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季潔
「喜兒,天空好大、好藍啊!」
掩不住嗓音裡的興奮,祥紗頓下了腳步,彎下身冀望紙鳶快快飛上天。
誰知,才一打開方巾,那頑皮的風竟把紙鳶給吹開了。
紙鳶順風而去,祥紗跟在其後,被這突來的風給惹惱了。「別再飛了!」
瞪著停在芒草上的紙鳶,她氣呼呼地趁著風歇,趕緊加快腳步、往前一蹬,那紙鳶已被她握在手心裡。
欣喜之際,才正要轉身,一隻由草叢間冒出的手,突然握住她小巧的腳踝。
「啊!」心口湧上一股冷意,祥紗抑不住尖叫出聲,驚魂未定之際,她跌坐在地。
煩躁地擰著粗濃的眉,男子沉聲道:「姑娘可以離開了嗎?」
他沒睜開眼,卻由那細嗓及「踹」他一腳的力道分辨出,那個踩在他傷口上的莽人是個姑娘。
拚命眨著黠黑的水眸,祥紗這才發現,方纔那一蹬,顯然是踩在平躺在草地上的男子手臂上。
低下頭,蓮足上染血的鞋讓她倒抽了一口氣。「血……」
她的目光滯在那粗壯的手臂上頭,殊不知這芒草之中會有人在此「歇息」。
「姑娘可以離開了。」力召磊不耐煩地再一次粗聲重複道,濃黑的眉宇蹙得若小山般高。
瞧著他手臂裹布處,不斷浸染上鮮紅,祥紗的聲音充滿了愧疚,一雙眼終於落在男子滿是虯髯的臉龐上。「老伯,你會不會死?」
老伯?力召磊因她的稱呼猛然一窒,粗沉的嗓音因此挾了幾分怒意。「這點小傷死不了!」
力召磊才剛出完任務,與幾個高手動了手,受了點小傷,原想在這寧謐之處歇息個一時半刻再入城,卻沒想到被一個突然蹦出的莽撞丫頭給踩著了傷口。
以為姑娘瞧見他的粗聲粗氣、滿臉虯髯的尊容鐵定嚇得花容失色、不敢贅言,卻沒想到,遇上的卻是個好奇心十足的丫頭。
瞬時他竟無言以對。
「哦!」祥紗明顯鬆了一口氣,繼續問著:「不會痛嗎?需不需我的幫助?還是給你銀兩讓你到城裡看大夫?」
縱使養在深宮,祥紗依然知道理虧在先,應當賠償的道理。
「煩!」力召磊輕啐一聲,他被耳旁叨絮的聲音給惹惱了,心頭不由得漫起煩躁之氣,即使姑娘有著讓人極為舒服的鶯啼清嗓,還是無法撫平他的思緒。
他霍然起身,決定提早進城,結束這毫無意義的問答。
看著他打直身子,祥紗震懾地猛眨眼,被老伯高大威武的碩壯身軀給嚇住了。
那健碩的身軀可媲美父皇手下武將的身形,不知他的武功修為如何。
從以前她就十分羨慕那種可以飛簷走壁的俠士,她相信只要一學會,再高的宮闈也關不住自己,屆時她便可隨心所欲、尋求她的自由了。
只是當她的心緒在神遊之際,男子卻眉目肅斂地淡然回道:「不勞姑娘費心,在下告辭。」
即使目光眺著前方,力召磊卻可以清楚感覺到,姑娘的眸子始終滯留在他的身上。
不是老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不該有如此醇厚的嗓音,那種聲音就像是寺廟裡的鐘鳴,低沉渾厚卻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定感覺。
祥紗想著想著,直覺地繞到他的面前,認真覷著他。「你不是老伯耶!」
男子有著粗獷性格的臉龐,濃黑的眉、俊挺的鼻及佈滿虯髯的剛毅下顎,仔細定睛瞧著他,祥紗才發現,自己被他臉上的虯髯給誤導了。
眼前的「老伯」事實上是個年輕的男子。
沒料及姑娘會如此沒有危機意識,力召磊猛退了一步,因為她的靠近蹙起眉頭。「姑娘有何指教?!」
「姑娘?」不悅地擰起眉,祥紗雙手插腰地糾正。「我是男的,你怎麼可以叫我姑娘?!」
這人是瞎了嗎?明明她是男子裝扮,怎麼可以一語就戳破她的偽裝!
被她嬌斥的嗓音糾正,男子當場愣在原地,有一時半刻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地咕噥。「姑娘就是姑娘,就算做了男子裝扮,還是姑娘……」
輕瞥了她身上的裝束,力召磊歎了口氣,不管那是什麼糟糕透的男子裝扮,由那如芙蓉般的麗顏看來,他一眼便可看穿她的性別。
俐落的男式髮髻反倒襯出她清靈絕塵的雅致氣息,當那水靈靈的燦眸瞅著自己的同時,他竟覺得心跳在胸口撞成了一團。
「你、說、什、麼?」一聽到他咕噥,祥紗備受污辱地瞅著他。
「什麼?」姑娘的質問讓他產生了極大的困惑,習慣性地撫了撫後頸,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是男的、是男的!」祥紗頓了頓腳,執拗地硬要他承認自己的男子裝扮是成功的。
即使沒有其他公主的蠻橫霸道,養在深宮的祥紗多少改不了嬌生慣養的性格。
顯然她忘了自己目前並不在宮中,眼前的男子更不是宮裡的太監、宮女。
力召磊瞪大雙眼看著她跳腳的模樣,傻愣在原地,半晌才意識到這姑娘極有可能為此與他爭執不休,只好連忙順著她的意。「好!你是男的,你是男的。」
「哼!這還用說。」聽著他親口承認,祥紗這才滿意地仰起柔美的下顎,漾出笑容,直接說出自己心中的打算。「那……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啊!」
姑娘話一出口,力召磊差點想一刀了斷自己。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是哪根筋不對?竟浪費時間與這嬌蠻的小姑娘閒扯淡?
濃眉再一次不悅地糾結著,還來不及釐清,一抹著急的軟嗓呼喚,讓兩人同時瞥過頭。
「少爺,您上哪去了……」喜兒停下腳步,噤聲打住,望著杵在公主身旁的高大男子,那一張小臉上儘是驚懼的神情。
「少……爺,咱們不如回家去吧!」
男子輕瞥了祥紗一眼,他鬆了口氣地微揚起眉,趁機扛起大刀,連忙遠離她的視力範圍。
「喂!」盯著他臂上染血的裹布,祥紗被他逃難似的態度給惹惱了。
她從未看過有人能這麼目中無人、粗獷不羈!
「你站住!不准走!」祥紗輕跺蓮足,對那背影急嚷。
喜兒無法理解祥紗的氣惱源自何處,瞪著那高頭大馬、粗獷豪邁的男人,她壓低的嗓音還是隱不去恐懼,緊緊盯著那背影的眸子始終不敢移開視線、喜兒心存著警戒地開口。「公……少爺,那……大鬍子到底是誰啊!」
「不知道,是個沒禮貌的臭鬍子、爛鬍子!」祥紗怒氣沖沖地收起紙鳶,那放紙鳶的好心情,早已經隨著那大鬍子飄然而去。
「好了,別氣、別氣,不是說要放紙鳶嗎?起風了,咱們快去放吧!」一瞧見公主動了怒,喜兒尾隨在她的身後,連忙安慰道。
「不放、不放,啥心情都飛走了!」踩著忿忿不平的步伐,祥紗生氣地嬌斥。
聽著她的嗓音,喜兒的心涼了半截,老天啊!讓她這古靈精怪的可愛公主生了氣,鐵定讓人有罪受的。
喜兒悄悄地在心底,為下一個被公主遷怒的人祈禱著。
第二章
祥紗萬萬沒想到,她溜出宮的這段時間,太后早就在「魏紫宮」等候她多時。
「孫兒叩見皇祖母。」祥紗擰起眉,福了身,心頭做了最壞的打算,不明白向來冷清的「魏紫宮」為何會在突然間受到皇太后關注。
「你上哪去了?」等了整整三個時辰,祥紗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扮落入眼簾時,皇太后抑下心中的狂怒,肅然問道。
祥紗黯下小臉,還沒開口,皇太后的眸光霍然移向喜兒。「來人啊!把這賤婢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一聽到太后御旨,喜兒嚇得手足無措,連忙迭聲求饒。「皇太后開恩、皇太后開恩啊!」
五十大板?只要十大板就可以取她的小命了。
祥紗衝向前去,連忙跪地乞求。「皇祖母,偷溜出宮是祥紗的主意,您別責怪喜兒,不關她的事,您要罰就罰我……」
「祥凌的話不假,你果然是私自出宮去了。」太后肅冷著臉,因為親眼印證此事而感到極度不悅。「祥紗,你讓哀家失望了。」
失望?祥紗唇角揚起一抹淡薄的苦笑,竟沒有任何感覺,反倒是祥凌的行為,讓她一時間心頭蔓延著一股說不清的落寞。
這便是皇族的手足之情?!為了博得寵愛,可以不惜出賣一切。
祥紗杵在原地,雅致的五官染上訴不盡的淒然。
「身為皇族,竟不顧宮廷禮法,一再地在外拋頭露面,莫怪宮裡都對你多所議論。難不成真要本宮把你軟禁在『魏紫宮』裡,才能斷了你的劣根性?」
當年祥紗的父親晉王爺戰死沙場,晉王妃生了場大病,沒多久便撒手人寰,年僅五歲的祥紗才會被接進宮照顧。
因為當時皇后尚未有子嗣,而皇帝又感念晉王爺為國捐軀的壯烈,便給了祥紗一個公主的頭銜,並享有公主的權利。
沒想到隔沒幾年,真正的皇女「長平公主」出世,祥紗頓然失去寵愛,自然而然被冷落。從那之後,祥紗天真的性格便為之丕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