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薇安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麻煩,看見那個男的痛苦一點就擔憂得要死。果然,不夠殘酷的女人做事總是不夠俐落。
「你沒有看到他的樣子……」阮筱裳蹙起秀眉。
「我看到了,我都從水晶球裡看到了。」薩噶達娃有些不耐煩。
「他向來是個愛整潔、淡然優雅的人。」她閉上眼,像是在回憶。「如今,屋子裡滿是酒瓶,他則整天滿身酒氣,頭髮散亂地披在肩上,衣服好皺好皺,一陣酸臭的汗味夾雜著酒味,那股味道你就算隔著好遠也能聞到。」她睜開眼,歎了口氣。「他怎麼忍心把自己變成那個樣子?變得像個瘋子,所有溫柔在他身上都不復存在,一心堅持要找到阮婕妤。」
她頓了頓,乾澀地苦笑著。
「他這麼潦倒、這麼痛苦,你才應該更快地去把他從阮婕妤那個泥淖裡救出來。」薩噶達娃堅定地看著她,偽裝出支持她的樣子。「讓他愛上你,這是最好的辦法,不要再猶豫了。」
阮筱裳聞言,像是失了魂般地點了點頭。
她已經越來越迷糊了,他的痛苦讓她越來越不確定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破壞他們,是因為自己覺得她不會給他幸福,但是現在,她卻如此痛苦。
所以,她決定讓他自己來決定這一切。
她怎麼樣已經無所謂了,只要殷胤翱能幸福就好。
愛一個人愛到這樣,算不算是可悲?還是說,只是自作孽罷了?看起來似乎是後者比較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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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阮筱裳破天荒地沒有在窗外守候,而是走進屋中。
剛一開門,一陣酒氣便迎面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殷胤翱迷糊的夢囈。
好嗆!在裡面的味道比外面聞起來嗆太多了。她蹙著眉,一度幾近窒息。
饒是如此,她還是走了進去。
這些日子,他都是這麼過的,像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受得了?
「你在說些什麼?」她柔柔地道,為他擦去額上的汗水。
匆地,他抓住她的手,使得阮筱裳的心莫名地漏了一拍。
「婕妤,是你嗎?」他睜開朦朧醉眼,幽幽地道:「我們可不可以不要永無相見?」
「你清醒點,我不是阮婕妤。」她的眼神漸漸變得幽冷。
「不,你就是婕妤。」他傻傻地一笑,笑容裡卻含有太多的淒涼。
「我想你需要清醒一些。」她陡然抽開手,跑到外面提了一桶涼水進來。
嘩啦一聲,整桶水潑在身上,殷胤翱登時酒意全失。
他愕然地望著她,「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只是想讓你清醒一點,不要抓著我的手叫阮婕妤!」她的口氣酸酸的。
「這不關你的事,誰允許你進來的?出去!」他不近人情地道。
「你為什麼要這麼迷戀婕妤?」她哀哀地道,「你為什麼就不能忘了她?非要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就喜歡,不行嗎?」他冷淡地道。
「你喜歡,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若是跟婕妤在一起,你便不能得到永生了!」她氣急敗壞地喊道。
他驀地抬頭。「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事?」不尋常,一定是有什麼事。
「知道我為什麼要拆散你們嗎?」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我這都是為了你好,跟她在一起,你是沒有幸福可言的。」
「人妖殊途。」她突然話峰一轉。「即使你真的與她相愛,天庭也絕不會放過你們。於是,她跟薩噶達娃定了一個約定,她奪得你身上的香薷明珠,薩噶達娃就會把她變成人,那樣的話,天庭就不會發現,也不會對你們做些什麼。否則……」
「否則如何?」末待她說下去,殷胤翱急急問道。
「修為全失,變回一隻狐狸。」她淡淡地道。
原來如此!
「你知道失去香薷明珠代表著什麼嗎?」未待他完全反應過來,她又道。
「不能永生……」他不自覺地接話。
那麼說,她的困擾就是這個嗎?
她的欲言又止、她掙扎的眼神、不著痕跡的試探,原來,都是因為不確定自己是否會放棄永生與她相守……難怪她會如此小心翼翼。
唉,她還是這樣子,什麼事都喜歡藏在心裡。
思及此,他忽然莞爾一笑。
「你笑什麼?難道你不想永生嗎?」
「吾本無慾求永生……」他悠悠開口,眼神卻十分認真。「沒有她,生和死又有何差別;有她,即使是死又何足懼。你明白嗎?」
「這就是……你的決定?」她慼然地開口,雖然也有想過這種可能性,但聽他親口說出仍是不免心痛。
他為了婕妤,真的可以放棄一切。
她輸了,徹徹底底地輸了。
即使她能夠使婕妤消失在這個世上,卻不能使她消失在他的心裡。
「永生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它並不是我所要追求的。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與相愛的人廝守在一起。」他淡淡地笑了。
「既然如此,那我幫你把她找回來。」這就是他的決定,那麼,就這樣吧!
「謝謝你。」他由衷地道。
「謝什麼呢?人是我趕走的,我自然要把她找回來。」她故作瀟灑地一笑。
「你……不怨我了?」他不確定地道。
「不怨了,只要你覺得幸福就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那就讓這唯一的真愛煙消雲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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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黃昏落日,同樣的情景,同樣的紫衣女子拎著同樣的果籃走進同樣的山洞。
唯一不同的,是山洞裡多了一個人,一個綠衣女子。
「筱裳。」阮婕妤望著她,心中泛起一抹酸楚。「你贏了還不夠嗎?為何還打擾我的安寧嗎?」痛徹心扉還不夠,那她還想怎麼樣?
「回去吧。」她牽起一抹勉強的微笑。「他找你……找得很苦。」
「何必呢?我心已死,你又何必來說這些可笑的話?」他找她?聽起來的確是令人欣喜,但又何必呢?
「我輸了,婕妤,我輸了。」阮筱裳揚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自始至終,我從未贏過。我向來是那麼的風光?但我在乎的,卻從不在我的手中。」她歎了口氣繼續道:「你一直比我幸福得多,我那麼努力地去搶奪著你的一切,但我卻搶不走我真正想得到的。甚至連你的目光,也從未得到過。」她忍不住自嘲著。「我真的很卑鄙,其實那天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他並不知情。」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阮婕妤注視著她,頭一次……她憐憫起她來。那個風光無限、驕傲的女子,也許才是一個可憐的人。
「因為他可以為你王死不渝,而你,真的不應該去懷疑他。你們是……最該幸福的一對。」她淡淡一笑,有點豁涼,又有點淒涼。「回去吧,看清楚他的情及他的意,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阮婕妤還是猶豫不決。「你沒有理由會幫我。」
「你難道想在這裡獨自度過這一個多月,任憑他為你痛苦濫醉,然後當一個多月過去後,讓他用無數個日日夜夜守著這份痛苦與遺憾?」匆地,她有些悵然地遙望天際,「你們是這世上,唯一令我在乎的人了……」
「我不想……」阮婕妤眼眶盈淚。「可是……」
「香薷明珠,是嗎?」阮筱裳一語道破。
她無力地垂下頭,默然承認。
「我早已與他說過這件事,你知道他怎麼跟我說嗎?」阮筱裳淺笑,像是笑自己的癡與傻。「他說他本無慾求永生……他還說……」她的眼神變得迷離。「沒有你,生和死沒差別;有你,死又何足懼,他那麼執著地守著對你的愛戀,你當真忍心與他……永無相見嗎?」
「我不要!」她霍地大喊,兩行清淚自臉上滑落,全身不停輕顫著。
他可以為她犧牲這麼大,而她卻只會一味任性地去傷害他,去欺瞞他。
「那我們回去看她,好不好?」阮筱裳握著她顫抖的手。
「好。」哭音猶在,但心意卻無比堅決。
第十章
黑夜漸至,落日已褪去金燦色,成了一片艷麗的丹紅。
人影稀落,但見兩抹人影匆匆行走出山林之間。
直到落日完全隱沒在山巒下,阮婕妤才看到熟悉的小木屋。
突然問,她有一種大哭的衝動。雖然它不夠華麗,老實說起來也的確是太簡陋了,但卻是唯一能給她溫暖的地方。
打開屋門,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留與這問曾經簡單卻溫馨的小屋的,只有一陣沖天的酒氣。
走入房間,場面更是不堪,處處是破碎的酒壺,甚至連床上也堆滿了。
唯一乾淨的是書桌,紙墨筆硯早已掃落在地,桌上空餘一隻木箱。那個曾經是她想打開,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開的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