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唐絹
一年一度的廟會果然充滿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新玩意兒,有賣崑崙奴面具的、也有看面相的,各式各樣的攤販繽紛林立,直教人看得眼花撩亂。
梁玉慈穿梭在人群之中,清秀嬌俏的小臉上溢滿了笑容。她忙著這兒摸摸、那兒瞧瞧,對什麼都感到好奇。
一旁,嚴靖雲則是噙著抹溫煦的微笑,緊緊牽住她的纖手,在她太過激動興奮的時候將她拉回自己身邊。
與這對突然相親相愛起來的夫妻比較之下,另外兩個年輕女子的表情可就沒有這麼好看了。
嚴靖月鐵青著臉,簡直快要氣炸了。大哥究竟是怎麼回事?居然用那麼噁心的笑容望著梁玉慈,還溫柔地牽著那女人的手!莫非他真的中了什麼邪術?!
她小心翼翼地?了一下寶卉的臉色,發現好友哀傷心碎地凝望著兄長的背影,已然淚盈於睫。
「寶卉,妳別哭別哭啊……」嚴靖月連忙軟著嗓子安慰楚楚動人的好友。「大哥一定是被那女人用什麼巫術給騙了!她沒有一點比得上妳,怎麼可能會讓大哥看上!」
寶卉搖搖頭道:「靖月,沒有用的,嚴大哥的心思已經不在我身上了,我曉得的……」她荏弱地垂下頸子,掩飾眸中那一閃而逝的陰狠光芒。
「不可能,我絕對不承認她!」嚴靖月用力反駁好友悲觀的念頭,拉著她的手追上前方親愛甜蜜的兩人。「我只承認妳,妳才配當我們嚴府的少奶奶。那個膚淺的女人不過是乘虛而入,大哥很快就會膩了。」
被徹底忽視的她們終於跟上嚴靖雲的腳步,卻見他在一個專賣女人首飾的攤子前停下,挑了一枝素雅光潤的珍珠簪子,親手插在梁玉慈的髮髻上。
瞪著他們恩愛的舉止,寶卉眼裡遽然竄起一團嫉妒的火焰!
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就這樣搶走她嚴家少奶奶的地位!她原想靜心等待嚴大哥休妻的那一天,無論要花多少時間,她都甘之如飴。
可現在,這女人居然連嚴大哥的心也偷走了,教她怎麼辦?!
她絞緊了手中的絹巾,幾乎要將之撕碎,臉上卻仍能維持哀怨愁苦的表情。
忽然,一陣靈光乍現,寶卉喜不自勝地流露出陰狠的臉色,轉瞬間卻又回復到柔弱動人的泣顏。
「靖月,我看這樣吧……」她扯扯嚴靖月的衣角,囁嚅地道:「回去以後,妳幫我支開嚴大哥,我想跟那女……『她』說說話。如果她真的適合嚴大哥,咱們也該……成全人家……」她說得十分委屈心酸,連旁邊經過的路人都要忍不住疼惜起她來。
「妳快別這麼說,不要放棄呀!」嚴靖月急得跳腳,恨不得把滿腔怒火都發洩在那個正小鳥依人地偎著大哥的女人身上。「好吧,回府裡後,我會幫忙把大哥帶開,但妳千萬不要對那女人客氣,把大哥拱手讓人啊!」
寶卉點點頭,漾起一抹婉約的笑容,柔媚的眼裡卻沒有丁點暖意。
不必擔心,該是屬於我的,我絕對不容許別人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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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夥人逛完一圈廟會再回到嚴府,天色也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灰濛濛的厚實烏雲遮蔽大半天空,將天際染成渾濁詭譎的顏色。
接收到寶卉無言的暗示,嚴靖月會意地頷首,從梁玉慈手中搶過大哥。
「大哥,我剛剛想到有樣點心忘了買,你陪我回頭去找吧?」嚴靖雲還沒有答應,她便已經不由分說地扯著他往外走。
「妳要回去買點心?」梁玉慈並不在意嚴家小妹粗魯無禮的動作,反而衝著她溫柔地一笑。「我出門前做了一些乾絲包子和豆腐卷,妳不吃麼?」
乾絲包子、豆腐卷!光聽到這兩道小吃,嚴靖月的眼睛就驀地發亮,差點忘了自己的任務。
「要、我要……」她還沒發出「吃」的音,便自己狠狠咬住下唇,硬生生地改口道:「……要吃才怪!我就是要讓大哥陪我去買,妳少多嘴!」
語畢,也不管兄長的意願如何,嚴靖月用力推著他就要往門口走去。只是無論她怎麼使勁吃奶的力氣,嚴家大少爺仍是不動如山。
嚴靖雲一聲不吭地脫下了外袍,極其自然地遞給梁玉慈,用眼神命令她穿上之後,才邁開步伐,讓小妹拖著自己跑。
雖然很是甜蜜,但夫君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自己表示關心,還是讓臉皮薄的梁玉慈羞紅了臉。
「呃,盛姑娘,咱們也別站在這兒了,先到花廳去歇歇腿兒,喝點茶吧!」為了消除困窘沉滯的氣氛,她連忙招呼來客。
她知道,眼前這雍容華貴,氣質大方的麗人,就是嚴母和小姑嘴裡讚不絕口的盛寶卉。她也知道這位姑娘對嚴靖雲一往情深,寧可為了他虛擲青春苦苦等待,也不願嫁作他人婦……
跟盛家小姐比起來,她的容貌氣度確實遜色許多,不過,她並不因此而感到心慌不安。
今日這一整天下來,嚴靖雲一直都陪在自己身旁,不曾離開。相形之下,他對那個嚴母口中與他從小青梅竹馬、恩愛異常的盛寶卉,反倒生疏淡漠得像個陌生人似的。
她已漸漸摸清嚴靖雲的脾氣,如果這位盛姑娘在他心中真有那樣重要,他絕不會對她如此冷淡。
老實說,她還比較介意那日在花圃,大大方方勾著他手臂的豐腴女人!想起那個丰姿絕倫的美人兒,梁玉慈忍不住蹙起眉頭,喝起有些歷史的乾醋。
她們一前一後地走向花廳,盛寶卉瞅著她泰然自若、極其從容的表情,心中的熊熊怒火不禁燃燒得更加猛烈。
這個女人倒挺悠哉,自己都找上門來了,她還能平心靜氣地招呼款待,活像她真是嚴府的當家主母似的!
更令她不解的是,嚴靖月明明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但是剛才這女人一說出幾樣點心名,她從小到大的好友竟差點就要背叛自己!
居然連靖月都能收買,她倒要看看,這不知羞恥的女人能得意到幾時?!
兩人來到花廳坐妥之後,寶卉清清嗓子,柔聲開口:「嫂子家鄉在洛陽,來到這兒人生地不熟的,一定很辛苦吧!」
她最擅長挖出他人心中痛處踩住不放,藉以挑撥離間。「我聽說……伯母和靖月都對妳不好,動輒對妳辱罵欺壓,真是苦了妳……」
她露出感同身受的心疼表情,明媚的眼眸甚至浮上了一層霧氣。她很有經驗,這種姿態最容易誘使對方卸下防備,對她推心置腹,說出最隱晦的秘密……
「剛開始是有些辛苦,不過現在都已經習慣了。」梁玉慈見她不但沒有與自己爭風吃醋,反而憂心自己在嚴府的處境,不由得綻出釋然的微笑。「有時候,跟她們鬥法其實還挺好玩兒的。」
沒有料到她如此樂觀堅強,不似外表那般脆弱易折,寶卉愣了愣,差點接不上話。
既然無法讓她們婆媳之間的關係惡化,那麼她就換個方式!
「可是,身邊沒有一個知心的人,妳一定很寂寞難受。」寶卉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輕拍幾下。「如果不介意的話,妳可以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告訴我,不要一股腦兒地壓在心底。」
「我會的,盛姑娘,謝謝妳。」梁玉慈感動地回握住她的手,對自己終於有個可傾訴的對象感到欣喜。
「妳可以和靖月一樣叫我寶卉,我也喚妳玉慈吧!」她笑盈盈地拉著梁玉慈站了起來,腦中卻構思著異常歹毒的計謀。「我的話,靖月和伯母多少還聽得進去,妳也別太著急,咱們慢慢來。」
「寶卉,真的很謝謝妳……」梁玉慈不知道她心底的詭計,仍兀自沉浸在結交好友的喜悅中。
「對了,聽說嚴府有座湖,湖裡養了幾隻天鵝是麼?可以帶我去瞧瞧麼?」她神不知鬼不覺,一點一點地收起天羅地網,已經雙腳踩入陷阱裡頭的獵物卻仍毫無知覺……
「好啊,妳跟我來。」梁玉慈開心地牽起寶卉圓潤的柔荑,帶她往人工湖的方向走去。
走上跨越小湖的拱橋,梁玉慈還是沒有察覺女人那深沉危險的目光,逕自興奮地跟她介紹湖畔的花花草草。
「那邊花花綠綠的一堆,又是什麼?」寶卉隨手亂指向遠方的草叢,引梁玉慈朝自己這兒走來──
當梁玉慈接近寶卉的剎那,腳下卻驀地被突然冒出來的東西一絆,就這麼重重地撞上了欄杆邊的寶卉!
就著微亮的天色,只見寶卉不穩地踉蹌幾步,接著便尖叫著摔出橋外,跌落湖中!
梁玉慈腦子裡遽然一片空白,但人命關天,就算弄不清楚事情究竟怎麼發生的,也得趕快跳下去救人。
時值深秋,湖水雖然還沒結冰,但也冷得讓人幾乎要窒息。
梁玉慈在灰暗的天色跟湖水中拚命地尋找寶卉的蹤影,卻怎麼也找不到,突然之間,她感到有雙手壓在自己的頭頂上,不讓她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