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她抬起頭,心怦怦地跳。「每個人?還有誰——」
「尼克、露莎、嘉伯、薛本尼,他代表很多人,下一個應該是蘭福特吧。」他站起來。「如果我沒猜錯,他的消息來源會是兩個女人,麥海倫以及凱洛夫人。」
她呆呆瞪著他,思緒紛飛,從薛本尼跳到菲娜,從意圖跳到關聯。
「多麼複雜啊。」他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但我們在樓上可以想得更清楚。今晚,我們應該有充分的時間對話,」他微笑。「以及你剛才提到的『顛倒是非』的技巧。」
第十六章
隨著她上樓時,亞穆想著這「顛倒是非」的事。不知畢樊世到底是刻意不讓妻子享有閨房之樂,或只是單純的無法滿足她。不管動機為何,亞穆現在已經知道,樊世在婚姻的床上只做很基本的事,但在別的地方滿足一些異常的需求。
以麥海倫為例,她究竟提供哪方面的服務。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圖像,促使他看向主臥室。他的手停在樓梯柱上。
「亞穆?」
他的眉毛皺起來。「這屋子沒有秘密隔間,」他向那門走去。「傢俱裡面也沒有假抽屜或暗處。昆丁的人都很有經驗,也知道他們要找什麼。我自己也找過。」他開門走進黑暗的房間。「但文件必定在屋裡,而那也是海倫來這裡的原因。因為,她根本不需要你丈夫這個客戶,更有錢、更迷人、胃口更單純的男人多得是。她若要殺他,隨處都辦得到,她不必非來這裡跟他上床不可。」
他說著話,找到一根蠟燭點上。
「要我去拿一盞燈嗎?」黎柔在他身後說。
「不用,她應該也只敢用蠟燭,甚至連蠟燭都不用。」他四下看著,朝她不安的一笑。「對不起,我出神了。」
「沒關係,你自有道理。」亞穆認出她清脆且公事化的「調查員」口氣。
「謎題一,」他說。「如果真有一些文件,她是怎樣、又在哪裡找到?」
「你想用她的眼光來看,對不對?」她也進入房間。「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樊世盡婚姻義務時都在黑暗中。我不知道他跟別人在一起時會不會不一樣,但我不認為。他總是埋怨光線使他頭痛。」
亞穆點頭。「那正是我的想法,酗酒及鴉片使他的眼睛敏感。」
「你還想到什麼?」
「你把耳環給海倫看,可是你覺得香味的部分更讓她不安。」他在床邊坐下。「你說你新年回來的時候,注意到屋內凌亂。那時你有到這個房間來嗎?」
「有,樊世大罵僕人,我來提醒他僕人在休假。」
亞穆拍拍身邊,她順從地坐下。
「閉上眼睛,」他說。「回想一下。你看到什麼?」
她說:衣服扔在地上,梳妝台凌亂……衣櫃的抽屜半開著……地毯上有新的酒漬……他的領巾,綁在床柱上……
她的眼睛張開。「床緯被扯下來。」她走到床尾,拉開床緯展現鄧太太修補的地方。「撕開一大塊,一定很用力,才會撕成那樣。」
「領巾也被綁在床柱,」他說。「如果他把她綁在床柱,而她感到不舒服、或者假裝感到不舒服,她很可能用力撕扯床緯——」
「不舒服?」
他發現她用力捏著床緯。「你丈夫壓搾別人的情緒獲取快樂,」他說。「假設他也壓搾別人的肉體,是合理的。海倫是專業人士,想必做了精彩的表演。」
黎柔放開床緯,走到床的另一邊坐下來。「看來,我比自己知道的幸運很多。可憐的海倫。」
「海倫知道客戶想要什麼,也懂得加以滿足,」他說。「她能從倫敦的老鼠洞爬出來,不是依靠魔法。那種出身的人,大多尚未長大就死了,更別提爬到那麼高的位置。她是一個我們該害怕的女人,黎柔。」
「我瞭解,但這又那麼反諷。如果樊世沒有跟我結婚,我就會親自學到海倫所知道的一切。」她乾笑一聲。「這真讓人生氣。不管你怎麼看,他真的是我的白馬騎士。要不是他,我可能淪落在威尼斯或巴黎的街道。我很確定他也讓我遠離當時已經逼近身邊的危險。殺死我父親的人很可能……」她渾身一顫。
這個提醒像毒蛇的牙齒,深而銳利的刺入,亞穆本能地凶狠反擊,他的聲音嚴厲:「是啊,他就像童話故事裡的白馬王子。他奪走你的童貞,做了他這輩子也許唯一的一件好事,讓你你跟了他的姓。然後,他讓你對婚姻有那麼『美好』的理解,使得你寧可冒著失去事業與名譽的危險,都不願再結婚。」
聽見她猛然吸氣,他開始自責。拚命控制後,他站起來。「我太過分了,請你原諒。想像你,一個年輕的女孩流落街頭,使我懊惱。但那是我罪有應得,是我思慮欠周,先用海倫惹你不快,你對她,都那麼有同情心。」
如果他曾造成傷害,她也隱藏得很好,只比平常稍微傲慢地挺直身體。「我可以同情她,」她說。「但我不該嘮叨那些陳年往事。可能是這個房間不好,我常覺得它……壓力很大。每樣東西都沈重而累贅,他從不開窗,所以空氣非常不好。在他的小聚會之後,總是充滿煙味和酒味。」
「我同意這是一個壓力很大的房間。」他說。
「我常說他的女人需要強壯的胃,尤其在這個會製造污染的環境。即使那床墊塞滿很多例如裝有艾菊的香草袋,我也不敢睡在上面……」她退開幾步,望著長方形的頂篷。「香草袋。」她若有所思的說。
他也往上看,腦筋飛快地轉。「用來驅趕蟲類的香草袋。」
她拉開床緯。「看到沒?四個角落各有一個氣球形狀、下有流蘇的裝飾袋,他特別做得跟床緯一樣,讓人覺得是跟床緯縫在一起,其實它是綁在床柱上的,每幾個月可以拆下來,換新的香草。」
亞穆已經開始脫靴子。
「他總是自己換那些香草,」她說。「這是他唯一做過的家事。」
他理解原因。下一分鐘,他已站在床上,像海倫可能也做過的那樣,輕捏那袋子。他在床頭右邊的袋子找到他要找的東西:沙沙的紙聲。
他一腳踩在床頭幾上求取平衡,伸手解下袋子。然後在床上坐下,黎柔也爬上來。
他把袋子交給她。「這是你演繹得出的結論,夫人,開啟的榮耀理當歸你。」
她解開袋子,倒出裡面的東西。那是一把艾菊,和一張折疊起來的薰衣草的紙。她立刻展開,但是上面一無所有。
她晶亮的眼睛轉向他。「她拿走了那些信,我敢用五十基尼打賭,這是她的專用信紙。」她把紙拿給他聞,雖然他早已認出那紙和香味。
「香水,」她說。「海倫的香水味。這有特別的意義,她是故意留下的,讓樊世知道是她拿走的,跟樊世留下他的領針讓薛本尼發現,是一樣的道理。」
這句話讓幾個星期來到處搜尋零碎資料、卻毫無結論的亞穆,終於能拼湊一切了。
他拿走那張紙。「海倫顯然不知道你丈夫的嗅覺早就失靈,」他說。「但是,信紙還是有特別的意義。不管怎樣,這都是很大膽的暗示,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她看看他,再看那信紙。「對啊,如果是她下毒,她絕不會留下這種信息。既然對方即將在二十四小時內中毒身亡,何必留信息給他?何況,那等於留下證據。」
他點頭。「即使我們假設她在除夕夜把信偷走,兩個星期之後再回來下毒——」
「那很多此一舉,不是嗎?」
「她也應該會記得取走先前留下、可能使她入罪的證據。」
「所以,下毒的是別人,」她說。「海倫不知道。難怪她對我認得她的香水味,會那樣懊惱。樊世的死和後來的調查應該讓她很震驚,蘭福特可能也一樣震驚,如果是他僱傭她來偷文件。」
「時間點,」他說。「我們一直弄不清那些事情發生在哪個時間。看來,偷竊文件和下毒並不同時,甚至不同一天。所以,我們的結論只能是,海倫在除夕夜、或她能確定你不在家的時候來偷文件,那就是你在諾伯瑞莊的第一天,一月十一日,星期天。」
「不論哪一天也讓蘭福特免去懷疑,信件已經到手,樊世無法再勒索他,他不必殺人。」
「這讓我們剩下艾凡瑞、薛本尼和凱洛夫人。」他開始思考他還剩下什麼:時間點、個性、關聯。他早該在幾個星期之前就湊合起來,最慢也該在一星期之前。
「我知道,」她揉著額角。「可是也不能全部排除。海倫有些什麼很是奇怪,不知怎地我就覺得她是關鍵。我的天,我必須看得黑白分明。」她把信紙塞回袋內,從床上下來。「我也必須離開這房問。等我們解決這件可憎的謀殺案,我要把這個房間拆到只剩下牆壁和地板,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