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娉婷娘子

第15頁 文 / 雷恩那

    「啊?」她一怔,想想也是,依他的性情,見她突然倒在面前,哪可能不理不睬,繼續賽事?她略顯懊惱地歎息,故意輕快地道:「原本是打算去替湘陰民團的眾位好漢助威的,末料到開戰沒多久,主將就被我拉不來了。唉,要真輸了,我無顏見湘陰父老啊……」

    「你有身孕了。」微嗄的一句如平地一聲雷,轟然乍響。

    繡著兩枝出水芙蓉的枕面上,那張秀臉兒瞬間傻住,本已雪白的臉色更形澄透,在近乎幽閉的帷內顯得如此不真實,便覺那對玄玉般的眼眸格外清亮。

    她……她有身孕?不是染上風寒,而是肚裡有孩子?!那暈眩的波濤又要朝她兜頭罩下了。

    刀義天低啞一歎,粗掌拉著她的柔荑一塊兒護在她肚腹上。「老大夫來診過脈,都快三個月了。」她的過分纖瘦讓他憂心,懷著近三個月的身孕,她的腰身仍是姑娘家才有的窈窕模樣。

    驚愕在瞬間湧起,待事實被慢慢反覆思量過,便沉澱成絲絲縷縷的柔情。慕娉婷終於呼出梗在喉間的那口氣,蒼白膚頰緩綻出兩抹霞彩,白裡透紅,儘管元神虛弱,氣色已好上許多。

    「也該是時候了……」眸中染笑,她吐氣如蘭。

    刀義天嘴角緊抿,仍淡蹙著眉,不解地凝視她。

    她抬起未被他握住的手,指尖甫觸及到他剛稜有形的峻頰,便教他粗厚的大掌一把鉗住,緊緊貼在臉邊磨蹭。

    她眸光幽幽,嗓語亦幽幽,如絲的音語在小小天地裡蕩漾開來。「成親三年有餘,是該有孩子的……你也該為人父了。」

    他左胸如打翻滾油,燙得生疼。

    今晨刮除的細小鬍髭到晚間已又冒出,點點輕咬著她柔軟掌心。他鼻息略濃,深看著她許久,費了番氣力才穩住聲音似的,沙嗄道:「你必須再吃胖些,多長些肉,孕育孩兒很辛苦的,都快三個月了,你肚腹好平……」更可怕的是,她竟在他面前暈厥過去!上一瞬猶對住他笑,下一刻卻毫無預警、說倒就倒!

    他從沒嘗過那種滋味,肝膽欲裂、駭然無比,如今回想,他滿額、滿背又是一陣冷汗。

    忽地,柔綿笑音逸出,長髮圈圍的瓜子臉憐弱中透著奇異的韌性,她對他眨眨眼,頰紅更深。「我之前聽繡坊的大娘、大嬸們閒聊時說過,女人家有了身孕便是這個模樣,頭三個月尚不顯眼,待時候一到,就像變戲法似的,肚子說大就大,一日圓過一日,到了要臨盆的前幾天,孩子長得更快,十分驚人的。」

    刀義天親吻她的手心,低歎。「我不管,總之一切按著大夫所說,你得好好將養,我會讓錦繡時刻盯緊你,吃得豐腴些,也才有力氣生孩子。」

    「啊?可是——」

    「沒有可是!」他難得霸道,果斷地替她安排一切。「府裡和打鐵場那裡,我會吩咐幾位管事幫忙照看著,繡坊有那兩位女師傅坐鎮,哪裡還需擔心?」

    唉,她僅是暈了一次,如今知曉身子的狀況,斷不會讓自個兒再暈第二次,她會很小心的呀!慕娉婷小嘴半啟,無奈欲辯無從辯。

    刀義天放軟語氣道:「爹和娘已忙著幫孩子取名,說是男的、女的都各取一個,待孩子出生,立即便派上用場。」

    嗄?!這、這這會不會太快了些?

    似是猜出她小腦袋瓜裡轉些什麼,刀義天鬆開她的手,改而撫觸她的嫩頰,溫熱指腹在她唇邊流連,神情稍霽。「你有身孕,爹娘心裡著實歡喜,兩老適才交代過了,要你乖乖待在榻上,把身子養壯。你聽話,別逞強,好嗎?」

    他最後的商量語氣充滿疼惜的味道,深黝黝的瞳眸有著幾許莫可奈何和末及斂去的憂慮。慕娉婷臉頰發熱,心緒教千縷萬縷的柔絲纏繞。她端詳著他的五宮,耳畔又一次迴響她暈厥前、他那聲驚駭的呼喚——

    娉婷!

    無形又強勢的力量野蠻地抓握她的心臟。

    好痛!又是那種莫名的心痛。隨即,有什麼東西在胸中拉扯、狂掀、猛溢,猶若衝開某道封印。

    對你而言,我定重要的、不可缺少的:水遠就只能有這麼一個的嗎?

    因是夫妻,所以有情,卻非有情,而成夫妻。既是如此,情能有多深?會因失去對方而瘋亂癲狂嗎?會嗎?會嗎?

    她瞠眸,讓心中陡然浮現的問話嚇住,不曉得為什麼會有這般的疑惑。不!不是的,這些話其實一直、一直暗藏在心深處,只是她選擇忽略、不願理會、不多思索。

    她告訴自己,可以一生與他長相廝守,即便兩人間所謂的情意僅是一種對彼此的責任,她仍可粉飾太平,想像著他們曾深刻為對方用情。

    她不該自尋苦惱的,不該不知足,把自個兒揉進這無解的悵然裡。娉婷,這又何必?

    「又難受了嗎?」刀義天傾得更近,面對妻子眉心輕蹙的小臉,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你安心躺著,我去看錦繡熬好藥沒?那藥是老大夫開下的,說是能安胎寧神,你喝過後會舒坦許多。」

    她袖兒忽舉,纏住丈夫正欲立起的身軀,想是動作過急,腦中微暈,上半身軟軟跌進他懷裡。

    「娉婷?!」他方顎陡繃,忙展臂擁住她。

    「別走,你、你別走……義天……抱著我,別走,好嗎?」她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從沒對他有過這種請求,即便是夫妻間親熱,亦多由刀義天主動索歡,她被動地配合。然而此時此刻,她緊摟著他的勁腰,柔潤臉容埋在他胸腹間,半露的香腮紅痕明顯,脆弱地、怯怯地乞求一個懷抱……

    刀義天如何能走?左胸被扯得生疼。

    他不知她為何心緒波動,僅是如她所願地抱住她,拿捏著力道密密擁緊她柔軟的身子,忍不住低頭搜尋那流漫香馥的軟唇,心疼地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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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裡。桃花紅,杏花白,水仙花兒開。外頭春日爛漫,蝶亂蜂忙,慕娉婷卻因老大夫一句「得將養身子」,接不來的日子便形同被軟禁在刀府深閨裡,這是她嫁進「刀家五虎門」以來,最為清閒的一季春。

    而後春去夏至,她再也過不得每曰賴在狺W、被錦繡丫頭按三餐外加兩頓餵食的「悲慘日子」,開始對跟隨自個兒多年的貼身丫頭「威脅」兼「利誘」,「動之之情」又「曉以大義」,才能偶爾瞞住丈夫和公婆到繡坊探看。

    至於打鐵場和鋪頭那裡,一直由周管事照顧著,小事由他拿捏,若有啥事非得東家做主,而刀義天又出門不在湘陰的話,他才會上刀府見她。

    慕娉婷從不覺自己身子骨差。

    她雖生得纖秀,但從小到大,傷風染疾的次數五指一扳便數盡了,即便曾暈厥過一回,那也僅是小小的「突發狀況」,無奈這狀況雖小,卻狠狠地嚇壞了刀家老少,尤其是為人丈夫又將為人父的刀義天。

    那男人根本是把老大夫的話奉為行事的最高圭臬,一件件用來炮製她,還和錦繡私下結為「盟友」,盡可能地將一大堆補品往她嘴裡灌,根本無視她日漸腫胖的身子。

    「胡說!小姐哪兒腫啦?老大夫仔細推敲過,再過一個月小姐就臨盆了,肚子大成球似的,那是理所當然的。瞧瞧您的手啊、腳啊,還不是瘦伶伶的不長肉?小姐不信,可以跟錦繡比比,您瞧!」忠心護主的丫頭為了讓主子放一千、一萬個心,大方撩高衣袖,硬是把上臂擠出肌塊來。「很粗、很壯吧?嘿嘿嘿,小姐比不過錦繡啦!」

    馬車四隻盤心木輪在石板大道上滾得小心翼翼,前頭駕車的刀家馬伕早被錦繡好好地耳提面命過,車裡載著一名大腹便便的孕婦,如何也不敢大意。

    秋高氣爽,金陽淺淺,揭開窗簾子的馬車裡,秋味兒瀟灑又飄然地染滿慕娉婷週身,洋洋灑灑,吻遍她白裡透紅的潤膚和一身藕紫的秋衫。

    懷胎八月,她的肚子確實鼓得驚人,但絕非臃腫,畢竟除吹氣般鼓大的肚子外,她略顯豐腴的臉容瞧起來氣色極佳,美如潤玉,四肢依然纖瘦,倒是巧挺的胸脯豐滿不少,為著將來哺育孩兒做準備。

    「總之,你別再燉那些東西強要我吃,我聞了就難受。」她開始要恨起那位老大夫來了,沒事開那麼一長串食補,她都喝暈了。

    「小姐,您別不乖,您不喝,咱怎麼向姑爺交代?」

    哇啊!還是不是她的貼身丫鬟啊?竟拿旁人來欺壓她?無奈的是,她還真對那男人沒轍。慕娉婷咬唇.

    錦繡又道:「小姐別忘,這幾回能溜出府來透透氣,到繡坊定走,咱們可是作好條件交換的,以後錦繡端什麼來,您就喝什麼,別一堆花花借口、推三阻四。做人得講誠信哪,這還是您教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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