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葉慈
蘭娘這番話一出,原先以為可以納雨荷為妾的大爺們都紛紛議論不已,不知怎麼會有這般規矩?
「蘭娘,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既然要賣身,當然就是下海了,還分一夜、兩夜?」
「對呀、對呀……」
面對這些鼓噪,雨荷更覺得自己好似待售的動物,任人叫價評論,她的小手緊抓著手絹,紅妝下的臉色其實頗為慘白。
「規矩就是規矩,不滿意的大爺可以讓賢,程姑娘就只賣這一次身,錯過了,下回可就沒這個機會了。」
那些色迷迷盯著雨荷瞧的大爺聽見蘭娘這話,也只好咕噥著不滿,卻不敢不聽從,能當雨荷的人幕之賓,是何等值得炫耀之事,誰也不想被別人捷足先登。
蘭娘宣佈道:「那麼,現在就有勞各家大爺出價,咱們可是現金交易,沒帶足銀兩的看官請在一旁休息。」
「五十兩!」
「七十兩!」
在一陣你來我往的叫價爭奪後,價錢已提高到了兩百多兩,離雨荷預估的五百兩買藥錢仍有不少差距,蘭姨也幫腔造勢,她知道單憑一晚,就要這些臭男人掏出五百兩銀子,的確是十分不容易。
在席間坐定的徐雍和德慶適逢此盛事,也跟著湊熱鬧,想會會那主角,兩人皆未料到一名歌妓有此般的麗顏和琴藝,更好奇她賣身一夜的原因,覺得凡賣身,求的不就是一輩子不愁吃穿,讓主人照料一切,怎麼這位程姑娘單單只肯答應一夜?
「德慶,你看這位姑娘如何?」
在其他人叫價之際,徐雍悄聲詢問德慶的意見。
「美極了,那臉蛋、那小曲,連我也想舉手加入喊價之列哩。」德慶望著台上雨荷那張芙顏,竟發愣了。
「唉!笨!你就淨會想到你自己,後天不是傅恆生辰嗎?咱們不如就買下這個姑娘給他祝賀,你看如何?」徐雍知道傅恆平日甚少近女色,對女人的要求標準可是高之又高,這位程姑娘的美貌自不在話下,那隱約透露出的書卷氣息更是少見了,加上唱得一口好聽的小曲,又能撫琴,且琴藝高超,殊為少見。
「咦,我怎麼都沒想到?」德慶給徐雍這麼一提醒,才想起這的確是個好主意,那冷酷的傅恆,是需要個女人來治治他才是。
「兩百五十兩!」
雨荷聽見這數字,心下不免有些著急。她得籌到五百兩銀子才行,但當下,很明顯地,叫價的聲音已變得稀少了。
「五百兩!」
突然,一陣宏亮的嗓音揚起,大家全把焦點轉向那聲音的來源,就連原先一直低斂目光的雨荷也驚訝地梭巡那聲音的主人是誰。
「五百兩銀票在此。」
徐雍揚了揚手上的銀票。
蘭娘見機不可失,連忙宣佈雨荷是這位看似富家公子哥的人了,大家鬧烘烘地對此議論紛紛,那些希望落空的大爺們也只能摸摸鼻子準備走人,畢竟,五百兩買一個女人的初夜,的確是太貴了些,沒有人再出口叫價了。
「這位大爺貴姓大名?」蘭娘招呼著徐雍和德慶,閱人甚多的她,一眼就瞧出兩人玉樹臨風、氣宇非凡,應是京裡大戶人家子弟,心裡暗自為雨荷感到一絲慶幸。
「徐。」徐雍無意和蘭娘多加攀談,真正引起他興趣的是蘭娘身後的雨荷。「這裡是五百兩銀票,人,我們就帶走了。」說著,他把那銀票交給蘭娘。
「不不不,徐大爺,您就直接交給程姑娘吧。」蘭娘推辭掉,慶幸今晚有這位徐大爺,否則雨荷恐怕怎麼也湊不到她爹的藥錢。
徐雍雖覺得有點奇怪,但仍依言把銀票揣在懷裡,瞧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雨荷看,心想,她果真和一般青樓女子相異,似完全不懂得送往迎來的規矩。
「蘭娘,我爹這邊,還得勞煩你多加費心了。」雨荷心裡仍只顧掛念著臥病的父親。熬過今晚,她就可以用那五百兩買最名貴、最好的上等藥材給爹治病了。
她無言地跟隨徐雍和德慶而去。
****
稍後,在徐雍和德慶的解釋下,雨荷才明白,原來他們買下她是為了要送給一個朋友當作賀禮。
「他現在不在京城裡,不過,明兒個一早,我就安排你住進他府裡。」徐雍注意到雨荷眼底有絲憂傷,他不明白為什麼,她顯然是自願賣身的,那五百兩也不是筆小數目了,她還有什麼好操心的?
「程姑娘,可否借問你今晚賣身的原因?」德慶好奇不已。這位姑娘娶來當正室也足足有餘,何苦賣身求金呢?
「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雨荷淡淡斂容地道。說了又如何,她已經不能再回頭了,眼前這兩個富家公子又哪裡會懂得她的苦衷呢?
徐雍和德慶看出她有意與他們保持距離,這讓他倆對她可能在傅恆身上產生的影響更加好奇不已,照理,明晚傅恆就會從承德返回王府了。
這一夜,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雨荷暫且住在徐雍府上。
****
第二天午時過後,徐雍帶著雨荷拜訪和碩王府,她見那塊烏木上鑲金的四個大字,心下不免訝異,但隨即想到,過了今晚,她和這一切都不再有任何關係,心下也就稍加釋然了些。
「徐少爺。」
府裡的方總管見來者是王爺的至交好友徐雍,連忙迎接。
「方總管,你家王爺可是今日返京?」徐雍再作確定。
「是的,回少爺的話,王爺一早就動身從承德返回京城了。」方總管不忘瞧瞧跟在徐雍身邊的雨荷,心想徐少爺怎麼會帶著自己的小妾登門拜訪王爺呢?
「方總管,這位姑娘是我和德慶貝勒送給你家王爺的賀禮,有勞你多照顧了。」
徐雍這番直接的話深深刺痛了雨荷的自尊心,他完全不念及她就在場,把她當個供人使用的物品丟給那個對她生出輕視眼光的老總管。
徐雍轉過頭對雨荷說:「這裡是兩百兩銀票,事成之後,你再到我府上取剩下的三百兩。」
收過那張銀票,雨荷滿心屈辱,好想逃走、好希望自己不必為了那五百兩出賣自己,讓人隨意招呼使喚。
在徐雍離開之後,方總管逕自帶雨荷穿過王府花園,來到傅恆平日居住的景平閣,把她獨自留在書房,也不跟她多說什麼,又帶上門走了。
雨荷環顧這雅致清幽的上等書房,心下驀地憶起昔時她母親仍在世時在簡陋的木桌上教她識字、讀書的情形,再對照自己現今的處境,全然的孤單和無助,她淚盈於眶,卻無人可訴那份痛苦。
她含淚靜靜凝立窗前許久,讓微風吹乾頰上的淚痕。爹現在是否侍在他們破舊的小房子裡?她昨天離開家裡時向爹謊稱蘭娘酒樓廚房人手不足,要去幫忙兩天,而蘭娘記得派人幫爹送飯菜照顧他嗎?
想著想著,雨荷的心都揪擰在一塊,她現在只能靜侍那位他們口中的「王爺」回府,解決賣身一事,再和徐雍拿回那三百兩余銀,這一切就算是過去了,她的生活也可以再恢復平靜。
但她內心仍是焦慮不安,為那即將來臨的夜晚而坐立難安。
第三章
在承德夏莊與羅剎國使節會面完成皇上所交代的外交任務之後,和碩親王傅恆立即又快馬加鞭旋回京城王府。
傅恆才一踏進王府,一干僕役便忙碌地在旁準備待命,生怕主子旅途勞累,怪罪底下這些人怠慢了職責。
「方總管,我不在的這幾天,府裡一切可安好?」
傅恆在大廳內一邊呷了口茶,一邊聽取方總管的報告。
「回稟王爺,除了徐雍少爺,並無外客擾訪。」
傅恆放下茶杯,心想這徐雍也太健忘了吧?他不是才告訴過他們,他會去承德一趟嗎?怎麼徐雍又上門拜訪?
「他有說是為何事而來嗎?」傅恆詢問,此刻的他精神奕奕,一點也看不出像是趕了一天路的人。
「他給王爺送壽辰賀禮。」
「哦,在哪兒?」傅恆記得去年徐雍和德慶送了壇百年女兒紅,三人狂飲高談了一夜,今年不知那兩個好友又出了什麼主意,還是烈酒嗎?
「回王爺,在景平閣書房裡,已等了一天。」方總管恭敬地回話。
雖然覺得方總管話裡有語病,但傅恆一來想早些回景平閣梳洗歇息,二來也對好友親自送上門的賀禮十分好奇,也就沒有去細加追究,逕自起身旋往景平閣。
****
和碩王府裡分內苑、外苑,內苑裡清幽安靜的景平閣正是傅恆平日居住辦公的地方,府裡的僕役們都知道,除非有王爺的命令,否則,誰也不許上景平閣去叨擾他。
傅恆遠遠地便瞥見自己的書房窗戶透射出隱隱燭光,他濃眉一挑。此刻照理說,應該沒有人會出現在他的書房裡,怎麼……
他加快腳步,想要一深究竟。
推開房門,映入他眼底的卻是一名陌生女子。
「你是誰?誰讓你待在這兒的?」傅恆走近那名女子,想看清楚她的樣子。