伏,飛身遠遁,絲毫不管那七、八名已被制伏的黑衣手下。
終於,場面完全控制不來。
週遭好多人,有些識得、有些沒見過面,有部分是「刀家五虎門」的好手,有幾位是刀家的江湖相與,連「南嶽天龍堂」也遣來人手相幫。慕娉婷倚在丈夫懷中,一雙黑白分明卻餘悸猶存的眼眸環顧著。頭好昏、好沉,胸口撲通撲通急跳,不斷湧出灼氣,她連連深呼息,強將那股熱氣壓下。
「義天……我、我……駿弟他……」揚眉,見丈夫臉色難看至極。她從未見識過他這般神態,凌厲得堪稱狠絕的輪廓,鼻翼掀張,鑲嵌在眼眶裡的黝瞳如兩塊尚未過火的生鐵,兩邊額角明顯突跳,寬額布出青筋。
他在發怒。發天大的怒氣。頭上如頂一片火,似一出口,驚憤怒極的火海便要吞沒她,焚作灰燼。
但,他始終緊抿薄唇,始終沒開口對她言語。慕娉婷內心苦笑,也不知該如何安撫他,這一切的一切已攪得她頭重腳輕。
「義天……有人來報,說駿弟出事了,所以我、我才……」猛然間思及何事,她柳眉顫蹙,小臉倏地刷得白慘慘。「錦繡!錦繡在馬車裡!還有馬伕大哥……老天。……白姑娘被那人帶定了,我、我……」回想著方才種種,一陣驚懼,她渾身發顫,腳步踉蹌著要奔向馬車。
她聽見丈夫粗喘,似怒氣又攀一級,無需他出手制止,她顛了兩下,人再次倒進刀義天懷裡。
太恨了。既驚且恨。恨她逼他去承受這種前所未有的驚心膽顫、神魂欲裂。刀義天發覺,他現下根本無法平心靜氣地面對妻子。他真怕一旦克制不住,過大的勁力要狠絕地弄傷她。
「姐——」慕駿在此際飛奔過來,未及弱冠的年輕臉龐上滿是焦急。
擁住她的一雙鐵臂冷然地將她移至另一個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