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呢喃
「女兒紅」──紅透北京城的花樓,多少達官貴人在此一擲千金面不改色,全北京誰不知道「女兒紅」的當家頤姑娘八面玲瓏、一笑傾城,更明白頤姑娘不陪笑、不陪酒的規矩,若是誰膽敢犯了她的禁忌,就算是王爺她也不客氣的掃地出門,與其說「女兒紅」紅透整座北京城,倒不如說是她上官頤紅透了全北京。
收起宮燈,上官頤關起朱紅色大門,猛地,一隻冷得彷彿失去溫度的掌心緊摀住她的唇,將她往陰暗角落拖去,似曾相識的好聽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噓,別出聲!只要妳乖乖聽我的話,我不會傷害妳。」
上官頤眨眨似貓的大眼,緩緩的點了下頭。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方纔是不是有官府的人來過?」身後的男人用力嗆咳,天氣很冷,他的掌心還泛著一層薄薄的冷汗。
上官頤感覺到他的手微微放鬆,看來是要她回答問題。
「不久之前有狗官遇刺,他們是來做例行巡查。」身後的男子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原來應該是他挾持她,現在倒像他把重量放在她身上。
現在是呼救逃跑的最佳時機,但她沒有這麼做,一心只想看清身後男子的模樣。
看他──究竟是不是他?
「狗官?」她的回答讓男子想笑卻笑不出來,他現在連問話都顯得吃力,「他們人都走了?」
「嗯,他們不會再來了。」
「妳怎能如此確定?」
「我就是能確定。」絕對不會錯,這個聲音就是當初救她的男子!上官頤驚喜不已。
不知停頓了多久,男子略顯氣虛的嗓音再度傳來。「妳似乎不怕我?」
「我該怕你嗎?」上官頤小心翼翼地旋過身,揚起宮燈照清他蒼白的俊顏。「果然是你。」
她難掩欣喜的語氣。
漂亮的鳳眸倏然瞇起,猛然的光亮教他睜不開眼,猛烈的暈眩緊接著朝他席捲而來。「我認識妳?」咬咬牙,他強自清醒。
「你不認得我了?」還真把她給忘了,上官頤連忙扶住他不穩的身子,這時才發現他胸前深紅色的血漬,她震驚地睜圓美眸。「咦?你受傷了?」
「嗯。」不知道為什麼,他對眼前打扮艷麗的女人提不起戒心,冷惑心微乎其微地點頭,光是這樣的動作就已經費盡他好大的氣力。
「我先扶你進屋,」上官頤感到手心一陣滑膩,低頭一看才發現他背上滿滿是血,當下小臉嚇得更白,整顆心狠狠揪在一起。「你受這麼重的傷,必須盡快去找大夫。」
「我──」還想說話,不料眼前一黑,冷惑心終於支持不住地昏厥過去。
「你沒事吧?你別嚇我,」上官頤撐不住他的重量,跟著他跌坐在雪地裡。「二寶!二寶!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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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妳再端盆熱水過來!」年輕男子的衣襟才掀開,上官頤納入眼簾的就是皮開肉綻的傷口,她不忍地別過眼,將手中染紅的水盆遞給小月。
「是的,小姐。」小月應了聲,又匆匆下樓。
「尚大夫,怎麼樣?他傷得重嗎?」眸光刻意避開血淋淋的景象,上官頤揚睫睇向正在包紮傷口的尚大夫。
「嗯。」尚大夫面色凝重的搖搖頭,嚴肅的臉色讓上官頤不禁有些不安。
他流了好多、好多血,幾乎把她的床褥全給染紅了。
「頤姑娘,我先開幾帖藥,妳給他服用看看,」尚大夫提筆沾墨草草寫下藥方,「現在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尚大夫,您的醫術這麼好,怎麼說這種喪氣話?」他的回答讓毫無心理準備的上官頤心一揪。
「頤姑娘,他受的不只是刀傷,姑且不論這刀幾乎穿透他的胸膛,刀上還餵了毒。」尚大夫重重歎氣,撫著長鬚垂眸望向床榻上氣息微弱的冷惑心。
「照您這麼說來,他還有救嗎?」聽完尚大夫的解釋,上官頤的心又涼了半截。
他們好不容易才又見面,可別讓她的恩人死在她面前。
「頤姑娘不用喪氣的太早,妳別看他瘦瘦弱弱的,其實他的身子骨好得很,」尚大夫笑了笑,語帶保留,「依我多年行醫的經驗,這小子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少,其中不乏足以致命的傷痕,我想這回他應該也可以熬得過來。」
這不是第一個留在他胸口的傷,也不是最致命的一個,讓他不禁好奇起眼前漂亮秀氣的男子究竟是什麼身份?
「話雖如此,但是……」
「如果他能熬過這兩天,應該就沒有大礙,」尚大夫輕輕截斷她的話,「當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如果病情並非我所形容的樂觀,那麼……就請頤姑娘準備他的後事吧!」
這樣的答案,簡直跟沒有回答沒什麼兩樣。
「我明白了,謝謝尚大夫,辛苦您跑這一趟了。」點點頭,上官頤語氣沉重地道謝。
「頤姑娘,妳千萬要記住,這兩天對病人很重要,需要時時刻刻在他身邊照顧,定時換藥,可別讓他的傷口腐爛化膿,不然到時就棘手了。」尚大夫將外傷藥拿給她。
「我明白。」
「那我先回去了,藥方我已經寫好,妳照著去抓藥就行了。」臨走前,尚大夫不忘殷殷叮嚀。
「好,謝謝尚大夫,」上官頤回頭朝丫鬟示意,「小月,幫我送尚大夫出去。」
「是。」
「盡人事聽天命啊!」喃喃自語,上官頤走近床榻,思緒似乎有些飄忽。「這是我最討厭的一句話,在這世上還有所謂的天理嗎?」
床榻上,冷惑心劍眉痛苦地緊蹙,破壞了他該是十分好看的俊顏。
「你千萬要熬過來,這三年來我一直想再見到你,」上官頤拭去他額間的冷汗,刻意裝扮俗艷的臉龐寫滿憂心。「絕對不是為了要為你送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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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一種火辣辣的痛楚在胸口燃燒,偏偏從骨子裡竄出來的是難以忍受的惡寒,身體同時承受著酷寒和灼燙兩種煎熬,身上的每一根骨頭彷彿都在喀喀作響,掙扎著想起身,卻總被無窮無盡的黑暗拉回。
朦朧中,一抹火紅色的影子忙碌地來回走動,雖看不清她的容顏,卻能感覺出她的擔憂,當她的掌心輕輕覆在他滾燙的額間,總有種舒服的冰涼稍稍減緩他的不適。
「妳……妳是誰?」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如此問道,冷惑心瘖痖的聲音連自己都認不出來。「我在哪裡……」
「你放心,這裡很安全,不會有人傷害你。」好聽的女聲忽遠忽近地傳進他耳內,手中正拿著干布拭去他頰邊的汗。
瞇起鳳眸,冷惑心想將說話的女子瞧仔細,無奈視線模糊,眼前總像是蒙上一層薄霧,怎麼也看不清。
「我、我要離開,我不能待在這裡。」硬提起一口氣,胸前的劇痛讓他清醒了些。
「你想離開?你身負重傷,能不能下床都成問題了,你還想到哪兒去?」好聽的女聲沒好氣地嘀咕。
「我不能留在這裡……」猛然翻身坐起,牽動傷口的痛楚幾乎教他咬碎了牙,「我不能連累妳。」
他刺殺江喜福的行動失敗,相信就算要翻遍整座北京城,心思歹毒的江喜福也會把他揪出來,他怎能連累無關的旁人?
所有的環節只有一個地方出了錯,就是他不該存有婦人之仁,眼看貪官的狗頭就要到手,一念之差卻差點送掉他的一條命。
「我不怕你連累,正如你當年不怕被連累一樣,」好聽的女聲輕聲回答,僅用一根手指頭便輕易地將他推回床榻,「我上官頤敢收留你,當然自有盤算,你只要負責安心養傷,其餘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
她一個年輕姑娘家能在北京城立足,當然有她的本事。
「妳不明白事情有多嚴重……」劇烈的嗆咳中斷他未說完的話,他下意識地反握住她為自己拭汗的小手。「收留我妳會引禍上身的……」
心一跳,上官頤的眸光落在他緊握住不放的手,粉頰不爭氣地微紅。
鎮定一點,就算當年救她一命的恩公模樣長得再俊,人家現在命在旦夕也不是她胡思亂想的時候。
「我不怕。」想抽回,偏偏他握得死緊,傳來的炙燙溫度讓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我不怕麻煩。」
「女兒紅」做的是什麼生意,什麼麻煩她沒見過,又怎麼可能怕麻煩?
現在換她有能力保護他,當然她說什麼也會保住他。
「妳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冷惑心緊緊蹙眉,咬牙忍住幾近讓人暈厥的巨大痛楚。
這女人是驢子嗎?聽不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被官兵發現,她也會落個窩藏逃犯的罪名,陪他一起人頭落地。
「讓……讓我走……」好不容易硬提一口氣,冷惑心再度翻身坐起,疼得背脊冷汗直流,眼前一陣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