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你最好會娶她。」邢夫人拿出一疊紙扔在餐桌上說。
「我很樂於報告,夫人已不再堅持,她已同意讓我將她變成誠實的女人了。」
「我必須做點慈善工作,」黎柔說。「這個男人沒有我,完全沒有用處。」
「那倒是真的,」邢夫人低聲嘮叨。她把兩份文件交給亞穆。「我希望你把該說的都向她說了,不然必須解釋的事情將越來越多。」
「那些黑色的過去,我全都說了——除去我沒有權利透露的、其他人的事。」他皺眉看著那文件。「這是傑森的字。」
「他昨天很晚的時候到了倫敦,現在還在睡覺,但我可不想等一整天到他醒來。」她轉向黎柔。「他幾個星期之前就該到了,可是他接到我的信,親自到巴黎去辦這件事。錢的事,」她回答黎柔眼中的疑問。「我覺得你放在銀行裡的錢有問題,我記得傑森曾經告訴我,你父親放了一萬鎊在銀行裡,準備給你當嫁妝。」
「一萬鎊?」黎柔茫然的問。
「你父親去世時,傑森必須處理這裡一件更緊急的事,」邢夫人責備地瞪了亞穆一眼。「之後,他曾經到巴黎去找你。但是,那時你已經結婚了,而賀德魯似乎把你的權益照顧得很好,所以傑森沒有多想。」
「一萬鎊?」黎柔的腦筋還在昏亂地轉。
「因為他那個蠢蛋弟弟,傑森必須做很多善後的工作,」邢夫人繼續說。「他是你父親的犯罪同夥,也是亞穆不便明說的那個人,我另一個兒子傑若。讓你知道無妨,畢竟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上,不是嗎?」
「你兒子是我父親的同夥?」黎柔慢慢地說,一邊設法瞭解。「而我有一萬鎊的嫁妝?這或許……可以解釋很多事情。」
「這絕對可以解釋賀德魯為什麼會把一個小孤女保護得那麼周到,殫精竭慮不讓她的丈夫碰她的錢。賀德魯的事業剛開始時,用心照顧你是爭取生意,可是後來他變得那麼重要,依然把你當皇室一樣的捧著。那是因為他不敢讓別人照顧你,怕被問到尷尬的問題。」
黎柔轉向亞穆。「難怪德魯那麼不高興你對我有興趣。」
「我肯定會問一些尷尬的問題。」亞穆把兩份文件交給黎柔,「這是銀行所說,你父親失蹤前一天交給銀行的指示的抄本,我建議你仔細注意它的遣詞用字。」
黎柔看第一封信就明白了。
「風格很熟悉,對不對?」他問。「多年來,你的律師給過你無數風格相同的信。」
「換句話說,這封信是德魯偽造我父親的筆跡,寫給銀行的。」
「我相信連你父親的遺囑也是他偽造的,我們到民法博士學會(譯註:Doctors』Commons英國的教會法及民法開業律師的自治教育機構)立刻可以鑒定出來。」他的微笑有些自嘲。「我也偽造筆跡,更看得出來。」
「他偷走了我的嫁妝,」黎柔說。「九千英鎊,從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而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他是聖人,尤其是我。我是那樣在意他的好感,只要他說幾個字,我的胃都會打結。結果他竟然是這麼虛偽的人,他太會操縱別人了。」
「我很抱歉,黎柔,我知道我不該說都是我的錯——」
「除非你想要我相信你是黑暗王子,」她裝出活潑的聲音。「你並沒有壓著他的頭要他做這些事,一如你並沒有讓樊世把我帶走,並誘惑我。」
「事實還是一樣,他們利用我製造出來的情況佔你的便宜、牟取利益,我覺得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這樣:你父親因為害怕而喝了酒,我的僕人所使用的鴉片使你昏迷而無法求救,等於替德魯與樊世大開方便之門。」
「就算這樣,他們也不該佔便宜。正直的人就不會,對不對?」她扔下文件,起身在室內踱步。「你還看不出來嗎?我相信這是有預謀的。他們早就知道一萬英鎊的事,一定是這樣。你不可能從一個醉醺醺的人口中,一下子就探聽到這種事。而且,他們知道我。他們並不是走在路上,看到我家、隨意地逛了進來。載我離開的那輛馬車上有行李,而且我敢拿我的生命打賭,那些信也是早就寫好的。德魯做事情一向從長計議。」
「的確,除非天賦異稟,偽造字跡需要一再練習。」
她幾乎沒聽見他的話.仍在極力回想。「僕人也有問題。家裡怪怪的……應該是嘉麗送下午茶來給我,結果卻是廚房的小女僕。你進到我家之前,事情就有些奇怪了。」她閉上眼睛。「門廳的走廊,爸爸、你還有兩個男人,爸爸在生氣。」
她張開眼睛瞪著門口。「因為安東不在家,爸爸只好自己去開門。」
「這倒是真的,我記得我還在想,這屋子這麼大,僕人怎會這麼少。」
「因為德魯和樊世把僕人誘開了,避免他們礙事。他們只需等爸爸的不速之客離開,就可以進屋來執行他們的計劃。」她轉向他。
「你的腦筋跟我一樣做著跳躍式思考,對吧?」他說。「你在馬車上醒過來的時候,畢樊世跟你說你父親已經死了,他是怎麼知道的?因為,根據傑森說,警方在兩天之後才發現他的屍體。」
「他說可能你的人把爸爸帶走了。但這並不合理,即使你的僕人違背你的命今殺了我父親,為什麼留下我這個目擊證人。應該是德魯和樊世帶了我爸爸出去,把他丟入或者推入運河裡的。」
「現在動機也有了。」亞穆說。
「還有嫌犯。」黎柔說。
「我真希望傑森在這裡,」邢夫人喃喃自語。「我說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還不相信。」
☆☆☆
賀德魯吃完午餐回到辦公室,看著擦身而過的那個人。雖然很多人寧可對這衣衫襤褸、帶著狗和籠子的人視而不見,但他仍覺得怪異而多看了一眼。在倫敦這樣的城市,捕鼠人也許不可或缺,但是並不容易容忍。尤其在剛吃完午餐之後。
賀先生進入一樓的辦公室時仍然皺著眉頭,所以資深的書記員葛林抬頭看到他時便說:「希望不是您的餡餅又烤焦了。」
賀先生解釋餡餅沒有問題,但是捕鼠人有點討厭。「希望不是我們的鄰居有老鼠,不然很快會蔓延過來。辦公室有老鼠會給客戶惡劣的印象,這是我一再跟大家說過的。」
「我保證沒有蔓延的危險。那傢伙的確來過,但很快就發現是找錯了街道。我們剛去地下室,他就發現走錯了地址。不過既然他都來了,便也好心的替我們看了看上次檢查過後就鎖起來的地方。他說很乾淨,沒有老鼠的蹤跡。」
「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們下去看看他檢查了什麼。」
半個小時後,賀先生站在辦公室窗口望著下方的街道,背脊發冷地感覺到事情來不及挽救了。他的房東放在地下室的一小罐罩著塵土的氫氰酸已經不見蹤影。
這位律師告訴自己,它可能是好幾個星期前就沒在那裡的。也可能是房東以為已經沒有老鼠,所以把它拿走了。
賀先生回到桌前,簽署葛林為他準備好的文件,刪去日程表上其他的事,出門去做下一件。當他來到大騎士街的民法博士學會,第二個震驚出現。
「我很抱歉,賀先生,」書記員說。「我確曾保證要把文件準備好給你,可是我們最近忙得亂七八糟。加上昆丁爵爺和艾司蒙伯爵來這裡,我們花了快一個小時才找到他們要的東西。不過,一個小時就能找到十年前的遺囑已經很幸運了,何況它還歸錯了檔。」
「真是奇怪。」賀先生說。
「不懂他們為何來找我們的麻煩,」書記員說。「他們應該去找你才對啊,但願我們至少替你省下一些功夫。」
「所以他們是來找我的一位客戶的遺囑?十年前的?」賀先生問。
「白樵納先生,卷宗我還沒放回去呢。或許你想看一看,重溫你的記憶,因為他們最後還是會回去找你才對。」
「不必重看,我記得很清楚。」賀先生說。
☆☆☆
離開民法博士學會之後,賀先生沿著熱鬧的街道往西走。他的步伐穩健,肩膀挺直,臉上的表情仍為一貫的平靜。
他走進墓園,來到一座三個月前才剛建的新墳前面。審視著畢黎柔要求的簡單墓碑,上面沒有任何花樣,也沒有至愛的配偶或任何人的名字,只有簡單的姓名、生年月日,以及死亡的日子:一八二九年,一月十三日。
「你這可惡的傢伙。」他說。而後他低頭哭了起來。
☆☆☆
下午的太陽把他的影子逐漸拉長,他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哭著,並未理會出現在墓園各個進出口的警員。也沒有注意警員的上司和一男一女來到幾碼之外。
「眾人都就位了,」昆丁說。「趁陽光還在,逮捕他吧。畢太太,或許你該回到馬車上,如果他拒捕,場面可能不太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