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葉慈
高大忠遲疑了。他早就知道福晉對小姐懷有芥蒂,也曾多番欺負小姐,但像今天下午這般欺凌恐怕還是第一次,可想而知,在王爺回府前,小姐勢必得任人宰割,福晉那一幫人可不會心軟手下留情的。
「求求你……」程頤秀掙扎著想起身求他,卻體力不支,險些跌下床來。
「小姐,你別折騰我啦,快別這樣!」
高大忠也是性情中人,程頤秀乎日待他的好,他全數記在心上,他自不會對她的苦難袖手旁觀,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願意以自己的性命去保護她。
「小姐,我答應你就是了。」高大忠終於首肯,他告訴她,他今夜會帶她到位在京城內的高家莊避避風頭,再從長計議,等王爺回京再說。
程頤秀流下感激的淚水,她輕啟朱唇,「謝……謝你,高大哥,這份恩情,我他日定會回報。」
「小姐,你別折煞我這個粗人了,你先好好休息一番,養足精神,我午夜子時再來找你。」高大忠說著就告退了,生怕打擾到她的休息。
程頤秀這才安心閉上眼躺下歇息,她現在只求能逃脫福晉的魔掌,找個地方住下來,平安地生下腹裡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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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月後北京高家莊
「高大哥,有詠康的消息嗎?」
腹部已明顯微隆的程頤秀滿懷希望地詢問剛從王府繞道來探訪她的高大忠。
「有是有,不過……」高大忠的表情十分不自在。
「不過?不過什麼?高大哥,你就快告訴我吧!」程頤秀這五個月來日夜盼望的,就是能早日見到福詠康一面,親口告訴他,自己已經有了他的骨肉。
「王爺他明天會回京,不過,聽府裡的管事說,王爺已先通知府裡的人,他會帶……帶一名回疆姑娘回王府,聽說這名回疆姑娘來頭不小,是回族頭目的獨生愛女,福晉為了這件事已大發脾氣好幾回了……」
程頤秀聞言只覺得心都碎了。回疆姑娘?詠康怎麼可以?他已經完全忘了她嗎?他們之間許下的誓言都不算數了嗎?他居然喜新厭舊,愛上別的姑娘。她一張俏臉氣得慘白,沒想到自己長久以來的盼望卻換來這般的結果。
「小姐,你近日內就可以回王府了。」高大忠知道高家莊畢竟不比王府的優渥生活,本來小姐就該屬於王府那種高貴的生活,現在王爺終於又回京,她更沒有理由待下來了。
回王府?程頤秀心想,她還回去做什麼呢,和別的女人分享詠康?之前她之所以能忍受,全是因為詠康對福晉沒有太多情感,她得以獨享他全部的愛,但現在,她相信,詠康那多情的心已不再專屬於她,而是那個不知名的回疆女子的了,她又何必回王府去自取其辱呢?
「小姐?」
見程頤秀沒有出現他預料中的欣喜神色,高大忠心知是為了那回疆姑娘,他心裡也不禁埋怨王爺怎可見一個愛一個,無視小姐對王爺的一往情深,尤其,小姐又有了身孕。
「高大哥,我……我不會回去了。」
程頤秀臉上有著少見的堅毅神情。
「我要自力更生,自己活下去。」
她已沒有臉回杭州程家,當初她選擇與詠康私奔,現在她正自食惡果。
「小姐,讓我跟著你、照顧你好嗎?」
高大忠在這五個月來的晨昏相處中,已愛上了程頤秀,他不敢奢望她會對他的情感有所回應,但至少,他會讓她衣食無缺、照顧她一輩子,他不會和王爺一樣,他這一生只會看見她,她是他眼中惟一的女子。
「這……」程頤秀遲疑許久,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我們離開北京城,我在山東濟南還有個兄弟,我們可以去投靠他,種種田、賣賣菜,過過日子。」高大忠鼓起勇氣道出心裡的話,「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掛念著王爺,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照顧小姐,怕小姐單獨在外頭有危險。」
程頤秀望著他那張與福詠康完全不同的臉,心裡泛起一陣傷感,她知道他絕對會待她好,但是她心裡卻還是放不下詠康。
沉吟半晌,她才緩緩開口,「我答應跟隨你前往山東,但是……」她想告訴他,她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人。
「沒關係,我不在乎,我只要能跟在你身邊就好了。」高大忠見程頤秀有應允之意,喜出望外,「我這就回王府收拾東西,跟府上的管事辭了差事。」
三天後,當返京的榮親王福詠康為了愛妾程頤秀的失蹤而幾乎翻遍整個北京城時,誰也沒料到,程頤秀已和高大忠前往山東濟南定居。
第二章
十七年後北京
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
秋風庭院蘚侵苔,一桁珠簾閒不椿,終日誰來?
金鎖巳沉埋,壯氖篙萊。
晚涼天靜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
「好啊!」
整個酒樓裡爆出連續不斷的叫好聲,一曲終了,程雨荷頷首答謝看官的熱情回應,準備離去。
「姑娘何必急著離開?咱家少爺想請姑娘過去唱唱小曲、聊聊天!」一名奇貌不揚的男子擋住了雨荷的去路,指名要她陪酒。
「對不起,我只是賣唱,不是酒樓裡賣笑的姑娘。」雨荷堅定地回拒,對應付這種酒客騷擾的場面已十分有經驗,「我請蘭娘來跟你解釋。」
「喲,吳家少爺又來光顧咱家的店了,真是謝謝你,雨荷不是店裡的姑娘,她只是唱唱曲子而已,我讓小青、小紅她們過來陪少爺喝酒,小青、小紅,還杵在那兒做什麼?沒看見吳少爺在這嗎?」
蘭娘長袖善舞,把客人哄得服服帖帖,雨荷也乘機趕快遁入酒樓廚房,從後門離開。
拿著琵琶,雨荷急急地趕路回家,想看看父親的病情是否有些起色。打去年起,她爹感染上風寒後,病況是愈來愈嚴重,現在已完全下不了床,才會讓她一個姑娘家獨自在酒樓賣唱。
「快讓開!」
一輛馬車正急速地朝雨荷奔來,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呆立在那兒,眼看就要被那馬車踐踏。
雨荷緊緊閉上雙眼,不敢面對這可怕的一幕……
突然,一陣疾風自她身邊掠過,下一刻她發現自己已在一個陌生男子懷裡,而那馬車也已躂躂遠去。
「你沒事吧?」
雨荷張開眼睛,卻不意望進一雙冷冽的黑眸,那救了她一命的陌生男子長得英偉不凡,她給他瞧得滿臉羞紅,這才想起自己仍偎在對方懷裡,連忙起身,拾起剛剛給摔在地上的琵琶,檢視是否摔壞了。
那陌生男子的眼光不曾離開過雨荷,他注意到她如花似玉般的嬌顏和她手上的琵琶,心想,原來這姑娘還懂得音律呢!
「沒摔壞吧?」
他低沉的男性嗓音不知怎地,令雨荷心裡起了異樣的感覺,為了掩飾自己的失常,她頷首向救命恩人答謝。剛剛要不是他,恐怕她此刻已小命不保,化為車下冤魂了。
「沒事就好了,姑娘請保重。」
那男子轉身離去,雨荷望著他一身名貴錦衣和舉止間流露顧盼自如的氣質,心中不免暗自猜想那男子必是出身京城裡的富家子弟。
許久,她才收回自己的眼神,繼續趕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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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雨荷擔憂地望著躺在床上,猶自咳嗽不停的父親。
她不明白,明明已經延請大夫來診治過了,也依處方熬了藥汁喝下,怎麼爹的病情會一點起色也沒有?
「爹,我給你再請一次大夫好嗎?」
「咳……別……麻……煩了,這是……老……毛病……了,咳咳咳……」
雨荷知道父女倆所剩的積蓄不多,再請幾次大夫就沒有盤纏了,但當下她又不能不請。
「雨荷……好……孩……子,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爹,快別這麼說了,我馬上去給你請大夫。」
十五歲前的雨荷生長在山東濟南的農家,自幼便跟從飽讀詩書的母親習字,琴棋書畫樣樣皆有所涉獵,完全不像是一個從普通農家所出身的姑娘。兩年前,雨荷的母親染上惡疾不幸逝世,雨荷跟著傷心欲絕的父親離開山東,一路上輾轉賣唱換取微薄盤纏,半年前來到了京城,父女倆找了間小房子相依為命,也定下來好讓生病的父親能好好乘機休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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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夫,我爹的病情如何?」
雨荷在等候大夫寫下處方箋時,悄聲詢問。
「唉,程姑娘,不瞞你說,令尊的病情,恐怕不甚樂觀。」張大夫見她頗有孝心,也就明白告訴她,「令尊既患了風寒,就不應過度操勞,反該好好休養調理身子,但是這前半年你們都在外地奔波,已誤了最佳調養時機,加上藥材下得不對,才會造成現在這種狀況。」
「張大夫,煩請指點迷津。」
「這……如今之計,只能從藥材方面來改善,我剛剛給你開的處方只能治標而已,若真要治本,非得使用珍貴的人參和天山雪蓮不可,但是,這兩樣藥材任其一項都是千金難得,恕我直言,程姑娘,恐怕不是你能負擔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