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焦尾桐

第9頁 文 / 流舒

    「小心機關!」吃過虧的敵人們紛紛伏下身體。

    就在那一瞬間,蕭繼寧攬起妹妹,飛身掠起。然而敵人一伏之下,發現並沒有飛箭暗器,立時明白上當,紛紛的又起身攻來,而蕭繼寧畢竟身攜一人,輕功受制,竟然還未能躍出院外。

    而那頭引線已然燒至牆邊。

    蕭繼寧一咬牙,凝住渾身力氣,用力將妹妹向外拋去。蕭繼容被他推飛老遠,卻見他自己因受反力,重墮敵群,忍不住一聲高呼:「大哥——」說著,竟在空中一扭身,又反向院中撲至,拼盡全力刺向那黑旗下的人影。

    許是她絕望一劍,竟是天地悲茫無可阻擋,那人影終於動了動,卻不是出手相攻,只是往一旁稍稍一閃。

    蕭繼容卻不肯放棄,一劍刺空,仍要再刺。

    「小妹——」蕭繼寧已是渾身浴血,目眥俱裂,卻苦於手中無劍,無法突上前來,心知所置機關啟動就在轉瞬之間。

    正焦急時,卻聽一聲震響,濃煙於前滾滾而起,眼前瞬時煙霧瀰漫,幾個敵人慘叫著血肉橫飛,其餘的又在大叫:「雷火彈!雷火彈!」

    蕭繼寧不及細辨,長身掠空,畢竟是自家庭院,直覺的朝蕭繼容所在黑旗處躍去,卻頓時被眼前的情形驚呆:只見煙霧氤氳中,黑旗傾頹,那罩面人伏在地上,而蕭繼容正被他壓在身下。

    蕭繼寧大怒,正要出手,卻見蕭繼容伸手挑開了那人的面罩,剛說了句:「真的是你……」眼淚已流了下來。

    那人默默起身,蕭繼容也跟著站起,手中的劍,不知何時已架上了那人脖頸。

    蕭繼寧錯愕之後,很快清醒,當機立斷,向那人道:「跟我們走。」說著便將妹子一拉。

    煙幕雖仍未散,敵人們卻都已看見了少主守制,不由紛紛退後。

    於是,終於得以退出戰團來。

    看見蕭繼寧回來,抱琴腿一軟,幾乎支撐不住,總算是扶著牆根,才沒失態。

    蕭繼寧望到被踩斷的引線,和少了一枚的雷火彈,笑了:「原來是你。」

    抱琴還沒來得及細說,便看見了那輕紗罩面的不速之客,也看見了拿劍相指的蕭繼容臉上心喪如死的表情,心裡咯登一下。

    蕭繼寧看了妹妹一眼,便要走上前去,蕭繼容卻忽然撤了劍,道:「你走!」那人遲疑了一下,蕭繼容便持劍橫在了他和長兄之間,又道:「走!」那人終於向後退卻,轉眼便消失在那頭的煙塵之中。

    一瞬間,兩頭都寂靜下來,皆像有什麼心事在片刻出神。

    蕭繼容站著站著,忽然就像團泥似的癱軟了下來,抱琴忙扶住她,聽她淚落簌簌,心裡忽有什麼在纖毫畢現。

    蕭繼寧看著妹子,眼中剎那閃過無數神色:憤怒、疼愛、憐惜,甚至迷茫,但終於還是清明開去,他說:「你們兩個先走,我隨後就來。」

    抱琴看見他手中暗藏的火折,恍然明白了他的打算,卻怎麼也邁不開腳步。

    正遲疑時,蕭繼容也看清了她大哥手裡的東西,忽然撲過去抱住了他:「不!大哥,不要!」

    蕭繼寧冷笑:「還想不想活著出去?」

    「不……不要啊,大哥!」蕭繼容只是哭,死死的抱住他,不讓他重燃引線。

    蕭繼寧苦笑:「到現在你還護著他?可又有誰來護著蕭家?」

    但蕭繼容已是打定了主意,怎樣也不鬆手。

    蕭繼寧於是只能望著煙塵對面的敵人,歎了口氣。

    正僵持時,忽聽門外喊殺聲至,眾人都是神色一凜,只見一隊人馬殺入門來,轉眼已與朔日教徒展開激戰。

    還在怔忪時,只見一人塵土滿面的奔向蕭繼寧等,身上的大紅吉服猶自鮮艷,也不知是喜是血:「大哥,小妹!」來的正是蕭繼安。

    蕭繼容一見,不知是悲是喜,竟自暈了過去。

    抱琴將她放在自己的臂彎裡。

    蕭繼寧也不等弟弟詢問,便搶先開口:「你怎麼來了?新娘子呢?」

    「大哥放心,她已被我護送回了娘家。」蕭繼安答,「聽到家裡出事,我便趕了來,一路上撕殺阻了腳步,幸虧是遇到個朋友拔刀相助,這才趕了回來。」

    「哪個朋友?」

    「是長空幫的李長空幫主,一聽說咱家有難,便帶了人來救援,路上正遇見我,便與我一道殺了回來。」

    蕭繼寧這才長透口氣,不覺已是汗濕重衫。

    面前殺聲又作,煙塵中刀光劍影又亂人眼,抱琴看著,似夢似幻,恍惚卻有種感覺:方才一切都已成了前塵飄遠。

    第七章

    自從那一日後,蕭三小姐總是有些恍惚。

    她要麼成天成天的不言不語,要麼就會瘋狂的彈琴,直到手指彈出血來。蕭繼寧便命人將琴收了去,前來取琴的下人都千般戒備,卻沒料到蕭繼容只是靜靜的看著,未發一言。只有抱琴知道,在琴被拿走後,她家小姐蒙在被中,哭了一夜。

    蕭繼容心情好一些時,偶爾也會跟抱琴說話,淨是說些先前她與那情郎間的柔情蜜意。抱琴已猜著了那人身份,心裡也反對起來,反後悔起先前曾與她說過的那些所謂「希望」的寬心話,但又不好勸,便只能聽著。

    這一天,蕭繼容又對她道:「抱琴,你信不信報應?」

    抱琴不解。

    只聽蕭繼容又道:「我原本是不信的,現在卻信了。你道報應是什麼?便是上天將一根繩子兩頭結起,恩恩怨怨左右都繞不出這個圈,不是落在你頭上,便是落在他頭上。」

    抱琴不知蕭家和朔日教間究竟有怎樣的關係,稱得上報應。

    「遇上他便是報應,便是命定的,怎麼躲也躲不了。」蕭繼容恍惚笑著,眸光溫柔,似嗔似喜,「你知道麼?其實我十年前便遇見他了。你信不信?當時竟也是前日那般情景。」

    「那時蕭家初到江南,剛剛站穩腳跟。一日爹爹壽辰,擺宴款待賓客,卻不料朔日教徒追殺而來。我和二哥那時都還年紀尚小,而大哥又恰好不在家,爹娘便只得帶了兩個姐姐禦敵。二哥畢竟天資甚高,人也膽大,便幫著疏散賓客,而我則只會躲在桌下瑟瑟發抖。忽然間,我感到有人將桌子掀了起來,我來不及抬頭,便急忙往外逃。那人很快便追了上來,正要落刀時,我看見什麼東西飛了過來,砸落了那人手裡的刀,然後我被人飛快的拉到了一邊,再然後,那個拉我的人站到了我的身前。我躲在他背後,看見他烏黑的發,還有他用來砸人的琴。也不知怎的,那拿刀的人竟就走了。他便轉過了身來,我認出來他是被請來彈琴的年輕琴師,他有著那樣秀悒的眉,和澄澈的眼。他讓我想起了大哥,但大哥卻從不肯這樣時常溫柔的陪在我身邊。不過他卻肯,當我在焦桐館裡再次遇見他的時候,他對我說,他願陪著我一世一生。」

    「我知道他不會騙我,雖然當我那日推開焦桐館大門的時候裡面空無一人,而那黑紗罩面的朔日教少主卻熟悉得如同舊識,我的心就像要蹦將出來,當時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便是挑開他的面紗,親自看個清楚。當我終於與他相對,他避開我撲面一劍,其實我便已猜到了結果。一時間,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時恨不能同歸於盡,一時又巴望著掏心相問。但我只能,一劍又一劍的刺過去。」

    「如果不是你投出那枚雷火彈,我想我會一直刺下去的,一直刺到不是他的心,便是我的心暴露在陽光下面。但是當那一聲劇響裂地而起,天昏地暗中他忽然飛身撲來,將我護在身下,泥塵紛紛落下,蓋了我倆一頭一臉,我卻在那時看清了他:他竟是和十年以前絲毫未變。什麼仇恨、欺騙、背叛統統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在最危急的時刻,選擇的是保護我。他是什麼人還有什麼關係呢?他做過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他愛的是我,那便夠了。」

    抱琴聽了,久久無語。

    於是,她便去找蕭繼寧,將這番話說給他聽。

    蕭繼寧聽後道:「她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仇恨興許真是能化解的。」她試探著道。

    「那麼多條人命,教誰能夠忘記?」他冷笑著。

    她想到了戰死的石超,而面前的人據說也受了好幾處的傷。

    「就算我能不計較,他真的能嗎?」只聽蕭繼寧又道,「滅門的仇,他怎能放下?」

    見抱琴抬了眼望他,蕭繼寧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只得繼續道:「二十年前,蕭家尚在塞北,曾經聯合了七大門派同剿魔教。戰到最後,朔日教教主一家在聖壇裡自焚殉教,只有個幼子因在外遊玩而逃過一劫。」

    抱琴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只聽蕭繼寧低聲的歎:「江湖一入回頭難,蕭家蟄居江南十多年,竟還是擺脫不了江湖的舊恩怨。」

    「小姐說,這興許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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