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靳絜
「你爸」二字聽得葛月火冒三丈,她知道那是指她的繼父。有什麼好掩飾的?媽媽怕她嫁不了屋裡這個身份不凡的男人嗎?因為他比她繼父更有錢嗎?
母愛真是偉大,媽媽不介意女兒嫁的老公比自己的老公更富有,因為女兒的成就將是自己虛榮的延伸?
杜曉雷看見葛月憤怒的表情持續擴張著。
「伯母,我還是回去好了,不如我送你一程。」
「不,你不必多禮,我的車就在樓下等著。」葛母的話在葛月聽來還是炫耀。「喔,對了,我剛才在樓下看見一部賓士車,以前沒看過,是你的車吧?」她說著便朝門邊走。
滿街都是賓士車!葛月在心中狠咒。不明白媽媽為什麼喜歡看她無地自容。
「媽,你可以走了,要不然『我爸』會很著急的!」
「碰」的一聲,她關上門,把媽媽的音容隔在門外,而她的雙眼已潮濕不堪。
一隻手無聲地搭在她肩上。
「轉過來。」他低聲道。
「不要。」
「轉過來,我知道你很難堪。」
「知道我很難堪為什麼還要我轉身?」
「你的難堪是因為我。」他的手一使力,她被扳過身。
「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媽,她的態度令我難堪。」
不再與她爭辯,他托起她的臉,吻去她難堪的淚水之後就離開。
他的故事又中斷了。
第四章
「咦?你什麼時候去逛街啦?」宋紹鈞又送便當來給葛月。看著她身上的新皮衣問道。
「朋友送的。」她接過袋子。
「那個男的?」
她點點頭。
「你們開始談戀愛啦?」
「嗯。」她覺得看起來是。「現在進行式。」忽地她又覺得自己身穿皮衣坐在屋內是一件可笑的事,今天一點也不冷。
「有什麼要向我報告的嗎?」他難得一回故作輕鬆。
「暫時還沒有。」想了想,她補上一句:「也許等它成為過去式時,我才會向你報告。」
「過去式?」他納悶不已。
她又點頭。「我有隨時被拋棄的心理準備。」
「為什麼?他不好嗎?」他有些急。「如果你那麼沒有安全感,那就不要跟他談戀愛嘛。」
「你不是一直鼓勵我,有機會談就談嗎?我大學時代那兩段早早夭折的戀愛也是在你的大力鼓吹下才談的。」她苦笑。「你說不談會後悔。」
「是呀,不談你怎麼知道後來會分手。」
這話彷彿在預言她這次戀愛也不會得到善終,她聽得頗為光火。
「你自己呢?怎麼不去談個戀愛?看看會不會分手。」
「我——我一直沒遇到合適的對象。」
「所以就一直守在我身旁,等著我給你安慰女孩子的機會是嗎?」
「我沒那個意思,你不要生這麼大的氣好不好!」
「我——」她終於發現自己太激動了。「宋紹鈞,對不起。」
「沒關係。」他鬆了口氣。「你趕快吃飯吧,我回去了。」
她相信自己不曾對宋紹鈞說過安慰的話。剛才她應該安慰他幾句的。這個男人一直存在於她的生活裡,而且是那麼理所當然地存在著,她不否認當自己有不如意的事時,總會想到去找他,雖然他一向只聽不說,安靜得讓她不禁要懷疑他在想自己的事,根本沒在聽她講話。但她確定他是體貼的。兩家媽媽曾有過爭吵,那一吵之後,宋媽媽雖沒遷怒到她身上,但對她的態度明顯地變得冷淡。所以宋紹鈞沒敢開口要獨居的她上他家吃晚飯,總是在下班後替她帶個便當回來。
想起這此事,葛月認真地吃起他買回的便當。
夜正寂寥時,她的門鈴響了。
「果然是你。」打開門,她的雙眼頓時生輝。
「你有預感我會來?」杜曉雷笑著隨她進屋。
「嗯。今天我一整天都穿著這件皮衣,所以我猜按鈴的人是你。」
他很感動地看了她好久。
「想我了?」他擁她入懷。
「嗯。」她輕點了下頭,眼眶發熱。
在他的唇就要觸到她的之際,她問:「來講故事嗎?」
他邊吻她邊問:「還想往下聽?」
「我們之間的聯繫,靠的不就是這個故事嗎?」
「如果你不願意聽,我隨時可以停下來。但是我們之間還是會有聯繫。」
「這種聯繫可以維持多久?」她還回應著他的吻。
「你要多久就多久。」
這是一種很有保留的回答,不仔細推敲的話,她會以為那是天長地久。
她不得不承認他回答得很技巧。
「如果我要很久很久,你做得到嗎?」
「看你。」
「為什麼這麼回答?」
「我覺得我配不上你。」
她很意外。「哪一點?」
「你無瑕。」
「是嗎?那我以前的男朋友為什麼要跟我分手?」
「他傻。」
「你好像把提出分手的主動權留給了我。」
「嗯。」他沒說是因為怕她提出分手的要求,才刻意放緩了說故事的進度。一度他也想過不再對她往下說,但他渴望為自己解開心中的結。
她一點也不為自己得到這種權利而感到高興。如果分手是他們的最終命運,那麼誰拋棄誰就不再重要了。
「你一度也把這種主動權留給了她嗎?」
「我沒對她說過這種話,」他的眼神忽變得黯淡。「但分手的確是她提出來的。」
她不做任何臆測。
「我們開始吧,你講,我聽。」
他隨她坐上沙發。
「我跟她第一次約會,是一起去看了場電影,看完之後就直接回家。路上她告訴我說學校裡有人想追她;我大概是自卑心作祟吧,立刻就回她一句,說我同事也想替我介紹女朋友。」
她學他那樣輕笑一聲。
「我和她都是在鄉下長大的,感情的表達方式都很含蓄。她很快地就又告訴我,說她不會接受別人的追求,我也就跟她說,我不會交別的女朋友。」
「算是你們對彼此的承諾?」
「算吧。」他點頭。「她問我,等她大學一畢業就跟我結婚好不好,我說不好。」
「為什麼?」
「那時候我就快去當兵了。我存的錢剛好勉強供她再讀兩年書,我退伍之後,愁的是她最後一年的學費,哪有錢結婚?」他頓了下。「我把理由告訴她,然後她就不講話了。」
「她讀大學的時候打工賺錢嗎?」
「當然。我們別的不缺,就是缺錢。」
感傷的氣氛使他們不約而同地看著對方。葛月接著將目光移至他的手。她早就注意到那雙手是做過長時間粗重工作的人才有的。
她拾起一隻,覆在自己的手掌上,用另一隻手摩挲著。「你真的吃過苦,我相信。」
「所以我從不撫摸你的臉,」他的眼底摻著自卑的憐惜,對她的憐惜。「我怕傷了你的皮膚。」
她拉住他的手,讓那粗糙的掌心貼住自己的臉。
「摸我,我要體會你摸我的感覺。」
手被她拉著在她臉上來回蹭了兩下之後,他開始撫摸那柔細的肌膚,好輕好輕。
「今天就講到這裡。現在我只要你吻我。」她把唇湊上他的。
輕吻的確無比珍愛,她告訴自己該相信他是真心的。
然而,行動電話響了。
「不要接!」她摟緊他。「不要接!」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她不喜歡。該問他知不知道是誰打來的?該問那人是男是女?該問那人是他故事裡的「她」嗎?
他在內心掙扎,她感覺得出來,因為他吻得不再專心,雖然他沒接電話。
「夠了。」她推開他。「你吻得夠久了。」
他真的就停住吻,她難掩失望。
「你回去吧。」她隱約感覺得出,他很想立刻回電話給剛才打擾了他們的人。
他沒說什麼,深深地看她一眼便離去。
葛母一聽女兒接起電話就說:「媽本來想過去看你的,又怕杜先生在你那,所以決定打電話問你幾句就好。」
「問吧。」葛月吐了長長一口氣。
「你跟他到什麼程度了?快跟媽講。要我出面的話就提前告訴我一聲,我跟你陳叔叔也好準備準備。」
不用看她都能想見媽媽那種自鳴得意的表情。有時候她倒寧願媽媽像爸爸那樣,組了另一個家就不再跟原來的家有牽扯。
「媽,你少管我的事,我跟他還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嗎?媽是過來人,那天我一眼就看出他對你有意思,就算你們現在還不是我想的那樣,但是應該也快了。你呀,別擺什麼高姿態吊人家胃口,這年頭好男人不多,有了機會就要把握,錯過一次也許一輩子就不再有機會了,媽的話你聽見了嗎?」
「嗯。」她要死不活地應了聲,只求媽媽立刻停止炮轟。
「你幹嘛講得這麼遮遮掩掩的?屋裡有別人嗎?誰在那裡?是杜先生嗎?」
葛月很想摔電話。
「是,我是跟他在一起,你可以掛電話了吧?」
「你先要他聽電話,我有話跟他講。」
「你想講什麼?」
「隨便講幾句,要他有空多來陪陪你。」
「如果如果我跟你說,屋裡的男人不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