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又遠又近的悲傷距離

第9頁 文 / 染香群

    至勤橫了他一眼,「我很難胖。」

    語氣這麼生硬,但是眼睛卻籠著無辜的憂傷。烈哥搔搔頭,對於這個漂亮得比娘兒們還生得好的小孩,不知道該怎麼對待。

    「不是一下工就溜啦?今天怎了?還賴著?」

    「………」他靜了半晌,「穆棉出差去了,家裡沒人。」

    換烈哥靜了半晌。「你真的跟穆小姐同居阿?」他的聲音大了起來。

    「不可以?」他的語氣卻冷靜而平淡。

    烈哥又搔頭,「也不是不可以…穆小姐可是個好女人…只是她可比你大些。」

    「十七歲。穆棉大我十七歲。」

    烈哥的下巴掉了下來。

    「當攝影師會不會賺很多錢?」至勤問。

    烈哥還沒從驚訝的情緒裡恢復,「阿?呃?哦∼是阿,不是不是!攝影師不一定會賺大錢…」

    「我想也是。當模特兒能不能賺很多錢?」

    「要錢跟穆小姐要吧,」烈哥突然有點討厭這個娘娘腔,「我聽說她很有錢。」

    至勤的眼神越發孤寂,「我想多賺一點錢,早點離開穆棉的家,獨立起來。不要再依賴穆棉。」

    「啥?你說啥?」

    他沒有答腔,將兩埋在兩膝間,烈哥對於至勤的哭泣,手足無措起來。

    她的貓(十九)

    「喂喂喂∼別在這裡哭哪∼」他慌了手腳,聽說這小子快升大二了,怎麼還是說哭就哭?真跟娘兒們一樣。

    「別管我。」

    怎麼不管?烈哥搔搔頭,「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不知道?咳,喝酒啦喝酒啦,我們去pub喝酒。」

    這倒讓至勤止住了淚水,換上狐疑的表情,「我不是gay。」

    花了一分鐘,烈哥才懂他的意思。

    「靠∼∼∼∼我也不是gay!操!我對沒有胸部的動物才沒有興趣!」烈哥氣得腦血管差點爆了,「死小鬼!你到底走不走?!」

    「走。」面對烈哥暴躁的脾氣,至勤的無動於衷,讓烈哥更氣結。

    帶他到pub,烈哥馬上就後悔了。至勤身邊馬上圍了一堆嗡嗡叫的蒼蠅,都是些尖聲吱吱叫的小女生。

    操,他是這間pub的老主顧,從來也沒有女人來搭訕過。滿心不是滋味的喝著悶酒,沒想到至勤無表情卻清亮的聲音傳過來,差點害他嘴裡的螺絲起子噴出來。

    「先問過我的號,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3P。」

    他瞪圓了原本就凶相的眼睛,圍在至勤身邊的小女孩馬上一哄而散。

    「………你………」天阿∼以後他不敢再來這家pub喝酒了!

    「她們太吵了,只好唬唬她們嘛。」他倒一臉無辜。

    誰說好心有好報阿?!烈哥幾乎想哭出來。

    原本促狹笑著的至勤,突然全身肌肉繃緊,望著幽暗角落的那一端。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個留著如瀑長髮,肌膚雪白的女子,穿著尖細的高跟鞋款款走過。

    這霎那,烈哥突然很感動。「那不是穆小姐啦。你要相信攝影師的眼光。」

    至勤鬆了下來,眼睛卻寫著失望。「是阿,她要後天才回來。」

    「你真的愛上她阿?那幹嘛搬出去?」

    習慣把心事往肚子裡吞的至勤,突然覺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

    「就是因為太愛她,所以希望她能以我為榮。」他的聲音低沉著,「現在用她的錢住她的房子被她疼愛,但是我卻只能寄生著。還要害她被人家笑。」

    「就因為這種爛理由喔。」烈哥開始灌一番搾。

    至勤沉默著。喝完那杯挪威森林後,眼神空茫:「當然不是。我只希望自立以後,可以重頭回來追求她,就不會有人說話了。」

    「我希望她挽著我的時候,能夠為我感到驕傲。好想趕上她…但是,似乎永遠不可能…」他想到良凱,心裡一陣刺痛,「我什麼也不會,除了這張臉皮,什麼也沒有。」

    烈哥抹抹嘴,開始吃無花果,「你知道嗎?除了第一次你拍的廣告照外,其它的相片,全是垃圾。模特兒可不是那張臉皮就行了。」

    「不管你喜不喜歡,你既在這一行裡謀生,就要敬業一點。我問你,那次拍照把我氣得差點中風,又為了什麼突然開竅?」

    那天嗎?至勤拉起一個模糊的笑容,感傷而溫柔的笑容。「那天穆棉來了。」

    烈哥看著他,「你的心裡除了穆棉,沒有其它的東西嗎?」

    「我不喜歡在心裡裝垃圾。」至勤喝著冰開水。

    「那就更愛穆小姐一點吧。」烈哥笑笑,「朝著鏡頭,用你能想到的眼神和表情,告訴她,你愛她。」

    「你以為廣告是什麼東西?廣告不是告知大眾消費而已。在全開或半開的海報、半版或全版的報紙、公交車、幾秒或幾十秒的電視和廣播,就要讓人感動。這種感動的層次和電影或小說給予的感動,其實沒有什麼差別,反而難度更高。」

    抓著至勤,有了幾分酒意的烈哥,拖他到pub的另一端,頹廢嘈雜的囂鬧,牆上的畫依舊靜默。

    「看著!這是翻印了又翻印的複製畫,經過好幾百年,它依然感動許多人。你是教徒嗎?」

    「不是。」

    「我也不是。但是我卻被感動的非常厲害。為了這幅複製畫,我還遠渡到法國去看原畫。真正的感動是橫越族群的!小子!你有感動別人的資質。這是才能,也是長處。你做了模特兒這行當,就作好它!你知道模特兒怎麼寫嗎?」

    至勤狐疑的沾了點酒,在桌子上寫了「模特兒」三個字。

    「不對,不對。」烈哥也沾了些酒,寫上「魔忒兒」。

    「站好。我要你好好站在這裡五分鐘,看這幅畫。放鬆自己,看這幅畫!不管想到什麼,或看到什麼,讓自己接受那種情緒。你要記住,站在鏡頭前面的你,就是能主宰自己魔力的畫中人,要觀看的人如何感動,都是你的演出。所以,不要動。」說完,烈哥就離開了。

    烈哥只要他站五分鐘,他卻站了半個小時。

    那是幅「耶穌受難圖」。很尋常的題材。基督剛從十字架上被放下,長釘穿刺過的地方還在流血,死了。年少美麗的聖母從背後抱住他,仰頭流著淚。天使悲憫的拿來水壺,幾個年少的天使也相擁而泣。

    但是聖母的表情如此豐富多變。哀傷、疼惜、憤怒,居然還有一絲絲的,如釋重負,和,歡喜。

    歡喜還能抱住親愛的人。

    無瑕的美麗聖母,和臉上刻著苦難的聖子。

    他的情緒一下子恍惚起來,回溯了許多愉快和不愉快的往事,最後在穆棉的身上聚焦。

    等烈哥來搖他,至勤才驚覺自己淚流滿面。這種強烈的感動,在他心底久久不散。

    「我也可以嗎?」也能讓看著我的人這麼感動嗎?

    「當然。」烈哥說,「漂亮的人滿街都是。這個圈子不缺漂亮,但是缺靈魂,還嚴重缺貨。」

    他仔細的看著至勤強烈意志的眼睛,「是的,你可以輕易的感動鏡頭。」

    「因為你是魔忒兒。」

    她的貓(二十)

    之後,烈哥投入另一個案子,好幾個禮拜沒有想到至勤。等他和至勤再碰面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的至勤,凝聚的魅力,光光用眼睛看著,就幾乎讓人窒息。

    過了幾天,烈哥將至勤的毛片給他看,他笑了。

    「還可以,不是嗎?」

    烈哥敲敲他的頭,「不曉得哪來的鬼小子,男男女女都該為你瘋狂了。」

    至勤很快的成為新偶像。但是他相當堅持自己的生活。不接受訪問,不演戲,不在大眾面前曝光。平常的他只是個穿著牛仔褲T恤的好看男孩子,一站到鏡頭前面,就成了顛倒眾生的天魔。

    他自己覺得該然,烈哥卻讓他從鏡頭看別人。好奇的他,透過鏡頭看其它的模特兒,一驚之下,險些跳起來。

    「那是活著的人嗎?」他有些驚嚇,從鏡頭看出去,彷彿看到泥塑彩繪的傀儡娃娃。

    「你不知道?以前你就是這個樣子。」烈哥笑笑。

    休息的時候,至勤將手指圈成一個方框,看出去。真奇怪,只是從鏡頭看出去,一切如此不同。

    後來烈哥要他跟著去攝影棚打工,他也沒有推辭。為了獎勵他的用心,烈哥借給他一部傻瓜相機。

    「這很貴吧?」在攝影棚流連久了,當然知道這種非常聰明的傻瓜相機。至勤不肯收。

    「收著吧。又不是給你。只是借你用用。」烈哥越認識至勤,越喜歡他的好學和不怕苦,「試試看,從鏡頭裡看真實。」

    我要拿來拍穆棉。迫不亟待的跑回家去,趁著穆棉熟睡的時候,想將穆棉溫柔的睡臉拍下來。

    但是,從鏡頭看出去,他只看到一個疲憊的女人,眼睛有著疲勞的黑眼圈,悄悄的開始有細紋在嘴角和眼末囂張。將相機放下,在他眼前的穆棉,還是他最愛的,輕易引他心底酸楚柔情的穆棉。

    至勤拿著相機,怔怔的看她,窗外的水光在天花板瀲灩著,混合著透明的月光。躺在這片水光中,像是冰封在淡藍色的海底,睡眠中的人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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