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七月流火

第17頁 文 / 橡果

    沈頤思索了一會兒,轉身朝書房走去。「大哥,你隨我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流火見二少爺沒有招呼她,又見他們兄弟倆的神情那樣凝重,便不敢跟去書房,誰知沈頤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拉起她的手,低柔地說了一句,「流火,你也來。」

    她便乖乖跟了進去。

    沉湛見他們如此,又忍不住取笑,「隨雲,你若真喜歡這丫頭,就爽快地將她收了房,反正奶奶也喜歡,這家裡沒人會為難你們。」

    「我斷不會委屈了她。」他看一眼流火,正色道:「大哥,我原本就打算過幾日要稟明爹和我娘還有奶奶,我想娶流火做我的妻子,明媒正娶,僅此一個。」

    沉湛微微一怔,繼而哈哈大笑,「好,你小子有種!」他一拍弟弟的肩膀,「流火這小丫頭的確有趣得緊,我原先見你處處寵著她,還道不過圖她有趣,長得又俊俏,想將她收了做偏房,沒想到你是真心。好,倘若到時二娘不同意,我做大哥的一定幫著你。」

    沈頤聽完只淡淡一笑,「只是如今還有一件事橫亙在其中,這婚事怕是要有磨難。」

    流火一聽即不安地轉頭看他。

    「什麼事?」沉湛皺起眉。

    沈頤不答話,他放開了流火的手,走到那個暗格前面,從木盒中取出那本賬冊。

    「大哥你看。」他把賬冊遞到了大哥手中。

    令流火大為吃驚的是,大少爺翻看賬冊時的表情竟如同先前二少爺一樣,眉頭皺得愈來愈緊。

    沉湛看得比較慢,細細翻了十數頁,然後才拾起眼,「隨雲,你從哪裡得到這本東西?」

    他從大哥手裡接回來,「從知府衙門內叛逃的一位師爺。」

    沉湛立時問:「可是汪儒?」

    「正是他。」沈頤點點頭。

    「難怪————」他轉過身去,看了看書房窗外明媚如畫的春光,若有所思地說:「方纔鄭大人交代完存銀的事後,還言辭閃爍地問我可否有看到汪師爺。我那時還納悶怎麼知府衙門跑丟了師爺,會同我這開錢莊做生意的要人來了?」

    他轉過身,目光已變深幽,「隨雲,這東西關係到兩江三省百餘位官員的身家性命,汪儒怎麼會交給你?又是怎麼交給你的?」說罷,這位一向輕朗如水的笑面公子居然歎了一口氣,低沉地道;「你可知道,這樣要命的東西往往是禍多於福,弄不好,我們沈家滿門的生死都得先賠上。」

    沈頤點點頭,淡淡地應了一聲,「我知道。」頓了一頓,才又緩緩道來。「汪儒說他從鄭鵬年當知府的第一天起,就存下了記這賬冊的主意,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不慎犯了事,鄭鵬年不留情面。

    「這賬冊本來還要加厚,誰想他昏了頭,仗著自己生得端正風流,居然跟鄭大夫人勾搭在一起,那大夫人雖然長年受冷落,心卻還向著夫家,那一日兩人燕好之時聽他透露賬冊的事,就跑去告了密,結果自然——」

    沉湛聽完即冷笑,「虧他原先還想得周密,怎麼臨了卻栽在一個婦人手裡?」

    沈頤又道:「一日前他來求我,直言我若幫他逃出江蘇,他可回報於我,將來若出了事,也可使我們沈家免受牽連,卻沒想到是這樣一本賬冊。」說罷,他低頭掂掂手裡薄薄的賬冊,卻覺得似有千斤重。

    沉湛憂心忡忡的接口:「我原就擔心汪儒來找你。現在鄭鵬年對我們沈家已有所懷疑,若被他查出賬冊在你手裡,到時候,不光是他,依次而上。巡撫、制台,兩江三省大大小小,凡是牽涉進這賬冊中的官口貝,兩眼都會冒出綠光來——」

    流火聽到這裡忍不住笑出聲來,「大少爺怎麼把人說得像狼呀?」

    她一笑,整個書房內的氛圍頓時舒緩了不少,沉湛也笑了,「你這小丫頭懂什麼?人有時候凶起來,連狼都害怕。你見過獵戶身上穿的狼皮沒有?人要是凶不過狼,怎麼能把狼的皮扒下來?」

    沈頤含笑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別胡亂插嘴。

    這時,門房忽然跑過來大嚷,「大少爺,二少爺,門口來了個瞎眼道士,說這屋裡有人衝撞了什麼煞星,非要進來消災!」

    這個「煞星」來得正巧,沈頤和沉湛兄弟倆相視一眼,皆覺得心驚。

    難道這麼快就要有大禍臨門?

    但沉湛素來不信這些,正想喝斥,門房身後已傳來腳步聲,接著有人哈哈大笑地道:「先別忙著趕貧道出府,兩位公子就算不信,但貧道姑妄一言之,公子姑妄聽之,又有何不可?」

    沉湛哼了一聲,拂袖轉過身去。

    沈頤只皺著眉站在窗邊,他此時已看清那老道士眸中一片灰白,的確是個瞎子,便不冷不熱地詢問,「不知道長方纔所謂『衝撞煞星』,有何消減之法?」

    那老道士一身灰布道袍,頭頂上鬆散地束著一個道士髻,彷彿隨時會掉下來,他半仰著一張枯瘦的老臉,煞有其事地說;「這屋內兩位公子,原本長者為嫡、幼者為庶。但這家的老爺與大小兩位夫人情意甚篤,不捨得輕待任何一位,乾脆將兩位都視作了正房夫人,是故兩位公子俱可算嫡出。」

    等他說到這裡,沉湛轉身冷笑,「這事有什麼新鮮?我們沈家在蘇州本就是名門望族,隨便在大街上逮著一個人都能問出來,何勞道長辛苦來說這一遭?」

    那老道士只道:「無妨。我再接著說,這屋內一位公子有福星照頭、天德顧身,定有貴人相助,可逢凶化吉:而另一位咸池衝撞主星,主桃花犯命,日後必為情事所擾。」

    沉湛一聽大為不悅。隨雲剛說想娶流火過門,這雜毛老道就闖進門來亂言什麼桃花犯命,豈不是咒他們難成姻緣嗎?

    剛想開口喝斥,不料那老道士竟似讖得他的心思,又接口,「錯矣。為情事所擾者乃長,遇貴人者乃幼。貧道言盡於此,望兩位公子珍重。」說罷,他便轉身而去。

    門房和幾個下人在邊上看得瞠目結舌。

    這算什麼東西?沉湛一怔,繼而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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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在二夫人所居的院落裡——

    「曉蓉,這花是你哥從哪兒弄來的?」二夫人正在廊下細看一盆盛開的梅樹,邊看邊嘖嘖稱奇,「如今已入了春,也難為這株梅樹還能開得這樣艷。哦,對了,這株梅有名號沒有?」

    「原本是野地裡長的,哪來的名號?不過我哥後來給它取了一個,叫:『喜梅』。」

    二夫人旁邊陪著一位年輕秀氣的女孩子,叫傅曉蓉,是本地林員外家的表小姐,從杭州過來探親的。

    「喜梅?」二夫人拾起眼。

    傅曉蓉笑容滿面,「可不是,那時滿山遍野都已是一片綠海,這株東西還能兀自開得絢麗,簡直就像特意要向人報喜一樣,所以我哥才給它取了這個名號。」

    「這樣說也有道理。」二夫人也笑了。

    這時,有兩個小丫頭氣喘吁吁地胞來,「二夫人,不好啦!老夫人又、又暈過去啦!」

    「又是什麼事嚇著了她?」二夫人一聽立刻沉下臉,盯住其中一個問。

    「是、是這樣的,」小丫頭跑得太急,又呼出一大口氣,「過年前老夫人讓我們在一株老梅樹底下埋了一壇雪水,看今天暖和,忽然又想起來了,讓我們挖出來煮茶……誰、誰知剛把罈子挖出來,那土坑裡竟爬出一條青色的蛇,後來又跟著跳出一隻大蛤蟆——」

    「結果老夫人在邊上看著,又給嚇暈了?」二夫人替她結語。

    小丫頭忙不迭的點頭,「是的,二夫人。」

    二夫人歎了一口氣,「蛇跟蛤蟆,多半是在你們埋的時候就躲進去冬眠了,這本來也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傅曉蓉拉拉她的手,「君姨,不如我陪你去看看吧。」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也好。」頓了一頓,又若有所思的說:「對了,老夫人那邊既然出了事,我要照顧她,明日便無法同你一起起程了。」

    傅曉蓉一聽可急了,「那怎麼辦?我原本以為要和君姨一起回杭州,便把姑父家裡派給我的幾個家丁都推了,現在又不好意思再去說,免得他們以為我鬧小姐脾氣、任性無常呢!」她輕輕一咬下唇,面露憂色,「這下可好了,只剩下一個車伕——」

    二夫人邊走邊笑,「傻丫頭,我雖然不能去,可我爹的六十大壽總還是要派人去恭賀的,再說,我讓隨雲準備的禮物也得帶去。」

    傅曉蓉一聽隨雲兩個字,俏頰上就飛起兩抹紅霞,「君姨,那你打算派誰去呀?」

    「看她這副小女兒情態,二夫人豈有不明白的道理?走出自己院子的大門,她決定來個順水推舟,「這樣吧,我們先去東院,我交代隨雲去一趟,順帶送你回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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