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七月流火

第5頁 文 / 橡果

    「喂喂喂——」流火立刻又嚇得心驚膽戰,「我看你一身富貴相,八成是這沈家的少爺,但昨天的新郎倌是個死鬼,人家又不是嫁給你,你死揪著我幹什麼」說到這裡,眼眶居然有些泛紅了。

    如果不是落在他手裡,她現在就可以跟娘和二姐遠走高飛了。

    沈頤笑笑,「你猜得沒錯,我是這府上的二少爺。至於你,既然答應嫁過來,卻又在新房中搗鬼,昨晚害得我們沈家上下一團亂,我有什麼理由白白放你走?」

    「那你究竟想怎麼樣?」流火恨得牙癢癢。

    哼,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脖子一伸,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偏偏這個人俊心惡的二少爺不直接回答。「我看你這人有趣得很——」沈頤笑看著她,退後幾步,施施然地在旁邊的一張檀木椅上坐下。

    「那又怎樣?」流火不屑地撇嘴。

    「所以就這樣放你走委實可惜。」沈頤接著說。

    「你——」流火嚇得差點跌下床。

    囉唆了半天,他還是想抓她去他爹娘面前受懲罰嘛!

    「對了,我先問你,那具骷髏你是怎麼有膽子搬來的?」沈頤忽然想起自己最好奇的部分。這種東西往往連壯實的漢子都怕,更遑論女兒家?

    「嘿嘿,這有什麼可怕的?」扯到這話題上,流火不禁得意起來,「我那死鬼老爹以前在衙門裡當過差,是個專門驗屍的仵作,可惜他在我七、八歲時就死了。實話告訴你,已經腐爛的屍身我倒是有些怕的,不過死人骨頭就沒有多大關係啦,又不像屍體那麼髒,洗乾淨了都沒臭味,風一吹,兩根臂骨碰在一起『嗒嗒』響,不是很有趣的嗎?」

    這天底下,恐怕只有她和她那位死鬼老爹才會覺得有趣。

    沈頤微微變了臉色,由衷地說:「沒想到你的膽子居然這麼大。」難怪在荷塘邊敢裝神弄鬼。

    沒想到他說完,流火卻沮喪地低下了頭,「我膽子再大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你抓住了?」何況,在這世上,像仵作、屠夫之類的,膽子都大,還不是最低賤的營生?

    沈頤卻忽然又轉了話題,道:「我可以答應不拆穿你的身份,昨晚那件事也已被我娘壓了下去,府裡恐怕都不會再談起了。」見她喜出望外地抬起眼來,他莫名覺得趣味更甚,「但我是個商人,不做無利益的買賣。」

    流火一聽心裡就「咯?」一下,這只吸血的耗子!她咬咬牙道:「好,只要你答應放我出去,我回頭就把聘禮錢都還給你,我們家本來就窮,那些……是全部的財產了。」

    「不,你猜錯我的意思了。」沈頤失笑,「我不管你們家先前收了多少聘禮,那些數目還入不了我的眼。我想要的麼——」他故意停頓下來,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我見你個性不弱,人也算聰明機靈了,想把你留在我身邊當個丫頭。」

    「什麼」流火瞪大眼,火氣又上來了。

    這世道雖有貴賤之分,但他憑什麼逮著一個把柄就想讓她賣身為奴?想她家裡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人活得自由自在,打罵都是自己的親娘,那種低三下四、侍候人的事,打死她都不幹!

    沈頤笑笑,「你不用生氣,我們也算是做買賣,不成拉倒。我現在就去告訴我家裡人,二叔的新娘子已經還魂了。」他說完,作勢就要往外走。

    「哎,我們再商量——」流火嚇得急忙跳下床攔住他,可憐她發麻的雙腿還未完全恢復,一觸地就酸軟地跪倒在沈頤面前,兩隻手也從他的手臂滑落到腿上,「我、們、再、商、量。」豁出去了!她咬著牙乾笑。

    「你這是答應了?」沈頤低頭看她。

    「我——」流火活像喉嚨裡爬進了一隻小蟲子,又乾又癢。

    沈頤扶她起來,故意不冷不熱地道:「我也只是一時興致,興許等太陽出來,我就改變心意了。再說,外間桌上還放著你那件新娘褂裙,不及早處理的話,萬一被人看見你就脫不了干係了。」

    一句話點醒了流火。她想想沈家其它人要是知道昨晚是自己搗的鬼,肯定不會饒過自己,最讓她擔心的是,還會連累娘和二姐。沈頤扶她坐到椅子上,她皺眉嘟嘴想了好一會兒,終於不情願地點頭,「好,我答應你。」

    嘿,這都有「賣身葬母」的架勢了。

    沈頤也很愉快地點頭,「你等我寫張契約,到時你畫押上去。」

    流火煩躁地「嗯」了一聲。

    反正她都要賣身入奴了,怎麼辦都隨東家的意思吧。

    第三章

    就在流火的賣身交易拍板定案的同時,沈家其餘的人正圍在飯廳桌邊,靜靜地吃著早點。

    「知源去外地怎麼還不回來?」老夫人喝著粥,忽然想起了大孫兒。「知源」是沈家的大少爺沉湛的表字。

    旁邊站著的老管家崔伯趕忙回稟:「大少爺前些日子倒有來信,說之江那邊的田地在開春時遭了凍害,那些藥材苗被凍死了一大半,剩下的質量也不好,他準備放棄,去鄰近的幾個縣看看。」

    「這種事派別人去就成了,知源這孩子也真是,打寒食開始出門,他就沒回過家,老在外邊顧著生意,那怎麼成?」老夫人心疼孫兒,又念叨起來,「你看看,我想見見他的面,都見不著。」

    沈老爺沉不住氣了,他雖然自己沒有多少經商的才能,但生下的這兩個小子卻一個比一個能幹,讓他得意地不得了。在小輩的問題上,他不同他老娘,兒子要出外談生意磨練,他一向都是贊同的。

    「娘,您不知道,其實我還是認為——」

    圓滑的崔伯卻更快地插進話來,陪著笑道:「對對,老爺想說的是,大少爺這趟去之江,採購藥材是小,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惦記著,要給老夫人找幾味瀉心火的藥來。」

    「咳,誰說我——」沈老爺還想更正,收到兩位夫人的眼神,只好摸摸鼻子,低下頭專心用早點。他對於這兩位太座是既愛又敬,向來只要夫人們的眼神一掃,他就乖乖地收斂自己的行徑。

    老夫人卻不明所以,轉頭對著大兒子道:「你也一把年紀了,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吞吞吐吐的幹什麼?」

    大夫人急忙動筷子,「娘,這水晶餃不錯,皮薄餡嫩,我特意叫廚房依著您老人家的清淡口味調的餡,您嘗一個。」

    「是啊是啊,這道『千絲萬縷』也不錯——」二夫人也忙著夾菜,「娘,這都是素菜,只在高湯?了一下,既沾了油潤鮮香,又不失本身的素雅,用來配粥喝最爽口不過了。」

    「娘,您再嘗嘗這些——」

    「對對,還有這個——」

    老夫人反而皺起眉,又擺擺手,「我從今早起來心裡就恍恍惚惚的,哪吃得下這許多?」

    恍惚?兩個靈敏的兒媳婦不做聲了。

    難道又想起了昨晚新房裡那可怖的一幕?

    果然,老夫人接著又喃喃道:「……我總覺得,我昨晚是看了什麼東西才嚇暈的。」

    沈老爺趁機抱怨:「娘,甭管是什麼東西嚇了您老人家,只二弟那件事,要我說,您就不該堅持給他娶什麼陽間的小妾。二弟死了都七、八年啦,屍首恐怕都灰飛煙滅了,您還非張羅著給他娶新媳婦兒,這不是鬧笑話嗎?」還引來那具該死的骷髏作怪,害他此刻想起來都覺得背脊一陣陣發涼。

    好端端的,家裡可別給那種不乾不淨的東西紮了根!

    「我、我那也是心疼他。」老人家被大兒子一數落,不高興了,「再說,他跑到我夢裡來直喊『娘』,摧我的心肝哦,可憐他早早就去了,眼下一個小要求,我能不管嗎?」

    「二弟要還活著,您當然不捨得不管,可他明明都已經——哎喲!」沈老爺話沒說完就痛得叫了出來。原來大夫人和二夫人一左一右,正好每人揪住夫君的一隻耳朵。

    二夫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少再添亂了,娘說什麼都是對的。」

    「好好,阿君,你先放開手——」沈老爺只得討饒。對這兩個嬌妻兼悍妻,他可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一幕情景看得旁邊原本埋頭吃點心的三小姐玉瓏笑了出來。

    哈哈,老爹太沒用了!看他以後還能在她面前樹什麼威嚴?

    正在這時,兩個小丫頭推推搡搡地走進來,一看到玉瓏不啻看到救星,其中一個穿粉綠色衣裳的小丫頭壓低聲喊:「小姐,小姐,不好啦!她們打起來了——」

    玉瓏正夾了一筷「千絲萬縷」,抬眼瞅到她們,漫不經心地道:「什麼事,放大聲音說嘛。」

    另一個穿杏黃色衣裳的小丫頭就揚聲嚷出來:「砒霜端了一盅冰鎮酸梅湯去小姐房裡,半道上卻被鶴頂紅竄出來一撞,湯全灑了,砒霜怕小姐罵她,就和鶴頂紅吵起來,我和孔雀膽勸都不聽,結果越吵越凶,兩個人已經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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