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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琳達·霍華

    「抓住冰。黛琳,抓住冰!」在他大聲命令下她盲目地伸出手,剛好將她的手臂擱在冰上。

    濕繩子凍後僵硬無比。瑞斯和寒冷及他的笨拙掙扎,一面揮動繩圈。「抬起你另外一隻手我好套進去,黛琳,抬──起──你──另──外──一隻手!」

    她不能,她已經在水裡太久,現在只能舉起抓住冰塊的手,希望他能在她完全沒入水中前套住。

    他扔出繩圈,她的臉消失在水面下。繩圈套住了她伸出的手臂,他慌亂地抖動,套索繞住她纖細的手腕。「退後,退後!」他朝馬大叫。

    她從水中被拖到池塘邊,接著終於拉了上來。瑞斯跪倒在她身邊,眼睛冒火地盯著她直到她開始咳嗽嘔吐。「我們都會沒事的。」他聲色俱厲,一面掙扎著解開她腕間的套索。「我們只需要回到屋裡就會沒事。」他甚至不讓自己去想他們可能回不去。雖然離家並不遠,走這一趟會需要他所有的力量。

    他冷得抱不動她,因此他拖她去卡車。她的眼睛閉著。「別睡,」他嚴厲喝道。「睜開眼睛。抵抗,該死的!抵抗!」

    她的灰眸睜開,卻視而不見。令他驚愕的是,她的拳頭握起,彷彿不服從他的命令而對他揮拳。

    他打開卡車門,半推半抬地將她弄進座位。她趴在上面,渾身淌水。

    馬輕推他的手肘。若不是它就在身後,他會就此留下它,但是一輩子照科它的牲口促使他將它繫在車後。有馬跟在後面他無法開得太快,雖然他的每個直覺都在尖叫著他必須立刻回去,把他們倆弄暖和。

    他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繼而將空調撥至最高溫。熱空氣湧出風管,但是他麻木得沒有感覺。

    他們必須脫掉濕衣服。他開始掙扎著脫掉他的外套,一面向黛琳吆喝著照做。

    她勉強坐直了身體,但是其它的協調反應幾乎全無。她在水裡的時間甚至比他還久。但是當他脫光全身時,她已虛弱地將她的厚外套推至車底板。外套上面已經結了一層霜。

    他替她解開扣子。「快點,甜心,你必須脫光這些衣服。那些冰衣服只會使你更冷。你能說話嗎?說話啊,黛琳。」

    她緩緩抬起手,指頭全折下只有中指例外。他看到那個淫蕩,或是暗示的手勢,不覺得爆笑出聲。「我會記住的,甜心,一等我們暖和以後。」她的眸子閃礫,給了他希望。

    他的牙齒開始打顫,全身抖個不停。黛琳沒有發抖,而這是不好的徵兆。他在冬天出外時永遠在車上備有一壺熱咖啡及毛毯,現在他從座位後面抽出毛毯給她圍好。

    抖著手,他倒出保溫壺中的咖啡湊到她唇邊。「喝了它,寶貝。這咖啡又濃又燙。」

    她勉強喝了一小口,他把剩下的喝完接著又倒一杯。他可以感覺到咖啡一路燒灼下他的胃。如果他不能使自己的狀況恢復到能開車回大屋,他們倆都活不了。他再抖著手吞下一杯,繼而倒出一杯勸誘黛琳喝下。目前他只能做這些了。他集中注意力,發動卡車。

    他們慢慢前進。他有點神思恍惚,有時甚至不知道他們身在何處。身旁,在風管噴出的熱氣及咖啡的振奮下,黛琳終於開始打起抖來。

    大屋終於在望。他將卡車盡可能地靠近後門,然後裸著身體繞過卡車將黛琳抱了下來。光著的腳板甚至沒感覺到地上的雪。

    現在她稍微能走動了。他們互相攙扶地爬上後廊台階,進入雜物室。樓下的浴室就在那一頭,他將黛琳拖進去倚牆靠著,自己則去打開浴缸的熱水。當蒸氣開始冒出來時打開冷水管,希望他調得正確,否則他們可能會被燙脫一層皮。他的手太冷,根本沒有感覺。

    「來,到浴缸裡。」

    瑞斯扶她跨進浴缸,到頭來他們乾脆用爬的倒比較簡單。她坐在他前面,背靠著他的胸。熱水沖刷她冰冷的肌膚,她痛得淚流滿面。瑞斯的頭靠著牆壁,他的牙齒格格作響。他們必須忍受這必要的措施,因為他們沒有別人來照顧他們。這是恢復溫暖最快的方法,但並不舒服。

    慢慢地冷暖兩極引起的痛苦減輕了。他關掉水龍頭沈進浴缸直到肩膀均埋入水中,黛琳的頭髮像金色水草在水面漂動。

    他收緊攬著她的臂膀,試圖吸收她的顫抖。

    「好一點了?」

    「嗯。」她的聲音低沉,較平常更沙啞。「好險。」

    他轉過她的身體貼身摟著。「我原打算保留那頭公牛做種牛的,」他說。「但是現在那頭雜種將會被閹了。」

    她笑出聲,嘴唇貼著他的喉嚨抖動。「永遠不要弄掉那匹馬,它救了我們。」

    「我會讓它在這裡安享天年。」

    他們躺在水裡直到水溫變冷,接著他拔掉塞子,催促她站起來。她仍是一副昏然欲睡的模樣,因此他扶著她扭開蓮蓬頭,讓水敲擊他們的頭。她只是站在他的懷裡,頭靠著他的胸膛,像她曾多次站過的樣子。但是這一次卻彌足珍貴。這一次他們騙過了死神。

    他抬起她的臉,攫獲她的嘴,需要她的味道、她的撫觸來確定他們真的平安無事。他幾乎要失去她。

    熱水開始出來時他關掉蓮蓬頭,拿起一條毛巾包住她滴水的頭髮,另一條則用來擦乾她。雖然現在她的指甲和嘴唇有了顏色,她仍舊略微顫抖,他扶著她小心翼翼地踏出浴缸。他取過另一條毛巾開始搓揉自己的頭髮,同時注視她的每個動作。

    黛琳覺得暖和但疲憊不堪,彷彿才得了嚴重的感冒。雖然她迫切地想躺下來睡上一星期,她知道體溫太低的後果。她坐在馬桶上,注視他擦拭,集中注意力在他裸裎的力與美。

    他捧住她的臉,確定她有在聽。「別睡覺。」他警告。「留在這裡,我上樓去拿你的睡袍。好嗎?」

    她點頭。「好。」

    「我一分鐘就回來。」

    她設法擠出微笑,只是要安他的心。「把我的梳子也帶來。」

    他花了幾分鐘,但是帶回來了她烘烤過的睡袍。她愉快地讓他為她披上。他也利用這段時間穿上了衣服。他替她帶來了襪子,並且跪著替她穿好。

    他攬著她的腰走進廚房。他拉開一張椅子扶她就座。「張開嘴。」他說,在她遵令照做後塞進一枝溫度計。「現在坐在這裡不要動,我去煮咖啡。」

    這個不難服從。除了坐著不動外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躺下來。

    數字溫度計發出警鈴,他抽出來一看不覺皺眉。「九十六度四,我要它至少增加一度。」

    「那你呢?」

    「我比你好一點,我沒在水裡待那麼久。」他仍能感受到體內的寒意,但是那種麻痺到骨髓的冷已經沒有了。第一杯咖啡幾乎完全消除了殘存的冷意。他要黛琳喝了三杯。

    當他感覺到可以離開她時,他將她安置在爐火前的棉被上。「我必須出去,」他說,看到她眸中驚慌一閃。「不是到牧野中,」他迅速補充道。「我必須把馬送回穀倉,照料它。一弄好我就回來。」

    「我哪裡都不去。」她要他安心。

    她仍然害怕就此入睡,雖然喝了那麼多咖啡,那晚她可能根本無法入睡。她拉掉頭上的毛巾開始梳通打結的頭髮。

    等到他回來,她的頭髮已干而她開始將頭髮梳整齊。他站在門檻,一如以往被她這種女性美姿震騖。她的袖子翻了上去,露出白皙纖細的小臂。她的脖子優雅地彎曲,像朵花在微風中輕顫。他的喉嚨一緊,血流衝向腰部。結婚都七個月了,他看到她仍然像公牛嗅到母牛的味道。

    「你覺得如何?」沙啞的聲音是硬擠出來的。

    她抬頭,悠然的微笑更燃燒了他的血。「好多了,溫暖又清醒。你又跑進寒風中覺得如何?」

    「我很好。」不只很好。他們倆都活著,他身體中的每個細胞都熱了起來。

    他堅持再量一次她的體溫。「九十七點六,很好。」

    「我的正常體溫比那個高不了多少,通常是九十八度。」

    「我的通常是九十九或者更高。」

    「我不意外。和你睡在一起就像是和火爐睡。」

    「抱怨?」

    她搖頭。「吹噓。」她的笑消失,灰眸一暗,伸手摸摸他的臉。「我幾乎失去你。」他看到她眸中恐懼一閃,接著眼睛就閉上了。他抓住她。

    「寶貝,我才是幾乎失去你呢!」他粗聲說,嘴唇在她發上摩揉。

    黛琳的雙手纏住他的脖子。她不常哭。結婚後唯一掉淚的兩次都是由於疼痛,一是在他們新婚之夜,另一次則在一小時前熱水將她凍僵的皮膚恢復知覺時。但是突然間他們曾經經歷過的危機橫掃過來,她的胸腔一緊。她試圖控制她的情緒,但是抗拒不了。隨著一聲悲鳴,她的臉埋進他的頸項失聲痛哭起來。

    她突然爆發的淚令他驚愕。他的黛琳是個鬥士,甚至在他脾氣最惡劣時也能挺身抗衡。但是現在她哭得彷彿永遠不會停,而她傷痛的程度聲聲敲擊他的心。他揉弄她的背扶她躺下,嘴裡低喃著安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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