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青樓格格

第4頁 文 / 葉慈

    千金難得?

    的確,以他們父女倆家徒四壁的狀況,別說是千金了,就連二十兩銀子也付不起呀!

    送走了張大夫,雨荷望著手裡那張處方箋發愣。

    難道人窮就注定不能與命運抗爭嗎?她不能眼睜睜看著爹就這麼離開她,她必須做些什麼才行。

    賣身救父這個念頭驀地躍上雨荷的心頭。

    在這世上,除了爹這個親人,她再無依無靠,她不能見死不救。

    雨荷承繼了母親的端秀美貌,在這兩年來的賣唱生涯中,不乏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想用高價買她回去做小妾,但都給她父親罵走了,年紀輕輕的她明白那些男人都是被自己的美貌所吸引。

    不可能嗎?賣身救父……

    雨荷自忖,爹的病情拖到這般嚴重的地步,若靠她在酒樓賣唱,一天三、五兩銀子地攢錢,恐怕怎麼也湊不到那筆龐大的數目,更別提父女倆原本就無積蓄,連生活費都快無著落了。

    這就是自己的命運嗎?雨荷心裡有份哀傷,想到父親、想到死去的母親,她說什麼也得救爹。

    雨荷告訴自己,她是為了爹,一等爹吃了那帖藥材,有起色,她的努力就有了最大的回報。

    反正,她這一輩子都會形影不離地伴隨著爹,她不想出嫁,也不會和別的男人有任何糾葛,為了爹而賣身,又有何不可呢?

    打別人知道她在酒樓賣唱後就露出輕視的眼神,她早已習慣不去在乎別人的眼光了,她憑歌唱的實力攢錢,有錯嗎?為什麼人與人之間要相輕呢?

    賣身救父,可也要承擔相當大的後果啊!

    雨荷仔細想過,也許之後,她是不能再待在京城裡了,她不怕別人輕視她,她顧慮的是爹的感受」她知道爹一直希望她找個好人家嫁了。

    好人家?就像剛剛抱住她救了她一命的英偉男子嗎?

    一思及那男子的冷凝黑瞳和俊逸神采,雨荷的心口就好似給人重擊了一拳似地,悶悶地,揚起一絲連自己也說不上的憂傷。

    她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那根本無濟於事,現在最要緊的是去找酒樓的蘭娘,告訴蘭娘自己的決定。

    ****

    福來客棧

    三個玉樹臨風,狀似富家公子哥兒的年輕人正暢飲高談。

    「傅恆,聽說當今聖上有意拔擢你入閣議政?」徐雍先開了口,他是軍機大臣徐虎的愛子。

    那位被喚作傅恆的男子卻只是甩開玉扇輕搖,薄抿的唇角稍縱即逝地掠過一抹難為人所察覺的淡笑。

    「又來了,這傅恆每次都是一副泰山崩前也面不改色的樣子,嘖!」發話的是傅恆的表弟德慶貝勒,他對這個平素冷靜自製到了極點的表哥很是不滿。

    「怎麼你們都對我的事如此關心?」

    傅恆年紀雖輕卻已繼任和碩親王,是當今皇帝的得力助手,於公,他有雄才大略;於私,他冷靜自制,從來都沒有人能知道他冷冽神情下想的是什麼。

    因此,他的兩個好友,徐雍和德慶都恨不得能想出個什麼好法子,逼逼傅恆顯露出他平素不輕易示於人的那一面。

    「聖上已賜婚於你了?」徐雍仍不死心。

    約莫十來天前,皇上下詔,把榮親王的女兒明貞格格許配給傅恆,算是替權勢如日中天的傅恆又平添一股不可多得的勢力,滿京誰不知榮親王當年攻征回疆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是皇上最為器重的大臣之一。

    「是有這麼一回事。」傅恆仍面不改色,一派自在。

    「那明貞格格聽說可是個如花的嬌女……」德慶也加入了,他平日的小道消息最為靈通。

    傅恆聽他這麼一說,心底驀地浮現昨日下午自己順手搭救的那位姑娘,她清亮如秋水般的黑瞳、粉嫩的唇瓣……他輕輕搖搖頭,試圖揮去那位素昧平生的姑娘所帶給他的影響。

    「好傢伙,怎麼什麼好運都教你一個人給占光了?」

    徐雍半開玩笑似地道,不過他對好友是絕無嫉妒之意,純粹是想引引傅恆說出心裡的想法而已。

    「不過是迎娶一位格格,也犯得著你們這般挖苦?」

    傅恆對這門親事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從未見過那位明貞格格,對他而言,這不過又是另一樁助他鞏固權勢關係的利益交易,一旦成為榮親王福詠康的女婿,他在朝廷中的勢力又更加穩固。

    「話不是這麼說,你是咱們三人之中最早有媳婦兒的,我和德慶羨慕都來不及呢!」

    面對徐雍這番玩笑話,傅恆的俊顏牽出一抹瞭然的淺笑,徐雍和德慶兩人雖然尚無妻室,但各自在府裡都有不少侍妾,何來羨慕自己之談?

    「後天是你二十五歲壽喜,我倆還在商量該怎生幫你暖壽才是……」

    徐雍的話才剛開口,就被傅恆給打斷了。

    「我那日不會待在京城,得到承德一趟。」

    他得皇上密詔,即日內就需動身前往承德與北方羅剎國的使節會面。

    「那真是太可惜了。」徐雍和德慶早就準備了不少節目,打算藉替傅恆賀生辰之名,好好盡情玩個痛快。

    「來日方長,又何需急於一時呢?」

    傅恆憶起去年三人痛飲美酒,在王府花園對明月暢言人生的畫面,沒想到轉眼之間又已過了一年。

    「好吧,也只好等你這個大忙人先辦好事情再說嘍!」德慶拍拍表哥的肩膀道。

    ****

    「雨荷,你真的確定要這麼做?」

    酒樓裡人聲嘈雜,蘭娘把雨荷拉到酒樓姑娘休息的廳房,仔細相詢。

    「蘭娘,我爹的病情你不是不知道,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會出此下策……」雨荷說到後來,已是眼眶泛紅。

    一輩子在風塵打滾,過慣送往迎來生活的蘭娘打雨荷進酒樓賣唱,就知道她是出於家境窮困而不得不賣藝以求父女倆的溫飽,也一直十分關照她,總不忘替她多打點些小費,憐她出污泥而不染。

    但現在,這朵清純如蓮的芙花,竟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決心以自己的清白換取父親的性命。

    「雨荷,事關你下半輩子的名節,蘭娘還是盼你三思啊。」蘭娘心裡真正想說的是,就算雨荷有錢救治她爹,也只是再拖個一、兩年而已,人生老病死原就是很自然的事,誰也躲不過的。

    但對雨荷這年輕姑娘而言,這一賣身,可就再也難回頭了,憑她天人似的玉顏和詩書之氣,生活再苦,將來總是有嫁到好人家當少奶奶的機會。

    面對蘭娘好心的勸阻,雨荷低低斂下雙眸、朱唇微動,淡然以對。

    「我早已不奢求有人會憐我、疼我,我這一輩子都會跟著我爹、照顧我爹,只要能救活我爹,名節兩字可置之於度外,我們父女倆自有容身之處,不會去理會世人詆毀眼光或是言詞輕辱。」

    蘭娘沒想到外表看似一副纖弱不禁風模樣的雨荷,竟已對往後的生活作下此般無視世俗眼光的決定,她遠比自己所以為的要來得堅強許多。

    「唉,蘭娘是不捨得你白白讓外頭那些臭男人給糟蹋了。」

    在蘭娘眼中,男人全都是見色眼開、無情無義的廢物,她平日與男人周旋,其實卻最最瞧不起他們。

    「只要能救得了爹,我無怨無悔。」

    聽雨荷這般堅決,蘭娘自知再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這個年輕姑娘已決定自己要做的事。

    「好吧,雨荷,我讓小青幫你打點裝扮一番,蘭娘會幫你多掙些銀兩的。」

    眼看又有一個姑娘的清白要毀在那些好色之徒手裡,蘭娘蹙眉吩咐店裡手下四處去張揚雨荷今晚決定賣身的消息。她知道老早就有不少客人覬覦雨荷的美色與歌藝許久,其中又不乏一些富貴人家的員外或是少爺,想來,雨荷是能順利完成賣身救父的心願。

    ****

    這一晚,蘭娘的京全酒樓裡是燈火通明、座無虛席,滿屋子酒客都想一睹那色藝雙全的雨荷叫價賣身的精采過程,當然,也有不少人身懷巨金,打定主意要搶下她回家當小妾玩玩。

    當刻意打扮過的雨荷攜琴出現時,全場都被她如花芙靨的美麗和如脫俗幽蘭般的空靈氣質給吸引住,大家都等著這位大美人撫琴而唱。

    雨荷坐在案前,輕輕調起琴音,這才啟口吟唱--

    春到重門春草青,江梅如綠波,

    碧雲如玉成塵,留曉夢,驚破一甌春,

    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

    兩年三度負東君,紅藕意殘玉簟秋,

    盼君早歸來,著意過今春。

    等最後一聲瑤琴歇止,全場叫好不斷,為之沸騰不已,大家紛紛報以熱烈掌聲,蘭娘趕緊差人跟看官伸手要些銀兩,這可都是要留給雨荷湊錢買藥的。

    雨荷面對一屋子男人貪戀的眼光,面無表情,宛若石雕似地坐在瑤琴前,眼神裡充滿空洞和不安。

    「大家都見識到程姑娘的美貌和才藝了,我在此也不必多談什麼,程姑娘向來是賣藝不賣身的,這回的規矩也有些特別,程姑娘只委身給叫價最高的大爺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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