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米蘭夫人

第41頁 文 / 維多利亞·荷特

    康南離家一個星期了,這是寒冷的二月的一個早晨,波爾格雷太太走進書房。見到她,我很驚訝,因為她很少來打斷我們上課,她手裡拿著兩封信,我可以看出她很激動。

    她對上課時闖入書房並沒有表示歉意,只是說:「我接到主人的信了。他要你趕快帶著阿爾文到彭贊斯去。這裡有你的一封信。沒問題,他在給你的信裡會說得周全些。」

    她把信遞給我,我想她一定見到我拆信時雙手微微顫抖。

    我親愛的利小姐:[我念道]

    在這兒,我將呆上幾個星期;我想,肯定你會同意,讓阿爾文和我一道在這兒小住是可取的。我認為她不該缺課,因此我請你帶她一起來,準備在這兒呆上一個星期左右。

    也許你可以準備明天動身。要比利駕車把你們送到車站乘兩點三十分的火車。康南·特裡梅林

    我意識到,紅雲飛上我的面頰。我希望不要流露出完全控制了我的那種極端的喜悅。

    我說:「阿爾文,我們明天就到你父親那裡去。」

    阿爾文高興地跳了起來,一頭撲到我的懷裡,這是一種非常不尋常的舉動,但是這深深感動了我,我意識到她是多麼掛念他呀!

    這樣一來幫助我恢復了鎮靜。我說:「那是明天的事。今天我們還是要上課的。」

    「可是,小姐,還要整理行裝哩。」

    「我們今天下午整理好啦,」我一本正經地說,「現在,讓我們回到課本上來吧。」

    我轉身對波爾格雷太太說:「是的,特裡梅林先生希望我帶阿爾文到他那裡去。」

    她點了點頭。我可以看出,她認為這事透著奇怪,只是因為他以前從不曾對這孩子表現出這樣的興趣。

    「你明天動身嗎?」

    「是的。他吩咐比利駕車送我們到車站,準時趕上兩點三十分的火車。」

    她點點頭。

    她走了之後,我茫然地坐下來。阿爾文不專心,我也沒法比她強。過了一會兒,我想起了吉利。她正望著我,目光裡流露出迷惘的神情,這種神情是我曾經夢想排除的。

    吉利懂得的比人們意識到的要多。

    她明白,我們就要離開這兒,而她要被丟下。

    我迫不及待地著手整理行裝。我和阿爾文一道在書房裡吃飯,但是我們倆誰都是食而不知其味,一吃過飯就各回房間整裝去了。

    我並沒有多少需要整理的。我的灰色和淡紫色的兩件連衣裙都是乾乾淨淨的,真是謝天謝地;我將穿那件灰色的美利奴羊絨衫。這件雖然不很合身,但它不易裝箱。

    我取出聖誕節舞會時穿的那件綠綢連衣裙。要帶上這件嗎?為什麼不呢?我很少有這樣合身的衣服,誰又說得定呢,也許在某一個場合我可以上穿上它。

    我拿出梳子和披肩,把梳子插進頭髮裡,讓披肩隨便地披在我的雙肩上。

    我想到了聖誕節的舞會——那時,彼得拉起我的手,帶著我跳《弗裡舞》。在腦海中我又聽到了那支曲調,便跳起舞來,一時之間,我的確感到再次置身於舞廳,又是聖誕節之夜了。

    我沒有聽到吉利進來,看她站在那裡注視著我,我吃了一驚。說實在的,這孩子在這宅子裡的行動是悄無聲息的。

    我止住了舞步,因為被人看見這樣一種傻氣的行為而羞得滿面通紅。吉利面色嚴肅地望著我。

    她看著床上的拎包以及放在旁邊疊好的衣服。我的愉快情緒頓時消失了,因為我理解,如果我們走了,吉利將會非常鬱悶的。

    我彎下腰下,把她摟到懷裡。「這要不了多久時間,吉利。」

    她使勁地把眼睛閉上,就是不肯看我。

    「吉利,」我說,「聽話,你知道,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她搖頭,我看見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那麼,」我繼續說著,「我們就上課。你來給我在沙上寫一些字母,很快你就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但是我可以看出她還是不肯接受我的勸慰。

    她從我懷裡掙脫出來,跑到床邊,開始把東西從我箱子裡拿出來。

    「不,吉利,別這樣。」我說。我用雙臂將她抱到椅子上。我在那裡坐了一會兒,搖晃著她,接著說:「我就回來,你知道,吉利。不要多久我又到這兒來了。就像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兒一樣。」

    她這時說:「你不會回來的。她……她……」

    「是啊,吉利,怎麼樣?」

    「她……去……」

    一時間,我甚至忘了要到康南那兒去的事,因為我現在確信,吉利知道一些情況,這些情況對解開艾麗斯之謎可能有用。

    「吉利,」我說。「她走以前對你說過再見嗎?」

    吉利猛地搖搖頭,我認為她就要大哭一場了。

    「吉利,」我懇求地說,「想辦法對我說說,想法子告訴我……你是看著她走的嗎?」

    吉利向我一頭撲過來,把臉貼在我的胸襟上。我溫存地摟了她一會兒。然後將我的身子往後挪開,盯住她的臉;不過她的雙目緊閉著。

    她又跑回床邊,再次開始把東西從箱子裡往外拖。

    「不!」她哭喊道,「不……不……」

    我很快跑到她身邊,「瞧,吉利,」我說,「我就回來。我只離開很短的時間。」

    「她呆在外面了!」

    我們又回到原來的話題。我相信,到了這一步,我不可能再從她這兒發現什麼了。

    她把小臉湊近我的臉,迷惘的眼神消失了,只剩下悲傷。

    我此刻看到我的關懷對於她來說是多麼重要了;我不可能讓她明白,我這次出門並不是永遠離開。艾麗斯待她很好,但是,艾麗斯一去不返了。她的經驗告訴她那就是生活的方式。

    幾天,吉利生活中的一個星期,將會長得就像我們多數人的一年。我這時知道我不能拋下吉利。

    這時,我問自己,如果我帶著兩個孩子去,康南會說些什麼呢?

    我相信能夠充分理解我帶她去的原因。無論如何,我不能把吉利拋下。我能讓波爾格雷太太以為主人盼望帶兩個孩子去。她會愜意的,她把吉利托付給我了,她第一個承認:孩子自從得到我的幫助以來,長進了。

    「吉利,」我說,「我要出幾天門。你和阿爾文都跟我去。」我吻著她那仰起的臉蛋兒。由於她看上去是那麼驚訝,我便重複說:「你跟我一道去。你喜歡這樣,不是嗎?」

    過了幾秒鐘她才理解了,然後她把眼皮緊緊閉上,垂下了頭。我看見她開心得露出了微笑。這比任何言語都更使我感動。

    我準備對康南的不快置之不顧,而給這個可憐的孩子帶來這點歡樂。

    第二天早晨,我們早早就出發了,全家出動來看我們登程。我坐在四輪馬車上,身邊各坐一個孩子。比利身穿特裡梅林家的僕人制服,志得意滿地坐在車把式的座位上,向馬兒發話。

    波爾格雷太太雙臂交叉地放在胸前,兩眼望著吉利。她顯然很高興見到她的小外孫女與我和阿爾文一道驅車遠行。

    塔珀蒂站在那裡,兩個女兒分立在兩旁;他們那些亮晶晶的眼睛都長得那麼相像,眼睛裡充滿了種種猜疑。

    我視若不見。在我們駕車離家的時候,我感到這樣快樂,為防止自己突然唱起來,我只能這樣。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空氣中有淡淡的白霜在草上閃閃發光,池塘和小溪上蓋著一層薄冰。

    我們沿著崎嶇的道路以很快的速度驅車前進。孩子們興高采烈;阿爾文喋喋不休地說著,吉利心滿意足地偎在我身旁。我注意到她的一隻手抓住我的裙子,那姿勢使我對她充滿了柔情。我深深感到我對這個孩子的責任。

    比利是個碎嘴子,當我們經過十字路口的一座墳墓時,他便為埋在那兒的可憐的亡魂祈禱一番。

    「那個靈魂是不會得到安寧的,我親愛的人們。像那樣死去的人是不會安寧的。任何像那樣暴死的人都一樣。他們不會呆在葬身的地下,他們會到處走動。」

    「胡說八道。」我厲聲說道。

    「曉事不多的人才把智慧叫做胡說八道。」比利生氣地頂了一句。

    「在我看來,許多人都愛胡思亂想。」

    我注意到孩子們的眼睛都盯住我的臉。

    「啊,」當我們經過在花園裡有蜂箱、糊著牆泥的村舍時,我急促地說,「瞧那些蜂箱呀!箱上放的是什麼?」

    「是黑紗,」比利說,「說明這家有人死了。要是不讓蜜蜂知道死訊分擔哀悼,那它們會大動肝火的。」

    我很高興終於到了車站。

    在彭贊斯,有一輛馬車來接我們,然後開始踏上去彭蘭德斯托莊園的路。當我們的馬車轉到宅外車道時,天色開始暗下來了,我看到一幢府邸朦朦朧朧地出現在我們面前。門廊上有個人提著燈籠喊道:「她們到這兒啦。跑去告訴主人。他說過,她們一到,就要向他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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