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米蘭夫人

第6頁 文 / 維多利亞·荷特

    「當心點,利小姐,」塞萊斯蒂尼走進一步,一隻手搭在我的手臂上說道,「孩子們都是脆弱的小東西。」

    「對阿爾文我將盡力而為。」我回答說。

    「祝你順利。」她面帶微笑,然後轉向波爾格雷太太說:「我要走了,我想在天黑之前趕回去。」

    波爾格雷太太拉一下鈴,戴茜進來了。

    「把小姐送回到她的房間,戴茜。」她吩咐說。「阿爾文小姐喝牛奶、吃點心了嗎?」

    「正在吃,太太。」

    我向低著頭的塞萊斯蒂尼·南斯洛克道了晚安,然後隨著戴茜走出房去。

    我走進書房,阿爾文正坐在桌邊吃牛奶和餅乾。當我走到桌邊,在她身旁坐下時,她故意不理睬我。

    「阿爾文,」我說,「如果我們一起相處,我們最好能夠互相理解,你不認為這是可取的嗎?」

    「我要關心這個幹嗎?」她粗魯地答道。

    「可是,你一定要關心的。如果我們這樣做,我們將會快樂些。」

    阿爾文聳了聳肩。「如果我們不那麼做,」她橫蠻地說,「你就得走。我會有另外一個家庭女教師。這對我無關緊要。」

    她帶著洋洋得意的神情注視著我,我知道她在告訴我,我只是個花錢雇來的僕人,要由她來發號施令。我覺得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我第一次理解到依靠別人的仁慈而得到麵包和黃油的那些人的心情了。

    她的目光惡狠狠的,我真想給她一個耳光。

    「這將大有關係,」我回答,「和睦相處要比周圍的人鬧彆扭愉快得多。」

    「如果她們不在我們身邊……如果我們可以將她們打發走,那有什麼關係?」

    「和氣在世上比什麼都重要。」

    她對著牛奶微微一笑,喝完了它。

    「現在,」我說,「上床睡覺。」

    我和她都站起來,她說:「我自己去睡覺。我不是個嬰兒,你知道。」

    「也許,我認為你比你實際年齡要小些,因為你要學的東西還有許多。」

    她想了想這句話。然後聳了聳肩,這一點,後來我發現是她的特點。

    「晚安!」她說,對我下逐客令了。

    「當你上了床的時候,我會來道晚安的。」

    「沒有必要。」

    「不管怎麼說,我會來的。」

    她打開了從書房通向她房間的門。我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

    我感到非常沮喪,因為我認識到面臨的問題的實際情況了。在對待孩子方面我毫無經驗。過去每當我想到孩子們時,在我腦海裡浮現的是些溫順的、深情的小東西。照顧他們是一件快樂的事情。現在我碰到的卻是一個難對付的孩子。假如決定我不適宜承擔照顧她的責任,將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呢?一個不能使僱主們滿意的陷於窘境的女人將會怎樣呢?

    我可以到菲利達那裡去。我可以聽從所有人的使喚,做為一個老媽子了此殘生。我可不是那種肯輕易依賴別人的人。我將必須找個別的什麼差事。

    我承認自己有點害怕這樣一個事實。在未與阿爾文見面之前,我還沒有意識到幹這種差事我不會成功。我竭力強制自己不去展望未來的歲月,那時我可能輾轉流徙,永遠得不到滿足。沒有那種重要的魅力,迫於生計而與世鬥爭——我就屬於這類女人;對於像我這樣的女人,命運會做出怎樣的安排呢?

    我想撲到床上痛哭,帶著對殘酷生活的憤怒痛哭,殘酷的現實生活奪去我慈愛的雙親,讓我生計無著地來到世間。

    我設想自己滿面淚痕地出現在阿爾文的旁邊。對她來說,這是何等的勝利啊!那絕不是開戰的辦法,這一戰,我肯定,無非是在我們兩人之間重又點燃怒火。

    我在室內踱來踱去,設法控制我的感情。我走到窗口,放眼望去,從綠茵芊芊的草坪到遠處山巒起伏的鄉村。我看不到大海,因為這座宅邸是背靠大海而建的,而我住在府邸的正面。我便越過府邸所在的高坡,望向那些綿延的山崗。

    如此的美景!卻如此沒有平靜,我想。內心是多麼矛盾。我倚窗而立,探頭向海灣眺望時,可以看到威德登山莊。兩座府邸並立在這兒已有數百年。世世代代的南斯洛克們,祖祖輩輩的特裡梅林們,定居在這裡,密切交往,因此完全可能,一個家族的軼事就是另一個家族的軼事。

    我從窗邊轉過身來,穿過書房向阿爾文的房間走去。

    「阿爾文。」我輕聲喚著。沒有回答。可是,她就躺在床上,眼皮緊緊合著,合得過緊。我向她俯下身去。

    「晚安,阿爾文。你知道,我們會成為朋友的。」我喃喃地說。

    還是沒有回答,她假裝睡熟了。

    儘管我十分疲乏,但是當晚的休息卻落了空。我剛要入睡,又突然驚醒,這種情況反覆了好幾次,直到我睡意全消。

    我躺在床上,環顧房間,只見在時有時無的月光下的傢俱宛如朦朧的人影。我有一種感覺,我並不是孤單的;在我身邊有悄悄的耳語聲。我產生一種印象:這座宅子裡曾經有過悲劇,如今這種悲劇氣氛仍然籠罩著它。

    我不曉得這是否歸因於阿爾文母親的不幸離世。她剛死一年;我不知道她是在什麼情況下死的。

    我想到對於人世表現出好鬥面目的阿爾文。其中必有緣故。我深信,沒有一個小孩會無緣無故地宣稱與素不相識的人為敵。

    我決心找出阿爾文抱這種態度的緣由,決心讓她成為一個快樂而正常的孩子。

    在睡意來臨之際,天已放亮。白晝的到來使我寬心,因為我害怕這座宅子的陰森黑暗。這雖然有些稚氣,但卻是真實的。

    我在書房與阿爾文共進早餐。她傲氣十足地對我說,當她爸爸到家時,她就與他一道吃早飯了。

    然後,我們就開始教學。我發現她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她比與她年齡相仿的多數孩子讀的書都要多,對於功課的濃厚興趣,使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幾乎忘記了要在我和她之間維持一種不和諧局面的決心。我的情緒開始高漲起來,我思忖著早晚我的工作會取得成功。

    午餐有煎魚和米粉布丁。吃完飯後,阿爾文主動提出帶我出去散散步,我感到我與她之間的關係漸漸有了改善。

    這個莊園有些樹林,她說要帶我去看看。

    我很高興她會這樣做,於是興致勃勃地跟在她後面在林間漫步。

    「瞧!」她喊道,摘了一朵紅花,遞到我面前,問我:「你知道這是什麼?」

    「是水蘇花吧,我想。」

    她點點頭。「你應當摘幾朵,放在你的房間裡,小姐。這是避邪的。」

    我哈哈大笑。「那是過去的迷信。我為什麼要避邪?」

    「都是這樣嘛。他們在墓地裡種植水蘇花,是因為人們埋葬在那裡,把它種在那裡是因為人們害怕死人。」

    「害怕死人才傻呢,死人是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她把花插進我的上衣扣眼裡。我深受觸動,她插花的時候,面露親切的表情。我有一個想法:她對我突然產生了保護的心情。

    「謝謝你,阿爾文。」我和藹地說。

    她望望我,一切溫柔頓時消失了,而代之以無禮的、滿是惡作劇的神情。

    「你抓不到我。」她嚷道,便跑開了。

    我不想那樣做。我喊道:「阿爾文,到這兒來吧。」但是她在樹林中已經無影無蹤,只聽到她在遠處的嘲弄的笑聲。

    我決定返回家去,但是林木蓊蓊鬱郁,使我辯認不清方向。我返身走了一小段路,但似乎不是我們來時的方向。恐懼向我襲來,不過我自言自語:這太荒唐可笑了;這是陽光明媚的下午,這裡離家不到步行半小時的路程。再說,我不相信這個樹林範圍很大。

    我不會讓阿爾文覺得把我帶到樹林、使我迷了路而開心。於是我斷然地地樹林中趲行;可是我越往前走,樹木越茂密,我知道我們來時沒有走過這條路。當我聽到樹葉劈啪作響,像是被人跟蹤時,我對阿爾文的怒火升騰起來,我肯定這孩子就在不遠的地方戲弄我。

    這時我聽到歌聲,這是一種奇怪的聲音,有點兒走調。這首歌曲在全國各地的客廳裡都在唱著,但它並沒有使我消除疑雲。

    「誰啊?」我大聲問道。

    沒有回答,但是在遠處,我看見一個滿頭白髮的孩子,我知道這只能是小吉利,她曾從大門邊的紫陽花叢後面窺視我。

    我繼續快速走著,不一會兒,只見樹林逐漸稀疏,透過樹叢我看到了一條路;這時我意識到我是置身於通向高地和大門的斜坡上。

    索迪太太還像我來時那樣坐在門邊,手裡不輟編織。

    「怎麼,小姐,」她嚷道,「原來你是出來散步的?」

    「我與阿爾文小姐出去散步。在林子裡我和她失散了。」

    「啊,是這麼回事。那麼,她跑開了,是不是?」索迪太太搖搖頭,這時她走到大門口,拽了拽身後的羊毛線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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