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維多利亞·荷特
還有,我感到這個房間有一種令人欣慰的正常氣氛,正和我對這個女人持有的看法一樣。
她望著大桌子,不耐煩地嘖了嘖嘴;然後走到鈴繩邊拉了拉繩子。只過了幾分鐘,便走來一個有著秀美而機靈的眸子的黑髮姑娘,她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把銀茶壺、一盞酒精燈,以及碟子、茶杯、牛奶和糖。
「也到時間了,」波爾格雷太太說,「東西放在這兒吧,戴茜。」
戴茜望了我一眼,幾乎只是眨了一下眼皮。我並不想冒犯波爾格雷太太,因此裝作沒有注意。
這時波爾格雷太太說道:「這是戴茜,小姐。你發現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就告訴她好了。」
「謝謝你,波爾格雷太太;謝謝你,戴茜。」
她們兩人看上去都有幾分吃驚。接著,戴茜行了個小小的屈膝禮,對於行這種禮,她彷彿有點害臊,然後走了出去。
「現在……」波爾格雷太太咕噥了一聲,點燃了酒精燈。
我見她打開櫥子,取出放在盤子上的茶筒。
「晚餐,」她接著說,「八點開始。你的晚餐將會送到房間。可是我想你一定需要一點興奮劑。那麼,在你喝了茶、看了房間之後,我就引你去見阿爾文小姐。」
「她這時在做什麼呢?」
波爾格雷太太皺了皺眉頭。「她這時總是獨自在哪裡玩。她一個人走開了。主人不喜歡這一點。這就是他急於給她找個家庭女教師的原因了,你瞧。」
我開始明白了。現在我可以斷定阿爾文將是個難以管教的孩子。
波爾格雷太太取出一點茶末放進茶壺裡,那茶末象金粉一般,然後她向壺裡衝進開水。
「她喜歡不喜歡你,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天氣。」波爾格雷太太繼續說,「她簡直叫人不理解。這裡的人,有些她很喜歡,有些她不喜歡。她特別愛詹森小姐。」波爾格雷太太傷心地說,「可惜,她有她的習慣。」
她在壺裡攪拌著茶,蓋上暖套,又問我:「加牛奶嗎?加糖嗎?」
「好的,請來一點。」我說。
「我總是這麼說。」她說道,認為我需要安慰,「再沒有什麼能比得上一杯好茶了。」
我們邊喝茶,邊吃餅乾。餅乾是波爾格雷太太從她放在櫃中的餅乾筒裡取出來。我估計,此刻我們在一起端坐的時候,主人康南·特裡梅林不在家。
「他在西邊很遠的地方有一份財產,」波爾格雷太太告訴我,「在彭贊斯地區。」她在像這樣輕鬆的時候,說話中所帶的土語就更明顯。「他總是經常去看看那裡的情況。這份財產是他的妻子遺留給他的。現在他是彭德爾頓家族的一員了。他們是從彭贊斯地區來的。」
「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問道。
她看上去略微有點吃驚,我明白了,我的問話冒犯了她,因為她帶著傲慢的口氣說道:「他有空的時候就回來。」
可以看出,如果要讓她對我有良好的看法,我就得嚴格地按照常規辦事;大概,一個家庭女教師提一些有關主人行蹤方面的問題是不合禮儀的。波爾格雷太太談到他是無可非議的,因為她是個享有特權的人。我已經清楚地意識到,我必須盡快使自己適應新的地位。
不一會兒,她把我帶到我的房間。這是一間有著幾個大窗戶的寬敞房子。從窗口望出去,前面的草坪、棕櫚樹、入口處等優美景色一覽無遺。為我準備的床是個四柱臥床,看來與其它傢俱配合諧調;儘管這是張大床,但在這個大房間裡,它也相形見絀了。地板上輔有地毯,板面擦得那麼光滑,以至走在地毯上似乎都有些兒危險。我看得出,波爾格雷太太對所看見的一切都愛擦得珵亮,這是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房間裡有個高腳櫥櫃和五斗櫥;我還注意到,除了我進來的那道門之外,還有一道門。
波爾格雷太太隨著我的目光望去,「那是書房,」她說,「再過去就是阿爾文的房間。」
「噢,是這樣,原來書房把我和她隔開了。」
波爾格雷太太點了點頭。環視一下房間,我看到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有個圍屏,當我走近時,我注意到它遮擋著一個坐浴浴盆。
「任何時候你要是需要熱水的話,」她說,「拉一下鈴,戴茜和基蒂就會把水送來的。」
「謝謝你。」我望了望敞開未用的火爐,想像著冬天裡燒得正旺的火焰。可以料想,我在這兒將是挺舒服的。
「這是一個舒適的房間。你是住這房間的第一個家庭女教師。其他家庭女教師總是睡在阿爾文房間另外一邊的一間房子。塞萊斯蒂尼小姐考慮這間更好些。我要說,這是一個更為舒適的房間。」
「那麼我要感謝塞萊斯蒂尼小姐了。」
「一個非常可愛的姑娘。她考慮到阿爾文小姐的身世。」波爾格雷太太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我不明白她是否在想主人的妻子死了剛滿一年,或是在想,哪一天他又要結婚。誰又會比這位鄰居更適合做他的妻子呢?她是那麼疼愛阿爾文小姐。大概他們要再等一段相當的時間。
「你想先洗沐,再打開提包吧?再過兩小時就開晚飯。你大概想先看一看書吧。」
「謝謝你,波爾格雷太太。」我說,「不過,我想我還是先洗一洗、打開提包。」
「很好,可能你還想稍微休息一下。旅行是非常累人的,我很瞭解。我派戴茜送熱水上來,飯菜可以送到書房去。也許你寧願這樣?」
「和阿爾文小姐一起進餐嗎?」
「她平時把飯菜拿到她爸爸那裡,與他一起吃,她喝牛奶、吃點心的時候,就不去他那兒了。所有的孩子從八歲起就和家裡人在一起用餐了。阿爾文小姐的生日在五月。」
「還有別的孩子嗎?」
「噢,天啊,沒有!我是在講從前的孩子的情況。這是一條家規,你瞧。」
「啊,是這樣的。」
「好了,我要走了。如果晚餐前你想到院子裡散散步,你可以去。拉鈴找戴茜或是基蒂以及任何其他有空的人,都會把以後要走的樓梯指給你看。那樓梯通到菜園,不過你從那裡可以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你不會忘記——晚餐是在八點鐘。」
「在書房。」
「你願意在自己的房間吃也可以。」
「那麼,」我補充一句,「在家庭女教師的地盤裡。」
她不明白這句話該怎麼理解,而波爾格雷太太不明白什麼的時候,她就置之不理。過一會兒,便只剩下我自己呆在房間裡。
她剛一離去,對這個宅第的陌生感便彷彿將我包圍起來。我意識到一種寧靜——一座古老宅子的令人恐懼的寧靜。
我走到窗前,向外眺望。我和塔珀蒂一起乘車來到這裡彷彿是很久遠的事了。我聽到可能是紅雀的鳥兒在八月裡的啁啾。
我望了望別在我短外套上的表,時針剛過六點。離吃飯還有兩個鐘頭。我拿不定主意是否拉鈴讓戴茜或是基蒂送些熱水來;可是我卻發現自己的眼睛轉向房間的另一道門——通向書房的門。
書房畢竟屬於我的範圍,我有權利察看一番,於是我打開了門。這間房子比我的臥室還大,只是也有同樣類型的窗戶,窗戶上配有窗座,窗座上輔有紅色長毛絨墊子。房間的中央擺著一張大方桌。我走到桌子邊,看見上面有些刮痕和墨跡,因而我猜想特裡梅林世代子弟都是在這張桌上讀書。我試著想像康南·特裡梅林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坐在這張桌子邊的情景。我想像他是個勤學的男孩,與他誤入歧途的女兒迥然不同,這個難以訓導的孩子將成為我的難題。
桌子放了幾本書。我查看一下。這些都是兒童讀物,包括故事和其它一些文章,看上去都是提高性質的讀物。還有一個練習本,上面潦草地寫著「阿爾文·特裡梅林,算術」。我將本子翻開,看看幾道算術題,絕大多數答案都是錯的。又信手翻翻,翻到一個女孩的素描,我立刻認為畫的是吉利,我在門房門口見到的那個孩子。
「不壞,」我低聲說道,「原來,我們的阿爾文是個藝術家。了不起。」
我又合上本子。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在我一來到這裡時就產生了,這便是我正受著監視。
「阿爾文!」我衝動地喊起來,「是你嗎,阿爾文?阿爾文,你藏在哪裡?」
沒有回答,我窘得滿面通紅,在一片寂靜之中自覺相當荒唐。
我立即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我拉了拉鈴,當戴茜出現時,我要她送點熱水來。
在我把提包打開、將東西掛起來之前,已經將近八點,當座鐘正好敲擊八下的時候,基蒂端著托盤出現了。上面放著一隻烤雞腿和蔬菜,一個有蓋的錫器裡放著奶油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