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橡果
「混賬!」玉瓏氣得拍桌而起。
這些「毒」丫頭真是越來越欠調教了!
粉綠衣裳的「孔雀膽」嚇得倒退一大步,「都怪斷腸草,她們一吵起來的時候我就說要找小姐,可她說能勸開的。」
杏黃色的「斷腸草」氣哼哼地道:「你當時還不是沒挪動腳步?」
「孔雀膽」反駁:「那都是你說你能勸開她們的!」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廳裡的其它人俱聽得瞠目結舌。
惟有二夫人知道自己這個小女兒的脾性。她天性頑皮古怪,討厭女孩家的玩意兒,卻喜歡鑽研各種同她一樣古怪的東西。最近迷上了藥物,尤其是幾樣出了名的劇毒之物。可憐她身邊的幾個丫頭都因此被冠了名:一個叫「砒霜」,一個叫「鶴頂紅」,一個叫「孔雀膽」,另一個叫「斷腸草」,還有一個胖胖的更慘,原先叫「胖丫」,現在改名叫「肉蓯蓉」。
那些古怪而詭異的話,也只有她們幾個彼此之間才聽得懂。
當下玉瓏生氣地說:「走,我現在就回去瞧瞧她們打架。」
哪知她話音剛落,更麻煩的事發生了——
老夫人驚疑地看了看那兩個帶「毒」的小丫頭,繼而發出一聲類似蚊蟲被拍死前發出的微弱聲響,不負眾望地再度暈死過去,飯廳內立時又亂成一團。
「娘——娘——」沈老爺嚇得把碗筷都掃到了地上,衝過去就摟住老娘哀叫起來。
真正作孽喲,怎麼說暈又暈了呢?
大夫人和二夫人卻都拿目光對準玉瓏,嚇得她又是縮肩又是吐舌頭,滿面愧疚地看了看又輕易暈倒的奶奶,再然後,趁大娘和娘親一個不注意,就溜之大吉了。
「小姐,我們現在是要去看砒霜和鶴頂紅打架,還是躲出去?」孔雀膽和斷腸草緊跟著她們的主子跑了出來。
玉瓏跑了一段路,氣喘吁吁地停下來,「不看了不看了,你們倆回去告訴她們,要是等我回去看到她們還在打,就罰每人在臉上畫一個烏龜,三天不准洗掉。我現在還是去二哥那裡避避好了。」沈頤三兩下就寫好了契約,遞到流火手裡,笑瞇瞇地道:「你在後邊直接摁個手印就成。我們做買賣的就喜歡立個憑證,將來有了閃失也好憑此說話。」
流火看也不看那契約,右手往前一伸,「我要筆。」
沈頤感到頗驚訝,他原本是想拿紅印泥給她摁手印的,挑眉道:「怎麼,你還會寫字?」這倒難得。
流火正滿心不痛快,一揚腦袋,「哼,這有什麼希奇?」她小時候曾經扒窗台偷瞧過夫子教學。
沈頤拿筆給她,見她慢吞吞、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姓名。「孟、流、火。」他接過來,細細地辨著讀,「我曾聽小姑姑說過,新娘家姓孟,原來你叫流火。」
不過這區區三個字就不敢恭維啦,真醜,跟初學小童不分軒輊。
流火站起來,扶著桌角甩甩腿,終於舒坦多了。「賣身契我已經簽了,你得保證絕不拆穿我的身份。」她目光炯炯地看著少東家,倘若他不答應,她就立刻把契約搶過來撕毀!
「這個當然。」沈頤隨手把契約塞進案上的一本書裡。
「還有——」流火豎起一根手指,倒顯得頗為倨傲,「你現在得讓我出門一趟,我有要緊事要辦。」她得趕去鄰鎮找娘和二姐,告訴她們這個不壞不好的消息,起碼,不用離鄉背井總是好的。
沈頤笑看了她一眼,故意端起東家的架子,「你既然已經簽了契約,往後絕不許再『你啊我』的亂稱呼,從此刻起,你應該規規矩矩地叫我一聲『二少爺』。」
真麻煩!流火不情不願地喚了一聲。
沈頤滿意地頜首,才又道:「依府上的規矩,丫頭僕婦是不得擅自請假外出的,再者,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藉機逃跑?」
「我發誓,我絕不會逃走!」
「我不相信。」
流火急了,「那你,呃……二少爺要怎麼樣才相信?」
沈頤不理睬她那又是氣急敗壞的模樣,慢條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來,「你先說說究竟要出去幹什麼。」
真、羅、唆,要你管那麼多
流火氣歸氣,只得合盤托出,簡略地把昨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
哪曉得沈頤聽完後仍是搖頭,「我好不容易才留你下來,倘若被你跑了實在太虧。你娘她們既然把家裡的東西都賣了,懷揣著銀票在身上,你現在跑去找她們,豈不是逃跑的最好時機?」
呸,少把人心都想得這麼狡詐!
流火極不痛快地瞪了他一眼,大聲嚷道:「我從來不騙人的,說出口的話就一定做到!」呀,糟了!她猛然想起外間桌上的那套褂裙。「我、我先去把外面的衣裳收起來——」
將褂裙重新塞回包裹裡,她仍覺得百般不放心,拿著灰色的小包袱在原地煩躁地踱來踱去。
沈頤也從內室走出來,在旁邊說道:「既然不放心,不如燒掉它,只有化成灰的東西才不會洩露秘密。」
兩人講了這麼多話,這一句才是流火覺得最動聽的。
既然東家放了話,她不燒才傻哩!
在前院支起了一堆小火,忍著大清早就逼人的熱浪和一股刺鼻的煙味,流火蹲在邊上左手扇開煙,右手拿著一根樹枝挑著衣裳……直到最後一個裙角也化為灰燼,她才如釋重負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他奶奶的終於消滅乾淨了!
「二哥——二哥——」這時三小姐玉瓏恰好跑進院來。
沈頤正在階上負手遠遠地看著,聽到小妹的聲音,轉過身去笑道:「怎麼,有空跑來我這裡?」
「我又惹出了一點小麻煩,是來躲一躲的。」玉瓏「嘿嘿」笑了兩聲,轉眼發現流火和那堆猶在冒煙的灰燼,好奇地道:「咦,大熱的天,這丫頭在燒什麼東西?」
沈頤知道她在故意避重就輕,挑眉道:「你又惹了什麼小麻煩?」
「唉……本來也沒什麼,」玉瓏一心虛就習慣地揪揪耳朵,皺起俏挺的鼻子,「大家一桌好好地吃著飯,誰曉得後來……後來奶奶忽然又暈過去了。」
「什麼,又暈了?」沈頤吃了一驚。
「是啊,都是我給那些丫頭取的毒藥名害的,奶奶一時聽不明白,怕是又被嚇著了。」玉瓏老老實實地解釋。
「你啊——」沈頤歎了一口氣,拿這個小妹沒有辦法。
玉瓏急忙陪著笑臉,「二哥,這回不嚴重,我保證。」她轉頭望瞭望天,「哎,這時辰就熱得慌,我們進屋去吧。」邊說邊拉著沈頤往屋內走。
隨後,幾個小丫頭進來擺上了幾樣點心和粥,比正屋飯廳那邊素淡得多,沈頤在大清早的胃口一向不好。
玉瓏笑嘻嘻地陪著二哥坐下,兩手托腮道:「對了,二哥,方纔那個在竹叢邊燒東西的丫頭是誰呀,看她的背影……像是新來的,我以前從沒在二哥這裡見過。」
「你眼力真好。」沈頤顧自喝了一口粥。
用祈安縣的珍珠米熬了一夜的白粥,清香撲鼻,入口極佳。
玉瓏當然聽得出他的嘲諷之意,但她現在只求亂扯別的話題,「二哥,你還沒回答我?,她在燒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現在天這麼熱,她曬在大太陽底下,也不怕曬暈過去。」
她話音剛落,流火就走上階來,還沒進屋就嚷嚷:「二少爺,我到底能不能出去?」
「你要出去?」玉瓏是個粘人精,尤其她閒著無事的時候,沈頤還沒答話,她就先湊上去:「喂,你要到哪裡去?嘻嘻,你好像還不懂我們府上的規矩,對主人家講話不好這樣粗聲大氣的。」
流火仔仔細細打量了她幾眼,怔怔地道:「看你的樣子,像是沈家的小姐吧?」
「對,我就是沈家的三小姐。」玉瓏見慣了其它丫頭僕婦平常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跟她二哥一樣,對流火的大大咧咧感到特別新奇。」你叫什麼名字?我看你那麼著急,要趕去哪裡啊?」
不過流火可沒閒功夫多理她。她知道要辦事得找正主兒,所以繞過去走到沈頤面前,又忘了剛樹立的尊卑之分,一屁股就坐在他旁邊,一板一眼地說:「二少爺,我向你保證,絕不逃跑,我只去告訴我娘和二姐可以回家了就成。」
哪曉得沈頤顧自喝粥,不理她。
倒是玉瓏不計較她方纔的無禮,又親親熱熱地湊過來,坐在流火的旁邊,「依我們家定下的規矩呢,內府的下人們的確是不可以隨便外出的,不過你有什麼事兒,跟我說,我幫你跟二哥求情。」
「真的?」流火眼巴巴地轉頭瞅了她一眼。
沈頤卻忽然不冷不熱地插話:「折騰了一晚上,你也餓了吧?餓的話就自己乘粥喝。」
桌的另一端有一隻大粥盆,旁邊還迭放著幾隻質地上佳的白瓷碗。
流火一聽他的話有些發愣,鬧不清楚在對誰說,玉瓏卻立刻笑嘻嘻地回嘴道:「二哥,我還以為我們家只有我肯跟那些臭丫頭們同桌吃喝呢,怎麼今天你也改脾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