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文 / 玄小佛
後面的,丟下咒罵,從兩個人旁邊穿過去了,無數無數的咒罵,無數無數不滿意中,包括著好奇的目光,兩個一言不發的人,在繁雜的十字路口上成了注目的焦點。
羅若珈——一個多麼冷靜,多麼理性,甚至可以說,這些冷靜與理性裡,含著更多的倔強與殘酷的女孩,她收回了目光,車子像被巨人的彈力往前推動,衝了出去。
徐克維沒有考慮,本能的,跳上另一部計程車,緊迫地追趕。
羅若珈的車速快得驚人,後面的計程車卻始終追在後面。一條街又一條街,摩托車、計程車,僅隔著很少的空隙,競相飛馳。
羅若珈的車子減速,停止了,靠在路邊。
徐克維丟下錢,從車裡出來,激動的眼睛,表露著太多太多的言語。羅若珈的臉,再持不住鋼硬的冷漠、冷靜、理性,或者倔強、殘酷。日積的愛,隱著、藏著,日積沉澱,已經很深、很濃。這時,整個傾倒了,兩雙眼睛,一樣的誠實,一樣的無隱。
「好久不見。」
徐克維的第一句話,很簡單、很客套的四個字,卻載負著太多的恩情。羅若珈只覺得喉嚨乾澀,身體輕輕一的在顫抖。
「我們能——能一塊去喝杯咖啡嗎?」
這是徐克維的第二句話,竭望的徵求著。羅若珈的喉嚨愈來愈乾澀,齒縫雖被舌尖努力的抵開,但羅若珈張不開口。
「——只是喝杯咖啡,別拒絕我,好嗎?」
羅若珈從車上下來了,走進路邊的一家咖啡店,情緒翻騰得幾乎無法抑止,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略呈暈黃的燈光,鋼琴手奏著很古老的一首情歌,幾對情侶低低的輕語著,這是一個充滿愛情的空間,它的氣氛浸潤著每一個人。
沒有一句話,兩個人沒有一句話,羅若珈那雙壓抑的眼睛,開始閃激動,閃耀裡有不可名狀的複雜。
「——婚後——他對你好嗎?」
羅若珈迎接徐克維關心中還帶著別的情緒的話,羅若珈深吸了一口氣,緩和內心的不穩。
「我們相處得很和諧。」
又是一陣沉寂,徐克維的身子向桌沿靠近了些。
「——快樂嗎?」
好半天,羅若珈張不開口,眼睛從徐克維臉上移開,凝落在咖啡杯上。許久,抬起視線,平靜而冷漠地,一如往常她給別人的印象。
「我已經不再追求這種東西了。」
徐克維一口氣咽在喉嚨中,屏息的望著羅若珈,內心翻騰著,攪得亂成一團。
「不要這樣看我。」羅若珈輕輕地冷笑,「不追求快樂,並不算不正常,是不?」
她依然是她,一個永不暴露悲苦的女孩。哦,若珈,何須如此?徐克維難受得眉心糾結著。
「若珈,如果是恨我,也不必這樣報復自己。」
羅若珈很不以為然的拉著臉,冷冷地說:
「你以為我在製造一個小說故事?愛人娶了別人,於是含恨嫁給一個不愛的人?」
羅若珈喝一口咖啡,平靜的說:
「那是三十年代的舊電影,現代的人,不會傻得去做這種事。」
徐克維一言不發,情緒沉重猶如鉛塊,他明白羅若珈的話裡帶有幾分謊言,但他又能怎麼樣呢?逼著她告訴自己,她是在演一幕三十年代的舊電影?
「別談我,你呢?芝茵好嗎?」
芝茵?你還曾想到那個醜陋的女人?徐克維眉心拉得好緊好緊。
「她應該過得比誰都充實,因為她很忙,忙著在我面前做姿態,忙著打牌,忙著做兩面人。」
「你該多給她一點丈夫的責任。」
「給她丈夫的責任?那誰給我妻子的義務?」徐克維的眼神,看來疲倦而蒼涼,「不過,我也不期待這些,結婚的前後,我原本就是閉著眼睛的。」
羅若珈心中實在沒有恨意,從徐克維告訴自己,他將娶李芝茵開始,羅若珈心底的悲苦中,就沒有恨這個東西存在。恨,總是因錯誤而結成的;但,誰錯了呢?自己?徐克維?亦或李芝茵?李芝茵也沒有錯、她原本就是個很普通的正常人,有看正常人的慾望,有看正常人的怨與恨,有著正常人的希求與等待,她錯了嗎?沒有人錯,更不是胸無城府的陶揚。
羅若珈看著徐克維,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眼角竟冒出了幾道深深的皺紋,有一秒鐘,羅若珈不自禁的想伸手去撫平那不該這麼早出現的皺紋。
「我想——」羅若珈清了清喉嚨,平聲靜氣:「我該回家了。」
如果是從前,徐克維會握著她的手,不讓她走。但,現在,徐克維只有心底對自已嘲弄著,因為在那個時候,羅若珈根本就不會提出「我要回家了」這句話。在那段日子裡,從沒有一天在兩個人分手時,不是一再拖延,一再留戀的。
「若珈——」徐克維停頓了片刻:我能——我們還能有見面的機會嗎?
羅若珈的目光閃著理性的推拒,努力的在彼此之間劃出距離。
「我和陶揚相處得很和諧,這已經很困難了,我不希望再發生什麼,使我在困難中更加困難。」
也許是羅若珈有了一段太長的平靜生活,而上帝覺得平靜是錯誤的,否則,這種巧合該怎麼解釋呢?
羅若珈與徐克維並肩走出咖啡店,那個消失好久好久的洪燕湘和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狀至親蜜的在這個時刻,迎面進來。
羅若珈略看了洪燕湘一眼,擦身而過,洪燕湘的反應可複雜了,眼光卑鄙的轉呀轉的,像十分慶幸看到這樣一個畫面。其實,這有什麼奇怪,洪燕湘這個成天無所事事的女人,唯恐天下不亂,製造事非應該是她唯一的嗜好。
第七章
洪燕湘果然沒有忽略她所看到的,二十四小時不到,她的繪形繪影已經傳到朱愛蓮那兒,而朱愛蓮對這件事「熱心」的程度,也絕不下於洪燕湘。
這件事就止於洪燕湘和朱愛蓮?那當然不,痛恨羅若珈的人還有,那就是李芝茵。
「你確定她是跟我先生一起出來的?」
「怎麼錯得了嘛?你先生那個子,走到那兒都是個明顯的目標,燕湘看得一清二楚。」朱愛蓮指指洪燕湘,「不信你問她自己好了。」
「徐太太,我本來想叫愛蓮不要告訴你的,男人在外面做那種事,當老婆的,聽了有多難過呀!」洪燕湘做出十分同情的樣子,「可是,我後來想想,我要是不告訴你,你們徐先生在外面可就愈來愈囂張,搞不好有一天,他們兩個跑了,你都不曉得為什麼?這不是害了你嗎?所以,我和愛蓮才商量把你找來。」
李芝茵咬著牙,點了根煙,站起來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來。
「他們等著,我不會放過他們!」
「對!」
洪燕湘和朱愛蓮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大表贊同,尤其是朱愛蓮,那表情,就像這事是發生在她身上一樣。
「徐太太,我們女人就是遇事退讓,才會讓男人一個個在外頭胡搞,在這種時代做女人,碰到這種事,就應該狠狠的拿出一點魄力來。」
「愛蓮的話,我贊成,徐太太,你要讓他們曉得你這個徐太太不是掛名的。」
「那當然。朱愛蓮雙手胸前一插,「不但要徐先生曉得,連姓羅的也要叫她弄明白。」
李芝茵抽著煙,手指掐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口接著一口的噴出煙霧,喃喃的念著一串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在家裡別想有好日子過了,哼!他逍遙不了的,等著瞧吧!我會讓他明白。」
「噯!光讓徐先生明白有什麼用?」洪燕湘吊起一雙眼睛,「什麼叫斬草除根,這個根是姓羅的,你把草除了,根還在,管個屁用!」
「我倒可以獻出一計!」朱愛蓮雙手環抱,胸有成竹的。
「說出來呀!我來替徐太太參謀參謀。」洪燕湘比李芝茵更感興趣。
「很簡單,但很管用。」朱愛蓮環視了兩個等待的面孔,慢條斯理地,「在陶揚面前,姓羅的不是裝著一副聖女的樣子嗎?我們就讓陶揚看個清楚,讓他知道他娶了個天下最浪的女人。」
朱愛蓮的丹鳳眼,充滿著把握的閃爍著。
「去告訴陶揚,把燕湘所看到的,全部告訴他。」
「怎麼告訴他呢?」李芝茵恨切地問。
「到他家去!」
☆☆☆
洗米、切菜,水聲嘩啦嘩啦的,這是陶揚不拍戲的時候,羅若珈在晚餐時間所做的事。
陶揚把菜一樣一樣的端到桌上,吹著口哨。電唱機的唱盤放著音樂,窗簾只放下一層薄紗。說起來,陶揚還是個很懂情調的人,不管在這個大屋子裡的兩個人,他們心理上有多大的不平衡,但看上去,的確是一副令人羨慕的小家庭景象。
「小母雞。」陶揚偷吃了一口牛肉絲,滿意的讚賞道,「你可以出食譜大全了。」
羅若珈笑笑,盛了碗飯遞到陶揚的面前,陶揚正一筷子往紅燒魚裡夾,這時,門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