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甜甜的苦

第17頁 文 / 蕾維爾·史賓瑟

    她心想,一切就這麼容易。

    他暗忖,走吧,梅琪,快。

    「再見。」她說道。

    「再見,祝你好運。」

    她低頭去拉把手,門又卡住了。他傾身靠過去推門,那一剎那間,肩膀擦過她的胸部。

    門應手而開,瑞克立刻坐直身體。「好了。」

    「謝謝你……晚安。」她急忙下車,在他還未回答前就甩上車門。

    瑞克毫不遲疑地換檔離開,梅琪走上陽台台階,伸手摸摸滾燙的臉龐,心想自己一定躲不過母親的眼睛!她一定就在門內等候!

    果不其然。

    「結果呢?」菲娜只說一句。

    「等一下,媽,我必須先上洗手間。」

    梅琪匆匆拾步上樓,關上浴室背靠著門閉上眼睛。走向洗臉台打量鏡中的身影。就片刻之前,車內瀰漫的那股熱烈氣氛而言,她的臉看起來還算十分正常,沒有一絲紅暈的跡象。

    他是有婦之夫,梅琪。

    我知道。

    所以一切到此為止。

    我知道。

    離他遠一點。

    我會的。

    但即使她向自己再三保證時,心中也明白這其實沒有必要。

    第七章

    第二天黃昏,瑪麗號的汽笛聲破空而來,好像南北戰爭前河船的巨吼。

    嗚——嗚——嗚!

    即使隔著好一段距離,地板和門窗亦為之振動不已。

    梅琪猛然揚起頭,手裡拿著一把刷子,渾身警覺而興奮。

    汽笛再次破空而來,她蹣跚地起身狂奔,穿越最南端的臥房到眺望台,但是枝葉茂密的楓樹擋住了視線,看不見水面上的景象。她佇立在樹蔭下,忍不住一陣失望。

    你在做什麼,梅琪?

    她退後一步,警惕自己。

    光是他的汽笛聲,你就跑成這樣是怎麼回事?

    彷彿有人大聲斥責她一般,她靜靜地轉身進屋裡去。

    那之後,天天都有汽笛的呼喚,她總是愕然地停止手上的工作,扭頭望向屋前,但是再也不曾有第一天那樣奔跑的反應。她告訴自己,她對瑞克的反應純然是出於往日熟悉的友情,自己根本無權對他念念不忘,遑論她向來看不起搭上有婦之夫的單身女人。

    她母親總說這種女人在「倒追」男人。

    梅琪不想倒追男人,但是汽笛日復一日地呼喚她,她不禁對自己的反應深感罪惡。

    0月中旬她出城兩天,開車到芝加哥選購傢俱和裝飾品。那天下午,她接凱蒂一起吃晚飯,凱蒂一路上都顯得冷淡,才剛入座立即埋首在菜單中,不發一言。

    梅琪終於忍不住。「我們能談談嗎,凱蒂?」

    凱蒂抬起頭,雙眉高高地揚起。「談什麼?」

    「我猜想你保持沉默的原因是因為我搬離西雅圖。」

    「我不想討論,媽。」

    「你還在生氣。」

    「換做你,你不生氣嗎?」

    母女倆的討論一無進展。晚餐結束後,梅琪既罪惡又氣憤凱蒂吝於體諒她的處境。她們在凱蒂的宿舍前道別,臨別前,梅琪問:「你會回家過感恩節嗎?」

    「家?」凱蒂譏諷地重複一句。

    「對,你的家。」

    凱蒂別開視線。「大概吧,否則我還能去哪裡?」

    「屆時我應該能為你騰出一間臥室。」

    「謝了。」凱蒂的語氣毫無暖意,轉身就要進門。

    「你不擁抱我告別嗎?」

    凱蒂近乎機械化而且勉強地和她擁抱告別,梅琪懷著一股不該有的罪惡感離開。

    返回杜爾郡的第二天,她接到房地產經紀人來的電話,告訴她房子已經找到買主,對方想立刻搬進去,因此她立即搭機去西雅圖處理,直到第五天才返回杜爾郡,並且發現哈町之家的整修工程有了顯著的進展。

    房子外觀的油漆工程已完全峻工。襯著一層原始的維多利亞式的色彩,哈町之家美得令人眩目。梅琪將皮箱放在人行道上,信步繞過房子四周,不時露出欣慰的笑容,暗暗希望有人和她共享此刻的興奮。

    她返身拿起皮箱走進廚房,碰見水泥匠諾瓦,短短的交談中,得知暖氣、浴室、防火門和廚房的隔間已經完工,而且芝加哥方面已經把傢俱運到,就放在客廳。

    梅琪急忙奔進大廳,看見一屋子的古董傢俱,剎那間只覺得一切似乎順暢無比,未來一片光明,她真希望有人分享。她打電話找露露。

    「露露,你一定要來看看我的房子!現在外觀全部油漆完畢,而且我剛從西雅圖回來,那裡的房子已經出售,我的古董傢俱剛運到……」她停下來喘口氣。「你能來嗎,露露?」

    露露帶著蕾絲和傑斯一起來分享她的興奮。孩子們在空曠的屋子裡玩捉迷藏,梅琪則領著露露參觀,走遍二樓所有的客房,最後來到蜜月套房,佇立在溫暖的陽光裡,樓下傳來幼童嬉鬧的笑聲。

    「房子棒極了,梅琪。」

    「我有同感,謝謝你當時強行帶我來看。」

    露露信步走向窗邊。「聽說上星期你和瑞克見過面。」

    「噢,露露,別連你也來了。」

    「什麼意思?」

    「只是和瑞克同車去郡政府,已經使我母親突發奇想,囉嗦了一大堆。」

    「噢,我倒一無所知。有沒有發生任何事呢?」露露笑得頑皮。

    「噢,露露,你還叫我要成熟點呢!」

    露露聳肩以對。「問問而已。」

    「是發生一些事。我已經拿到經營旅館的許可證。」

    「這是舊聞了,即使我的好朋友懶得通知我。」

    「對不起,一切進展得神速無比,先是芝加哥,後到西雅圖。我很高興傢俱都運到了,我好立刻搬出娘家。」

    「那麼糟嗎?」

    「我們還是處不好。知道嗎?她甚至沒來看一眼。」

    「噢,梅琪,真遺憾。」

    「為什麼?我是她的獨生女,母女應該連心,可是有時候,我甚至感覺她嫉妒我。」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或許是嫉妒我和父親的親近、我的財產、我比她年輕等等,誰知道?她的心令人摸不透。」

    「我相信不久之後她會來瞧一眼。畢竟這幢房子是全鎮的中心話題。康洛妮一直吹噓你將以她的先人命名,而且計劃恢復宅邸的舊觀。這著實吸引大家的好奇心。它真的美極了,梅琪。」

    「謝謝你。」梅琪坐在露露旁邊。「但是你知道嗎,露露?」梅琪望著新糊上的水泥。「當我看見它一天天在變,再度煥然一新……我有一種……」梅琪一手按住胸口。「空虛的感覺,只歎無人分享。如果菲力還活著……」她歎口氣。

    「別歎氣。」露露站了起來。「不久的將來,全鎮的居民——包括你母親都會讚歎你個人的眼光和努力。」

    梅琪感激地微笑。「謝謝你的光臨,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們手勾手,一齊起身去找小孩。

    那天過後,梅琪眼看著房子的原型日漸顯現,心頭仍然偶爾浮現一股沮喪,尤其入夜工人收工回家,她獨自穿越各個房間,一心希望有人和她分享這種成就感。畢竟她不能天天打電話找露露來,她有她的家庭責任。她父親常來,但菲娜不曾出現的事實總是平添一絲遺憾。

    站在瑪麗號的甲板上看,0月這季節真是美不勝收。蔚藍的海天連成一色,樹葉的顏色變化萬千,隨著日子過往,瑞克讚歎地欣賞一年一度的秋景。雖然年復一年,對他而言,秋的魅力從未稍退。

    今年瑞克懷著一股新添的興致觀賞秋的改變,因為每增一片落葉,梅琪的房子就突顯一分。這已經變成一種詛咒,他竟然念念不忘一個不是他妻子的女人。然而每天經過哈町之家時,看著它露出原本隱藏在楓樹後面的屋宇,他總會扯動汽笛,納悶她曾否佇足在某一扇窗後面,注視他的船經過。

    他常想起那一夜兩人在一圈微光裡,漫步地走過每一間房間。一被發現,肯定會鬧得滿城風雨,即使兩人很無辜。真的無辜嗎?那夜的一切、郡政府外的擁抱、回程的相處、黑屋裡分享的信任,在在引發一股懷舊之情。

    在理智恢復時,他明白接近她的危險性,但是他又不禁自問,在海灣鳴笛又何妨呢?

    0月底,她屋外的楓葉幾乎落光時,他似乎看見她的身影映在某一扇窗前,卻又不能肯定是她還是玻璃反射的光影。

    月時湖水變冷,片片秋葉沉入水底,最後一位漁人終於離開,瑪麗號離水過冬的時刻終於到來。母親收起無線電,瑞克最後一次清洗瑪麗號,準備將它吊離水面,放進船塢過冬。麥克則在後院鋸木頭,準備柴火過冬,馬達單調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更增一股憂鬱。

    之後幾天瑞克煩躁不安地留在家裡,獨自吃甜圈圈、喝咖啡,有一件沒一件地清洗衣物,整理廚房雜物。即將來臨的冬天漫長又寂寞,他真希望南茜在家,或者兩人一起南下佛羅里達過冬。

    然後,有一天屋裡突然寂寞異常,他終於捱不住,跑進林裡幫忙麥克鋸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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