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君莫非

第7頁 文 / 齊晏

    博西勒不語,算是默認。

    雲霓的臉色驟變,拉著喜天忙後退幾步。「獵妖人」在她心中代表的意義是敵人,是恨!

    「雲霓,妳別緊張,他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喜天安撫著她。「他要是想殺我們,老早就可以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是不是?」

    「你為什麼想幫我們?」雲霓一臉防備地質問博西勒。

    「報恩。」他簡單地答。當然,在他心中還有誤射老靈狐的愧疚。

    「報什麼恩?」

    「因為他小的時候我曾經救過他一命。」喜天補充解釋。

    「……難不成他就是妳偷溜下山那一次遇見的小男孩?妳說夢裡直喊妳姊姊的那個孩子?!」雲霓驀然想起來了,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博西勒瞧。

    「是啊。」喜天望著他微微一笑。「他那時候還小,現在已經長這麼大了,我也差點認不出來了。」

    喜天眼中那份憐愛之情,令博西勒心中一暖,這是他渴望已久、尋找已久的眼神,衝著這一份感動,管她是妖是怪,他都會全力保護她不受傷害。

    「好吧,你為了報恩所以願意留下來幫我們,可是你師父放得過我們嗎?」雲霓質疑問道。

    「既然我選擇留下,我師父那兒自然有我來擋。」他相信師父不會半點師徒情分都不顧,無論如何,兩人也不至於會敵對到廝殺拚命的地步。

    「你厲害還是你師父厲害?你擋得了他嗎?」雲霓冷哼。

    「好了,雲霓,妳別再問那麼多了。」喜天不喜歡雲霓用那種咄咄逼人的態度責問博西勒。「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我爹一死,族裡人心惶惶,現在有他願意留下來幫我們是件好事。妳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那他呢?妳讓他睡哪兒?」雲霓緊張地問。

    喜天低首沈吟,淡淡地說道:「我爹已不在了,他的房間就給他睡吧。」

    「不行!」雲霓附在她耳畔竊聲警告。「妳怎麼能跟可怕殘酷的獵妖人住在一起?萬一被他殺了怎麼辦?」

    「雲霓,我明白雲裳的死是妳心中永遠抹不去的陰影,我不會要妳忘記,但我想不是每個獵妖人都那麼可怕殘酷的,至少我相信他不是。」她並不曾在他身上感覺到任何殺氣。

    「妳爹都被殺了,妳還這般天真!」雲霓輕叱。

    「殺我爹的不是他。」她平靜地答。

    「可他們是師徒啊!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妳──」

    「好了,什麼都別說了。」喜天低聲地截斷她的話。「既然我都不擔心了,妳也就別為我操心了。更何況,我信得過他。他在妳眼中雖然是可怕殘酷的獵妖人,但在我眼中,他只是個可憐的孩子罷了。」

    「什麼孩子?那人高頭大馬,一隻手就能把妳捏碎了,還孩子呢!」雲霓惶急地跺腳。

    「雲霓,相信我一次。」喜天緊緊握了下她的手,認真地說。

    雲霓氣呼呼地別開臉,咬了咬牙,轉身離去。

    喜天抿著唇,眼神複雜地望著雲霓走遠。

    「為了我得罪妳的朋友,這樣好嗎?」博西勒低聲說。

    「她會明白的。」喜天轉過頭看他,唇角微微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走吧,我帶你回去。」她牽住他的手,那麼自然而然,好像他們是多年不見的老友,好像他們是失散多年的親人。

    博西勒被她白玉般柔滑的小手輕輕牽著走,儘管他的身形比她高大許多了,但她卻似乎仍把他當成十年前那個小男孩般對待。

    「我聽你師父喊你博西勒,那是你的名字嗎?」她說話的語氣與十年前對他說話的語氣一樣,沒有因為他的外貌身形改變而改變。

    「是。」博西勒屏住了呼吸,不願驚擾這份令他心悸的溫柔。「我剛才聽妳的朋友喊妳喜天,所以妳的名字叫喜天?」

    喜天點點頭。「我們靈狐族人都姓『白』,我的全名就叫白喜天。你呢?你姓什麼?」

    「舒舒覺羅氏。」

    「什麼?」喜天微訝。「你的姓好長。」

    博西勒微微一笑。「我是滿人。」

    「滿人是什麼?」她可不懂了。

    「滿人是人類的其中一族,就像靈狐是狐類其中一族的意思一樣。」

    「原來如此。人類也分很多族嘍?」她對人世中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很多,多得我也弄不清到底有多少族。」他都已經十年沒有下過山了,而且十年以前,他只是個被父母親關在家裡不敢放出去的孩子,外面的世界究竟怎麼樣他根本也不明白。

    「你們都住在一起嗎?還是各自住在自己的地盤?」

    「『他們』是不是都住在一起我也不很清楚,但我絕對是不能和『他們』住在一起的人。」博西勒冷嘲。

    「為什麼呢?」她仰望他,微笑的面容純淨晶瑩。

    「因為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麼了?」她細細看一眼,在柔淡的月光下,他的眼珠色澤並不明顯,她始終沒注意到他是綠眸。

    「『他們』都說我是妖物,因為我的眼睛是綠色的。」他覺得奇怪,難道她沒發現嗎?

    喜天先是一愕,然後笑起來。

    「簡直胡說!妖物的眼睛哪裡都是綠色的?綠色眼睛的也並不都是妖物呀!在我眼裡,你就只是一個普通人。」

    博西勒失神了一瞬,靜靜凝望了她好一會兒。她眼中看到的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竟讓他感動到不能自己。

    十年前,因為師父一句「你又不是妖」的話,讓他願意拜他為師,放心追隨他;如今喜天這一句「你就只是一個普通人」,讓他那顆傷痕纍纍的心再度有了寄托。只要她肯開口,即使要他粉身碎骨,任何事他都肯為她去做。

    月光照在平靜的湖水上,沈浸在一片銀光中。

    喜天牽著他的手走進湖畔一間草屋。

    「我爹……不在了,你就暫時在這兒住下吧,這房間我昨天才打理乾淨的。」一回到家,不禁又令她想起父親遽亡的事實,胸口便有如抽搐般劇痛起來,點燭火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發顫著。

    博西勒看得出喜天極力壓抑著內心巨大的悲傷,但他不擅與人相處,更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只能怔怔地看著她擺出故作堅強的表情,全然沒有半點撫慰她的能力。

    「我爹這兒有乾淨的袍子,你先拿去換上。」喜天忙碌地取出衣袍來,在他身上比量著。「你身量高,這袍子可能嫌小,明日我有空了再給你修改過,今天就暫且湊和著穿吧。」

    博西勒緩緩把身上的黑袍解開,喜天接過手,愕然發現他的黑袍上佈滿細長的劃痕,染滿了早已經乾涸的血跡,她驚訝地轉頭看他,赫然驚見他的身軀上刀傷遍佈,一條條細長的血痕觸目驚心。

    她冷抽一口氣,指尖微顫地撫過薄如蟬翼般的細密傷口。

    「這……這是……是我爹的刀法……」

    「我和妳爹是有過一場打鬥,其實,妳爹身上第一個箭傷是我射的。」他不想對她隱瞞。

    「我爹身上的第一個箭傷?」喜天震愕地握住他的手臂,指尖深深陷入他的肌理。「是,沒錯,我爹身上是有兩個箭傷,他回來時身上就帶傷了。」

    「我並不知道他是妳爹。」他解釋,雖然為時已晚。

    喜天的思緒紛亂糾結。「你們兩個為什麼會打起來?」

    「妳爹說,妳給了我一樣東西,他要我歸還,我沒理會,他就動手了。」

    喜天深深吸氣,用力咬住下唇,臉色蒼白。「我知道了,他是打算劃開你的肚腹要回東西對嗎?」

    博西勒正想問她,她到底給了他什麼東西時,喜天突然投進他懷裡,把臉龐緊貼在他傷痕纍纍的胸膛上。

    「爹──」她的淚水迸出眼眶,瘋狂滾落,濡濕了他的胸膛,給他的傷口帶來微微的刺痛。

    博西勒怔然呆立了半晌,而後笨拙地輕輕撫摸她的發。

    「妳別哭,別哭了……」他由著她伏靠在自己胸前,小心翼翼地圈抱著懷中輕輕顫慄的嬌軀,一陣心痛從胸腔深處傳來。「喜天,只要妳不哭,我什麼都願意為妳做,我會保護妳,相信我。」

    我會保護妳,相信我。

    喜天聽見了他說的話,雖然孩子氣重,卻達到了最直接的安慰效果,悲傷漸漸化成了柔風,在她心底緩緩吹散。

    她傾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慢慢合上淚濕的雙眼,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憂傷的情緒淹沒了她。

    我會保護妳,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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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鏡滿懷著憤恨下山,狂風在半山刮著,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回到家中,在二十支狼牙箭上書了符咒,放進箭囊,背起弓箭出門,決心再回靈狐隱居處,將靈狐全族殲滅。

    黑夜裡,他經過黑龍潭,意外看見黑龍潭底發出亮眼的紫光。

    他悄悄躲在暗處,看見一男一女從潭底竄出,兩人倒臥在潭邊緊緊相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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