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文 / 維多利亞·荷特
我能夠看出她擔著心事。我當然懂得這一點。她那有幾分迷惑的小腦袋是那麼顯而易見地把我與艾麗斯混為一人,以致使她以為我會像艾麗斯那樣悄然消失。
她決定用眼睛盯著我,以便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從西南海面上刮來的暴風呼嘯了整整一夜。狂風挾著雨點幾乎平射到窗子上,即使是堅定的梅林山莊的基石也彷彿撼動起來。這是我到科尼什以來雨勢最猛的夜晚之一。
第二天,雨還繼續下著;我的房裡的一切——鏡子、傢俱——都漫上了一層潮霧。這已屢見不鮮,波爾格雷太太告訴我,西南風常常帶來雨,這是不可避免的。
那天,我和阿爾文不能出去騎馬。
第二天早晨,天空明朗了一點,滂沱大雨變成了毛毛細雨。特雷斯林夫人來訪,不過我沒有見到她。她不是來找我的;波爾格雷太太告訴我,她來這兒是想見康南。
「她好像挺苦惱似的,」波爾格雷太太說,「要等到這件可怕的事了結,她才能安心哩。」
我肯定特雷斯林夫人來此是和康南談他與我訂婚的事,她苦惱是因為他不在家。
塞萊斯蒂尼也來訪了。我們談到房子。她說,由於我對梅林山莊變得饒有興味,她感到滿意。
「不僅作為一個家庭,」她說,「而且作為一座府邸,」她繼續說,「我有些關於梅林山莊和威德登山莊的文字材料。哪一天,我把那些資料拿給你看看。」
「你可以幫助我,」我告訴她,「和你一道討論各種事情該多有趣呀。」
「你要做一些變動嗎?」她問。
「如果我要做的話,」我向她保證,「我一定徵求你的意見。」
午飯前她才走,下午我和阿爾文下樓來到馬廄牽馬。
我們站在一旁,等比利替我們把馬鞍上好。
「傑辛思今天發躁哩,小姐。」他告訴我。
「這是因為昨天它沒有活動的緣故。」我摸摸它的籠頭,它用嘴舐舐我的衣服,以表示它對我有同樣的好感。
我們按照平時的路線騎馬下了坡,經過小海灣和威德登山莊;然後我們沿著峭壁上的小道遛馬。那兒的景色特別宜人,犬牙交錯的海灣在我們面前延伸出去,拉德小島橫陳在海水裡,遮掩了視野中的普利茅斯及其海灣。
幾條小道很狹窄,是從便當的地方向峭壁裡打進去的。我們時高時低,有時幾乎臨近海面,有時又登上絕頂。
這可不是容易的事,因為大雨衝起泥漿,我開始有點為阿爾文擔心。她穩穩當當地坐在馬鞍上——現在絕不是一個新手了——但是我意識到傑辛思的情緒,料想黑王子也不會有多大差別,儘管,它的脾氣沒有傑辛思那麼火爆。有時我只好牢牢勒住它,放開四蹄馳騁比這樣必須小心翼翼地在小道上踅行更對它的胃口,這一次要比我們上次騎馬來這裡時危險得多。
小道有一段特別狹窄,小道之上峭壁赫然懸立,峭壁表面疏疏落落地長著叢叢荊豆和荊棘。小道之下,峭壁幾乎垂直地落到海裡。在通常情況下,小道是夠安全的;但是像這樣的一天,在這條道上騎馬,我真為阿爾文捏一把汗。
我注意到,在一些地方,有些峭壁已經坍塌。這是司空見慣的。塔珀蒂常常說大海逐步向陸地侵犯,在他祖父的時代,那裡原有一條道路,現在已經蕩然無存了。
我想回去,但是如果我們要回去,我得向阿爾文解釋我的恐懼,在她騎馬的時候,我不想這樣做。
不,我想,我們要在這條道上繼續向上走,直至能夠登到上面的路上。然後我們再繞道回去,但是要走在堅實的路面上。
我們已經來到那個危險地帶,我發現這兒的路面更滑,峭壁的塌方比我們在別處見到的更嚴重。
我控制住傑辛思,讓它在阿爾文騎著的黑王子前頭緩慢前進,因為我們自然得排成一個單行走。
我勒住馬,回過頭說:「我們在這兒要走得很慢。你跟著走就行了。」
這時我聽到了什麼聲音。我急轉身,正當此時一塊巨石滾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碎石、表土和草木。巨石從離傑辛思只有幾寸的地方滾了過去。當它飛墜入海時,我嚇得呆若木雞地凝視著。
傑辛思前蹄騰空立了起來。它驚恐已極,準備奔突到任何地方……躍上峭壁……衝下大海……逃脫那驚嚇它的東西。
對我來說,幸運的是,我是個有經驗的騎手,我和傑辛思彼此都很瞭解。因此,在幾秒鐘內,一切都平息了。我控制住了它。在我用表示安慰但是有點震顫的聲音對它說話時,它逐漸變得鎮定了。
「小姐,怎麼了?」這是阿爾文在問。
「一切都結束了,」我回答道,盡力說得輕鬆些,「你駕馭得好極了。」
「啊喲,小姐,我還以為黑王子剛才就要大跑特跑呢。」
它會大跑特跑的,我想,如果傑辛思帶頭跑的話。
我渾身顫抖得厲害,並且十分擔心這種受到驚嚇的情緒,不論對阿爾文還是對傑辛思都會表現出來。
我驀地感到必須立即擺脫那條可怕的道路。我憂心忡忡地向上望望,說道:「在這樣的天氣之後……在這些道路上是安全的。」
我並不知道指望向上看到什麼,不論我在注視灌木叢長得最茂密的地方。我看到了那兒有什麼動靜呢?還是只不過是我的想像?一個人若想藏在那裡是很容易的。如果一塊大石頭被剛下過的大雨沖得鬆動了。如果有人要除掉我,這該是個好機會。圓石只要適時地往下一滾,我正好在小道上——一個極好的靶子。我和阿爾文養成了在一定時間沿這條小道散步的習慣。
我渾身發抖地說:「讓我們繼續往前走吧。我們要到上面的大路上去,不要沿著小道回去。」
阿爾文默不作聲,過一會兒,當我們走到大路上時,她奇怪地望著我,我看不出她並不瞭解我們剛才經歷了何等的危險。
直到我們回到家裡,我才意識到我是多麼驚恐。我警告自己,一個可怕的模式已經鑄就。艾麗斯已經死去;托馬斯爵士已經死去;現在我,將要成為康南妻子的我,這天在峭壁的小道上也險些死去。
我渴望把我的恐懼告訴康南。
但是,我是一個有理智、講實際的女人。那麼我是否因為害怕可以看到什麼——如果我看的話——就拒絕正視現實呢?
假如康南並不是真地外出了。假如他希望事故發生在我身上——在人們以為他已離家的時候。我想到聖誕節舞會上的特雷斯林夫人。我想到她的容貌,她那給人以美的享受的、激起情慾的花容月貌。康南已經承認她曾是他的情婦。曾經是?認識她的男人中的任何一個願意要我,這是可能的嗎?
為個求婚來得如此突然。這是在他情婦的丈夫將要被驗屍時提出來的。
這事有點奇怪——一個經驗豐富的家庭女教師竟成了心驚膽戰的女人。
我能找誰去尋求幫助呢?
有彼得或塞萊斯蒂尼……只有那兩個人,我想。不,我不能把對康南的可怕的懷疑暴露給他們。我本人這樣給他們助興,那就太糟糕了。
「不要驚慌,」我告誡自己,「要鎮定,想想你所能做的事情。」
我想起這個府邸,龐大而又充滿神秘,在這個家庭裡竟能從一些房間偷看另外一些房間。可能有些窺視孔還沒有被發現。誰能說定呢?也許有人現在正在偷望著我哩。
我想起詹森小姐房間裡的窺視孔,從而聯想到她突然被辭退一事。於是我自言自語:胡德菲爾德莊園離塔維斯托克很近。
我不知道詹森小姐是不是還在那裡。她可能在那裡,這是很有把握的。因為她去那兒的時候差不多是我來到梅林山莊的同時。
為什麼不設法會一會她呢?她或許對我瞭解這個府邸的秘密能提供一些幫助。
我害怕極了,在這種時候,採取行動往往能給人以安慰。
我寫了一封信,之後覺得心情好了些。
親愛的詹森小姐:
我是梅林山莊的家庭女教師,對於您我略有所聞。我很想與您晤面,不知能否如願?如有幸,希望在可能的情況下請您盡早做出安排。
您的忠誠的馬撒·利
在我可能改變主意之前,我很快去把信發了。然後想把此事忘掉。
我渴望得到康南的來信。但是一封也沒有。每天我都在盼望他回來。我想:他回家以後,我要把我的恐懼告訴他,因為我必須這麼做。我要告訴他在峭壁小道上發生的事情。我將要求他把實情向我和盤托出。我要對他說:康南,為什麼你要我嫁給你呢?是因為你愛我,要我做你的妻子呢?還是因為你想排除人們對於你和特雷斯林夫人的懷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