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青悠
「叮噹,你在哪裡?」他拍打著海水四處張望,迎著風嘶聲呼喊。
浪尖伸出一隻纖細的手……是她!
他大喜,拚命游過去將那小小的人兒拖出海面。
「謝天謝地!」那一刻,他幾乎想要流下淚來。
叮噹抬頭望向空中,她那些同事們早已回去;她低頭,臉上一片木然。
「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他在她耳邊大喊,「我們會獲救的。」
天無絕人之路,一艘漁船經過救了他們,船上是十幾名漁民,友好而熱情,當場讓出底艙讓兩人休息。
杜飛麟搗著傷口慢慢躺到臨時當床的木板上,皺著眉忍受傷口被海水浸過的刺痛;船上條件有限,傷口只用消炎藥粗糙地處理了一下,沒有太多幫助。
叮噹臉色蒼白地在艙裡踱來踱去,四處都是腥臭的味道,想來這裡應該是儲存魚貨的地方,一陣陣嘔吐的感覺升上來,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壓下去。
「你好像很難受?」他問。
「我恨你!」她喘著氣,赤紅的眼怨恨地瞪著他,「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仍穿著我最愛的警察制服在街上巡邏,而不是陪你在這裡等死。」
他冷笑,「你到現在還想當警察?難道你還不明白那些警察的真面目嗎?」
「不准你侮辱我的同事!」
「你的同事?」他幾乎想要仰天狂笑,「他們何曾當你是同事了?難道兩顆炮彈還不足以讓你清醒嗎?他們想把你跟我一起炸死,你明不明白?如果我料想得不錯的話,開火的命令應該就是那位黃組長下的。你被她利用了十年還不夠,是不是連命都要葬送在她手裡你才會滿意?」
恐懼感遍佈全身,她尖叫:「住嘴!她這樣做是逼不得已的,因為你是罪犯,她不能讓你跑掉。」
「我懂了。」他點頭,「這叫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哪怕犧牲你也無所謂,多麼偉大的情操啊!」
她看著他,一臉決然。「對,犧牲我也無所謂。」
他搖頭歎氣,「你不是說再也不信任警察,甚至燒掉制服了嗎?為何……」
「燒掉制服是真的,但我從未喪失對制服背後所代表的正義的信念。就跟你丟麻袋一樣,我們的目的其實相同,只不過我一直在尋求光明正大行使公平的權利;而你,永遠只能做一個黑市英雄,你所做的那些事也未必就能改變什麼現狀。」
這句話刺進他的心,隱隱作痛,他閉上眼不再回話。
之後兩人不再說話,這種情況持續了兩天,終於杜飛麟打破了沉默,他因為傷口發炎,不停地發高燒,昏迷中發出含糊的呻吟。
怎麼辦?船上沒什麼藥,又潮濕,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叮噹用一把小刀劃破傷口擠出膿血,接著一張溫軟的嘴貼上去,吸一口吐一口,直到吐出的全是鮮紅的血,再用濃鹽水清洗傷口。
昏迷中的杜飛麟痛到醒過來,嘶啞地低吼:「你想殺了我啊?」
叮噹不理他,逕自背過身用鹽水漱口。
「你救了我?」他疑惑地看她,「為什麼?你不是恨我嗎?」
她撇過頭,心中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過了一會兒,她指著床頭上的飯盒說:「那是魚片粥,你吃一點吧。」
喝了幾口粥,杜飛麟的精神恢復不少。「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不。」她搖頭,「我現在只想吐。」
「想吐?」他敏感地挑眉,「你該不會真的懷孕了吧?」
她心中一凜,幾乎窒息。不!不可能!
他忽地想起一事,抬起頭責備她:「你怎麼那麼傻?怎麼可以用嘴吸我的傷口?那很多細菌的你知不知道?萬一感染了怎麼辦?要知道你可是有孕在身的人,胎兒禁不起傷害的。」
她忍不住尖叫:「我沒懷孕!沒有!」
他好似根本聽不到,放下湯匙煞有其事地深思,「現在真不是個懷孕的好時機,等船靠岸後,我給你找個好地方休養。」
她睨他一眼,「別忘了你是通緝犯,你以為你能夠跑去哪裡?」
他起身,邁著虛浮的步子向她走來,臉上的微笑帶著一絲動人的溫柔。
「我混了十年黑道,你以為我的勢力只在神風堂嗎?」他貼近她,伸手輕撫她細嫩的臉頰。「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臥底,知道你肩負的任務,知道你是黃組長手中的一顆棋子,甚王知道你們在餐廳的洗手間碰過面。」
叮噹的心似乎有個東西碎了一半。「那你、你為什麼還……」
「為什麼還要娶你是不是?」他目光閃爍,有一絲莫名的詭異。「娶你就是因為你是臥底,我要讓你愛上我,為我生孩子,然後讓你做寡婦。」
冰冷的感覺襲上背脊,她往後退,如看鬼魅般盯著他。
「為什麼用這種眼光看我?你早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不是嗎?」
她搖頭,依舊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他深深的凝視她,良久,啞聲問道:「為什麼把你自己給我?在那種環境下保持了九年的處子之身為什麼交給我?僅僅只為了絆住我嗎?」
她臉色轉紅,又轉白,幾次變化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杜飛麟步步進逼,儘管身在病中、儘管腳步虛浮,傲人的王者氣勢卻是絲毫不減弱。「還有,那天法官宣判我是死刑時,你為什麼會暈過去?說!為什麼?」
她閉上眼咬緊牙關。為什麼?難道非得讓她把自己的心赤裸裸地撕開他才會滿意?
她能告訴他什麼?看到他對管家溫和有禮、對下屬親切宜人時感到的驚奇嗎?在鳧山看到他汗流浹背、奮力揮鋤時感到的心動嗎?或是那夜在車內與他合為一體時靈魂深處劇烈的戰慄?還是親眼目送他上警車時那恍若生命剝離般的痛楚?抑或是聽到法官的宣判時,似乎世界末日來臨的絕望?
不,不能!
他捧著她的臉,命令她:「睜開眼睛,看著我!」
她睜開眼,彷彿被雷擊中,在他熾熱的目光中如風中樹葉般顫抖。
「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麼。」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愛、上、我、了。」
叮噹驚恐地瞪大眼,匆然全力推開他,厲聲尖叫:「我沒有!沒有!」
她怎麼可能會愛上他?他只是一個走私、販毒、殺人的黑道頭子,而她是正義的警察啊!
縱使有少許的動心,又怎能扯上愛?這太可笑了。
她想笑,喉頭卻像堵住似的一點也笑不出來。
杜飛麟沒說什麼,立即拖她走上甲板,向漁民借了手機塞進她手裡。「既然沒有,那你打電話給你的上司,向她報告我的行蹤。打呀!」
叮噹握著手機,毫不猶豫地按下一串號碼,然而當手機裡響起第一聲嘟聲時,她彷彿被燙到般飛快地掛斷,一顆心狂跳不止。
杜飛麟臉上浮現一抹得意卻酸楚的笑容,從她手中拿過手機按下另一串號碼。「既然這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繼續我未完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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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兩人置身於桃花源般的峇裡島,彷彿跳脫於塵世之外。
紅頂木屋是專門提供給情侶住的套房,卻住著水火不容的兩個人。
「為什麼跟我走?」看著叮噹日益冷漠的臉,杜飛麟終於忍不住問。
「你是罪犯,我不能讓你道遙法外。」
看來她是真的恨他,她怎麼可以把恨他的牆築得如此密不透風,連一絲鬆懈的空間也不留給他?
「難道承認愛上我真的這麼難?」他不由得歎氣,在嚥下一口不知什麼味道的食物,他匆地又問:「你確定你沒有懷孕?」
「當然沒有。」她差點被噎住。
月事的姍姍來遲讓她在極度的恐慌中度過一個月,昨天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心裡空空的,也不知是因為放下一塊大行還是失落。
「也好,回去我會給你自由!」他站起身冷冷地丟下一句,便頭也不回地走進書房。
「自由?」她喃喃地道。許久,她才意識到另一個訊息,「回去?」
所謂的書房簡單得只有一張桌子和一部電腦,這一個月來杜飛麟便坐在這部電腦前透過網路遙控幾年前林峻峰還在世時在國外暗中培養的心腹部下。
在黑道混了十年,難道他的勢力便只有在神風堂嗎?所有人都低估他了,包括黃組長、暴牙,以及……
這是他們犯下的致命錯誤,一抹嗜血的冷笑浮上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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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離開神風堂到回來,一共經歷了兩個月,不算長,卻已足夠物是人非,杜飛麟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門戶。
大廳中,杜飛麟坐在正中,冷眼看著陳墨琦。「暴牙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不惜背叛我?」
「神風堂。只要你是以走私販毒的罪名落網,神風堂的財產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由政府沒收,然後再交給我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