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康絲坦斯·奧黛·法蘭妮瑞
「七月三號沒錯。不過是一九九0年。」
她這下子再也顧不得疼痛,用力張開了眼睛,死盯著他。
「你說什麼?」她幾乎尖叫出來。
「我只是告訴你正確的日期,」他試著保持冷靜,「你說是一八七五年,沒關係,譚克說你可能會有點混淆,因為頭部受創的緣故,不過,不要緊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指一九九0年。」
她繼續睜大了眼,盯著他,不敢置信。他看起來很疲倦,而且有點心神不寧的樣子。
「我的意思就是指一八七五年沒錯啊。」她慢慢地、肯定地說。為什麼他非要用那種奇怪的眼光盯著她看呢?
湯馬士這時彷彿恍然發覺了他的失態,於是清了清喉嚨。
「呃,是啊,嗯——這杯是你的茶。我不確定你是要加奶精還是檸檬,所以我把兩樣都帶過來了。」
他用他的長褲管抹抹手掌心,然後便微笑著準備退出房間。
「別走!」她忍不住叫出來,儘管聲音好微弱。
當他回頭之際,她試著想從床上坐起來。可是,這麼一來,她身上蓋的緞質被單便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腰際,而她本能地低頭一看,竟被自己身上穿的睡袍嚇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簡直說不出話了。
它是這麼地不莊重、這麼地……她實在是找不出任何適當的形容詞來形容它了,羞紅了臉的她,趕緊抬起雙臂圍在胸前,想要遮住她幾乎完全暴露在外的胸部,然後她再抓起滑落的被單,一口氣把它拉高到肩膀處。
她已經忘記了先前她的天使和醫生幫她換上的這身睡袍了。
在強烈的難為情之下,麥姬把頭垂得低低的,然後深呼吸,強迫自己開口講話。
「我已經死了嗎?」
「什麼?」
她緩緩抬起頭,咬緊嘴唇想要克制住它的顫抖。
「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所以我才會在這裡?」
湯馬士望著周圍的四面牆壁,彷彿那上面或許有什麼異樣似的——要不然她怎麼提出如此荒謬奇怪的問題?
「你在說些什麼啊?你當然沒有死啊。瞧瞧你,你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在這裡,在紐約市嗎?!聽著,你是不是有什麼人需要通知一下的?比如說,牧師啦?修道院院長啦?或許本來有個人準備在哪個地方接你啦什麼的?……」
麥姬吃驚地張大了嘴,她已經把被單和睡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你說什麼?這裡是紐約市?」
她的被單又一下子滑落到腰際。
點點頭,傻了眼的湯馬士試著強迫自己別再盯著她那對豐滿的胸部,那對在安琪莉亞的絲綢睡袍襯托之下,顯得輪廓完美無瑕的胸部。真可惡,他幹嘛還要讓安琪莉亞把衣服留在這裡?!作紀念嗎?!哈!
乾咳幾聲,他藉機掩飾他的不自在,同時,試著集中精神,專心回想她剛才問了什麼問題。
喔,對了!「是啊,當然,要不然你以為你在哪裡?」
「我——我以為……我是說,唉,我也不確定……」
難道她不是嗎?!她又怎麼能對他說,說她以為她在煉獄裡呢?現在這種話連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荒謬可笑。可是,話說回來,她又會是在哪裡呢?她又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那艘飛船呢?」她忍不住要問。
他這輩子從來就沒有這麼坐立不安過!儘管他一直不停地告訴自己:她是個修女!她只是個修女!而且,沒錯!她當然可以有頭髮,一頭濃密光滑的紅髮,恍如波浪一般地垂落到肩頭。而且,沒錯!就只因為她已經把自己獻身給一個更崇高的理由,並不表示她的生理構造就會因此改變啊,她當然會有胸部,她當然會有那彷彿渴望著被撫摸的胸部,那彷彿哀求著被親吻的胸部。
該死!一個修女怎麼可以看起來那麼地脆弱無助,那麼地……性感誘人?!
為了要把他胡亂的念頭拉回來、控制住,他眼睛用力眨了好幾次。
「對不起,我沒聽清楚,你剛才是問什麼事?」
「飛船的事,要不然還會是什麼事?能不能請你告訴我,我怎麼會上那艘飛船的?」
他搖搖頭,「你是指那架飛機?」
「就是我們遇見的地方?」
他點點頭,「沒錯,那玩意兒叫『飛機』。」他說著,不禁皺緊了眉頭,注視著她的臉。奇怪,她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呢?
「你是屬於哪個教會?」
「哪個教會?」
現在輪到麥姬瞪著那件扔在旁邊椅子上的修女服了。她問自己,究竟還打算守著這個謊言到何時?
「嗯,」他繼續追問,堅持要瞭解,「你是出身自哪個修道院?是本篤會呢?還是什麼教派?」
儘管如此,但湯馬士腦後仍有個聲音在提醒他說:無論她是哪個教會出來的,他們也不至於把她當成是小寶寶一樣,連「飛機」這麼平常的東西也不讓她知道吧!
「我不記得了。」麥姬忽然臨機應變地回答。
她還記得醫生說她可能會有好一陣子精神恍惚,記憶混亂,既然如此,她不妨將錯就錯,況且,這也是她當場唯一想得到的答案。
「我還記得我哥哥布萊恩。還有……還有那場爆炸,然後,我只記得你就坐在我隔壁,在那架飛船——噢,飛機上。」
她搖搖頭,歎口氣,「我想,我是不該出現在這裡吧!」
他向她點點頭,臉上有種奇怪的表情。然後,他指向床邊的矮桌子。
「我們可以待會兒再談這件事。我給你端了些吃的和茶過來了。不過我得先聲明,我的管家恐怕不到假期完後是不會回來的,所以這裡實在沒有什麼——」
「假期?」她打岔問道。
「七月四日的假期。反正,無論如何,你都該試著吃點東西,雖然這只不過是炒蛋和沙拉。我不曉得你喜不喜歡吃::」
湯馬士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他一定得趕快逃出這個房間。要不然他就慘了,他已經開始變得跟她一樣神智不清了。
「我們待會兒再談!」
他轉身就要離開,但是,就在他還沒握住門把之前,她的聲音又讓他不由得停下腳步。
「謝謝你,」她平靜地說,「你對我太好了。」
他不願再回頭多看她一眼,因為他很害怕,只要他再回頭,他不知道會說出或做出什麼事,於是,他繼續背對著她,喃喃低語了一句:「別客氣!」然後就關上了身後的門。
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輸了……要不然還能拿什麼理由來解釋他對她產生的這種反應,這種絕非理智的吸引力?
老天!一個修女吔!
☆☆☆
麥姬目送著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房門之後,她轉過頭去注視著床邊那只他剛端過來的托盤。
那只茶杯看來必定是上好的磁器,瞧它的口緣上還鑲有彩繪的細花裝飾;而那只盛有炒蛋的磁盤也與之搭配成套,至於那副刀叉看來也是純銀打造的,甚至就連那條質料細緻的雪白餐巾,似乎也在默默訴說著主人的富有。
她並沒有立即伸手去拿茶杯,這時,她的目光反而溜向盤邊那折疊得很整齊的報紙。她拿起它,打開來,開始讀著一則有關於兩個她從未聽過的國家之間違反和平條約的頭條新聞。
然後,她終於看到了,就在報紙的上方。
一九九0年,七月三日
一九九0?!這不可能啊!她究竟是在那場爆炸裡出了什麼問題?這一切是怎麼回事?難道發生了什麼她不知情的意外?她的哥哥布萊恩呢?他人在哪兒?她的人生又在哪兒?
她暫時閉上眼,讓自己躺回枕上,休息片刻,只希望這場夢魘能快點結束,讓她的理智能快點恢復。
這是不可能的事!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啊!
她一定是在作夢,要不然就是已經死了,要不然就是處於昏迷狀態,要不然就是……
她突然張開眼,瞪著那扇剛才關上的門。
忽然之間,這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他,他根本就不是個天使啊!
他,其實只是個男人!
第四章
他敢保證她一定是隸屬於某個與世隔離的隱居教派。要不然還有什麼理由可以拿來解釋:她對廚房裡的洗碗機那種著迷的程度,以及她向他要「牙粉」卻得到「牙膏」時的驚訝模樣,她甚至還告訴他她是多麼喜歡它那種清涼的薄荷口味哩!
而現在,他正坐在一旁,欣賞著她是如何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電視螢光幕上的卡通影片。
這是週末的早晨,而他居然有個修女客人坐在他客廳裡觀看「藍色小精靈」?!實在是不可思議!望著她的視線始終離不開電視,他才發覺自己的眼神始終離不開她。
她簡直已經被電視催眠了,瞧她那副全神貫注、目眩神迷的模樣。剛才他準備要打開電視的時候,她並沒有說什麼,於是他便把遙控器遞給她,拾起桌上的報紙,坐進旁邊的沙發裡,準備開始享受一下昨晚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