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夢醒緣不盡

第4頁 文 / 艾瑪·瑞琪夢

    「軍人……噢。」他拍了一下桌面,瞭解似地點點頭。「為了你的祖父。來這裡尋找他的墓地是嗎?」注意到她臉上的驚訝,他微笑著繼續說道:「我記得你父親曾經告訴過我,令祖父曾參與諾曼地登陸,也就是在那次戰役中犧牲的。找到了嗎?」

    「嗯,找到了。我原本就有充分的資料,找起來沒有什麼困難。我在英國向軍方相關單位查詢時,他們非常熱心而且樂於幫助,甚至願意安排送我過來。」

    「但你還是寧願自己來。」他會意地說道。

    「嗯。我剛從墓園那兒來。」

    「難怪你看起來這麼憂悶。」他輕聲說:「對不起,我剛才太輕率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心裡的感受。」

    她一陣心虛,因為她心中其實並沒有他所推想的憂傷情緒。她柔聲說道:「你不需要抱歉,而且我也絕不會認為你輕率。我只是心理有些感觸,感到有一點難過而已。」

    他伸手輕輕取走她指間的包裝紙,並將她的手舉近唇邊,親吻著她的指尖。「我能瞭解……你去過當年盟軍登陸的海灘嗎?」

    「還沒有。」她沒有必要告訴他,她是今天早上才抵達法國的。

    「你應該找時間去。很值得看看。還有聖羅倫的美軍公墓,當你看到無以數計的十字架,會有更多的感慨!」

    「我會去。」莫麗邊說著,邊向趨前的侍者微笑。侍者端上咖啡,她略為猶豫地以法語說聲謝謝。然後將糖和奶精加進杯裡,緩緩調勻。她似乎很感激能將注意力從查理身上轉移開片刻。他是如此靠近、如此迷人、如此富於魅力,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令他感興趣。她一直渴望想見到他,而此時此刻他就近在眼前,她卻笨拙害羞,語言無味了起來。

    「你自己一個人嗎?」

    「嗯!」

    「至少讓我請你吃頓晚餐吧?」

    「不,不必了。」她慌忙推辭。「真的,你不要麻煩了。」

    「不會有什麼麻煩的。」

    他俏皮地微笑著。「我真的想要和你一道晚餐,你可以告訴我家鄉的一些是是非非。你還住在貝克福吧?」

    她微笑著點點頭,卻不由得感到自己的閉塞和土氣。

    「還住在家裡?」他戲謔地問道。

    她真希望能為自己創造更多變化的生活型態。但她的回答仍只能是無奈的點頭。「我知道我缺乏求新求變的衝勁,但是,我很快樂。」

    「你不需要防禦或辯解。」他輕輕說著。「不是每一個人都要成為冒險家。」帶著一抹自嘲的微笑,他端起杯子問道:「我仍然是你們心中的壞胚子不是嗎?」他故作猙獰地露齒而笑。

    「恐怕是吧!而且是根深蒂固的看法。他們都等看你的下場,然後再說『看吧!我早說過了!』」邊玩味著他心不在焉的神情,她懷疑他根本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議論。他離開貝克福已十五年了,期間經常回去看望老朋友,也曾專程回去參加她哥哥的葬禮。而每回停留期間,她總不時看到他。然而距她最後一次在貝克福看到他迄今也已一年多了,這或許是她渴望見到他的原因。「你不會再回去了?」她很清楚他不會再回去,因為他的朋友都已搬離,但她不願讓他看出她知道這些事,不願讓他知道她對他的癡心,以及對所有有關他的事物的高度關心。

    他把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微微笑了笑,然後搖搖頭。「還在寫兒童讀物嗎?」他很自然地轉移話題。

    「嗯,還在繼續寫。」

    「不再想當護士了?」他逗弄著她。

    「不了!」她微笑著否認,記起了年少時的志願和當時他對她的嘲笑。

    「你真是毅力過人!你還是悶著頭在寫,不管有沒有出版商為你出書?」

    「現在不一樣了。」她稍帶自傲地反駁。「我現在——嗯——也許稱不上名利雙收,但至少出的書都還暢銷。」

    他看來像是由衷為她高興。「恭喜!你是以什麼名字發表的?說不定我曾經聽過。」

    「不可能的。」她搖搖頭,覺得有些好笑。

    「我真的想知道。」他溫和地央求,彷彿真的感興趣。事實上,這也是他吸引人的一部份——總是使人感到被關心和重視。

    她只好勉為其難地回答:「莫尼。」

    「噢。」他帶感情地點點頭。「紀念你哥哥。」不等她回答,他接著問道:「你的父母現在心情平復了吧?」

    「表面上是平復了,但內心恐怕還是難以接受事實。」她顯得相當哀傷。

    「這就是你仍然住在家裡的原因?」他輕聲問道。

    「我想是部份原因吧!每當我一提到要搬出去住,他們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看起來卻是深受傷害的樣子,我也就不忍心再堅持什麼了?」她微微聳肩,把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她放下杯時瞥見查理的眼中有著讚佩的神色。

    其實她一直不離開家並不純然出於對父母的體貼或讓步。自身的懦弱和心虛也是部份原因。倒不是她真的對什麼事感到心虛,只是每回她一提起離家的話題,她的父母就會使她產生罪惡感。再者,就算她真的離開家,過一種全然不同的生活,她就真能擺脫對查理多年的暗戀嗎?其實,更大的癥結是她缺乏積極的動機去突破現狀展翅高飛。她被父母所灌輸的責任感緊緊捆綁,少有求變的空間。另外錢也是一個問題。「自她哥哥死後,她父親便從此一蹶不振,無心事業,使家中收入銳減。如果沒有她撐著,恐怕她父母的生活就會陷入困境。總之,她留下來了。所幸她已能平撫哥哥去世的傷痛,不會再有痛徹心肺的睹物思情,且能在追憶中重享愛、溫馨與平靜。

    她哥哥於十年前死於一次溺水意外。那水坑很淺,但對於已酒醉不省人事的莫尼而言,其危險性與汪洋無異。他不慎跌落慘遭溺斃,死得非常冤枉……

    她從回憶中重回現實,輕輕問道:「最近都在忙著什麼?」

    「沒什麼。」他避重就輕地回答。「玩玩遊艇而已。」

    她當然知道。單從他身上穿的航海夾克就看得出來。正待要進一步詢問詳情時,一個女人的出現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莫麗覺得似乎曾在哪兒見過那女人。她身材高挑、勻稱、十分誘人。當她透過查理身後的櫥窗玻璃注視莫麗時,臉上充滿笑意和有些誇張的好奇。她以手指輕觸雙唇示意莫麗不要出聲,然後悄悄地進入店內並踮著腳來到查理身後,突然以手摀住查理的眼睛。

    查理強壯的手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腕,邊扳開邊抬頭往上看,然後禮貌性的笑笑。「日安,夫人。」他以法語淡淡的招呼。

    「查理!你好壞喲!你都在哪裡呀?為什麼不來參加我的宴會?」

    「我很忙。」他簡短地敷衍著。但莫麗覺得他眼中所透露出的是一種警告的訊息。也許那女人並不這樣認為!但莫麗從未見過查理以如此的態度對人。片刻間她對這個女人執意要找到查理感到害怕。他們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他已不再是個男孩,而是世故、成熟且富裕的男人。易言之,他早已不是莫麗記憶中的童年友伴。

    「是呀!我可以猜得出來你在忙什麼!」那女人揚聲一笑,把莫麗驚回現實。

    「那當然,你是聰明人哪!」查理的回應相當冷淡。

    那女人對莫麗做了個鬼臉並微微一笑,隨即轉身離去。

    他到底在忙什麼呢?莫麗心下懷疑著,目光邊追隨著那金髮美人優雅的身影。是女人?還是遊艇?但她都不便啟齒,只好另找話題。「她看起來有點像一個演員,叫……」

    「馬麗莎。」他冷漠地接下她想說的話。「沒錯,就是她。」

    「哦——」她有些不是滋味。「你現在已躋身上流圈子了?」

    「上流?」他頗有意味地反問。「不是。他們也只是平常人而已,其中有些人相當不錯。你九月時應該再來一趟,他們全會聚在這裡參加電影節。」見到她臉上迷惑的神情,他進一步說明:「是美國電影節。每一年都會在多維爾舉行一次。想不想去?如果想,我可以幫你拿到票。」

    「我?不要!」她並沒有認真考慮便拒絕了。

    「確定嗎?我可以幫你弄張邀請卡,讓你和那些富豪名流齊聚一堂……」他微微搖頭笑著繼續說道:「你大概會像是獅群中的小綿羊。」他停了一會兒。「那種場合會令你無聊透頂。莫麗,那些人和你完全不同類型,每一個人都很自大。」

    從他眼中俏皮的神色,她知道這是激將法。他知道什麼樣的措詞會令她改變心意。但就在此時,猛然一記開門聲使他們兩人都轉頭往門口看去。一個有著灰髮和飽經風霜臉龐的男人站在入口處,他緊盯著查理,露出絕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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